年輕縣令躬身而立,小心翼翼的打量她幾眼。
女子神态輕松,姿态随意。
身上的青色衣袍樣式簡單。頭上除了發冠,沒有其他飾品。
整個人看起來相當樸實無華。
她沒有王孫貴胄的高傲與不可一世。
卻無端讓人感覺到一種壓迫感。
見女子擡眸對上他打量的視線,年輕縣令趕忙垂首。
“不知公主尊駕莅臨,下官有失遠迎。”
以往皇室出巡,都會命人提前傳訊以做準備。
而這位顯然不按套路出牌。
孤身一人大老遠的跑過來,連随身的護衛都沒帶。
隻帶了個看起來沒什麽威懾力的婢女。
他甚至連她什麽時候進的城都不知道。
年輕縣令心中忐忑,生怕這位怪自己怠慢了她。
顧南煙卻擺擺手,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
“本宮隻是來辦點私事,并不想張揚,縣令大人自去忙自己的事便好。”
她頓了頓,接着道:“若是方便的話,還要麻煩縣令大人借幾個人給我。”
沒了靖王府,鍾陵縣最大的就是縣令。
她若能找到那些寶藏,動靜肯定不會小,怎麽都要跟地頭蛇打個招呼的。
況且在運輸車來之前,那些東西總要找個存放的地,沒有哪裏比縣衙安全。
她一口一個縣令大人,年輕縣令更加惶恐。
“公主折煞下官,您有事盡管吩咐。”
年輕縣令姓趙,出身普通,靠科舉出仕。
他參加科舉時意外染上風寒,頂着高熱上場,考的名次不太好。
中舉後便留在戶籍地做了個主簿。
他無權無勢,家中亦無恒産,本以爲這輩子隻能在主簿一職做到死。
不承想吏部一紙文書将他調到這邊,成爲鍾陵縣的縣令。
他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因此對于顧南煙這位公主,可謂是謹慎又謹慎。
“不知公主要多少人,下官這便讓人去安排。”
顧南煙想了想道:“不急,本宮明日還要出去一趟,等回來再說。”
趙縣令急忙應是。
“那下官先去爲您安排住處,還請公主在此稍事休息。”
“不用了,在後院尋個房間就是,不要張揚。”顧南煙拒絕道。
趙縣令愣了愣,對她的接地氣十分意外。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躬身告退,親自去後邊安排。
他的師爺趕忙跟上。
“大人,這位怎麽跑這來了,而且還隻帶了個婢女。”師爺不解的問道。
難道西胡那邊又有動作了?
想到這個可能,師爺的神色不由緊張。
與趙縣令不同,他可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西胡人有多彪悍,他一清二楚。
雖然很少有西胡人跑到城裏來作亂,可連年征戰,着實耗盡了元氣。
這裏的百姓日子過的艱難,到了冬日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情況發生。
直到西胡歸順,大家的情況才好了起來。
眼看剛收了一波麥子,家家戶戶都有存糧,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
若是這時候西胡人前來進犯……
師爺不敢想象,百姓會亂成什麽樣。
趙縣令沒說話,一聲不出的走在前面。
半晌後才不确定的道:“應該不會,公主說了是私事。”
如果真是西胡鬧事,堂堂公主不可能隻身犯險。
而且他并沒有聽說西胡那邊有什麽動靜。
二人各有所思,沉默的邁進後院。
剛進後院大門,便聽到一陣陣喧嘩聲。
趙縣令皺着眉擡頭,就見十幾個衙役圍在一起,不知在讨論什麽。
衙門的後院本就不大,這十幾人正好堵在了門口。
“都圍在這做什麽呢,活都幹完了嗎!”師爺不悅道。
西胡投降後,鍾陵縣百姓安居樂業,近來很少發生大案,他們衙門應該更清閑才是。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的安定讓百姓不習慣。
大案沒有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卻越來越多。
不是東家偷了西家的雞,就是北家占了南家的地。
要不就是張家的孩子被李家的娃打了。
各種花樣層出不窮,反而使衙門比以前更忙。
整日忙的腳不沾地。
因而見這些人上班時間閑聊天,師爺當即呵斥一頓。
看到頂頭上司出現,議論聲靜了靜,随後衙役們恭敬的立在一邊,給二人讓了條道出來。
“啓禀師爺,我們在說公主的坐騎。”其中一人語氣略帶興奮的道。
視線不住往身後掃。
師爺這才看到院中停着的鐵疙瘩。
公主是他與大人親自迎進府衙的,這能自己跑起來的鐵疙瘩他方才就見過,好奇的緊。
隻不過礙于自己師爺的身份,他沒有像這些衙役那樣圍過去。
而是看了自家大人一眼。
趙縣令是個平易近人的官,下了衙後沒什麽架子。
他心中同樣好奇,圍着蒸汽車轉了一圈。
奇怪是奇怪了一點。
不過他知道,那位公主經常弄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趙縣令伸手摸了摸蒸汽機的管子,管子上還帶着一絲熱度。
他剛才親眼見到這鐵疙瘩,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自己跑動。
而這根管子突突的冒着黑煙。
想來就是因爲這東西的原因。
趙縣令也是個聰明的,否則也不會在高熱的情況下還能中舉。
當即抓住了重點。
圍着蒸汽車轉了好幾圈,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趙縣令挫敗的同時不由感歎。
公主實乃奇人。
之前那機械扇就很令人啧啧稱奇,又做出這種稀奇的車。
要知道普通馬車不僅需要人爲飼養,一個不好還會生病,着實麻煩。
這種東西若能普及至民間,不知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不過這種東西,恐怕也隻能皇室的人才能用了吧。
古代通訊不發達,趙縣令并不知道明山城已經在售賣蒸汽車。
且每輛車售價二十萬兩。
想普及到民間,短時間内怕是不可能的。
揮退看熱鬧的衙役。
趙縣令戀戀不舍的又看了眼那蒸汽車,這才讓人将後院最大的房間收拾幹淨,又讓師爺親自去買了新的被褥鋪上。
等收拾好,天已經黑了下來。
待顧南煙進了屋,趙縣令安排好守夜的衙役,心情忐忑的回了自家的宅子。
由于第二日還要出去找藏寶地,顧南煙早早就睡下了。
後半夜起了風,周圍萬籁俱寂,隻有風劃過樹葉的沙沙聲。
待巡邏的人走遠,守夜的衙役有些撐不住,站在院門口打起了盹。
因此他們并沒看見,一道瘦弱的身影閃身進了院子。
來人身着打了補丁的麻布衣裳,蹑手蹑腳的走到距離顧南煙房間不遠的地方,定定的望着。
黑暗掩蓋了他的容貌,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右腳往前邁了一步,似乎想往前走。
卻不知爲何又收了回來。
寂靜的院中響起輕微的磨牙聲。
“顧南煙!”來人壓低聲音,語氣顫抖,聽起來有點激動。
隐隐能聽出,這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巡邏的隊伍再次轉了回來,少年怕被人發現,轉身想走。
在路過月光下閃着銀輝的蒸汽車時,他的腳步突然頓住。
不知想到了什麽,緩緩朝那一抹銀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