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昏睡了兩日終于褪了熱,傷口也開始愈合,見她沒什麽事,顧南煙将白芷留在莊子上照顧她,便回了将軍府。
她剛進将軍府大門不久,就聽說被顧曜關起來的丁嬷嬷跑了。
這還不得止,她跑之前還買通了竈上的一個小丫頭, 在秋姨娘每日都要用的燕菜中下了砒霜。
幸好去取燕盞的仆婦察覺不對,将這事報給了秋姨娘身邊的吳嬷嬷。
吳嬷嬷看過之後大驚,将事情鬧到了顧曜那邊。
顧南煙正在顧曜書房中跟他商量沈太後壽宴的事,便剛巧趕上了這事。
“老奴少時,家中父親曾在藥材鋪中打雜,那砒霜老奴也曾見過, 今日見那燕盞上全都是白沫,初時雖有懷疑卻也沒敢往那想, 還當那賣燕盞的掌櫃拿了生蟲的賣給我們。”吳嬷嬷咬着後槽牙恨恨道。
“老奴心中氣憤, 道是這掌櫃膽大包天,連将軍府的人都敢騙,便去找他們算賬,誰知那掌櫃的看後大驚,說這些粉末乃是砒霜!”
坐在上首的顧曜,面色難看的接過下人遞過來的下了毒的燕菜。
顧南煙也伸頭看了眼,原本剔透的燕盞上像是鋪了一層白面,便是不喜吃這東西的顧南煙也能看出問題。
她看向坐在對面,穿着棕紅色繡花夾襖,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紅着眼卻挺着脊背一直沒出聲的秋姨娘。
隻幾日不見,她像是老了十來歲,保養得宜的臉上多了不少皺紋。
她此時兩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什麽,雙手緊緊攥起。
顧南煙收回視線, 垂下眼眸不語。
吳嬷嬷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将軍,我們姨娘向來心善,當年也是看丁嬷嬷可憐才将她招進府中, 若不是她手腳不幹淨,姨娘也不會将她送到竈房。”
“即便這樣也給她安排了個采買的活計,讓她撈夠了油水,可這良心讓狗吃了的挨千刀的貨,竟因爲一點小事陷害姨娘,還想害我們姨娘性命!”
“求将軍爲我們姨娘做主啊!”
吳嬷嬷聲淚俱下的說完,砰砰連磕幾個頭,用力之大連顧南煙都替她疼。
“你說因爲一件小事她陷害秋姨娘,是什麽事?”顧南煙敏銳的捕捉到她話裏的不同之處。
說起來,這事是顧曜後院的事,她一個晚輩實在不适合摻和。
因此即便剛巧趕上,她也隻是老老實實坐在那裏,一直都沒出過聲。
此時乍然問話,倒是讓衆人愣了愣。
吳嬷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秋姨娘,面上帶着猶豫。
“倒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是我們姨娘發現丁嬷嬷用心不良, 想法子将她送去了莊子上……”
她語焉不詳, 視線也有些閃躲, 一看就是在隐瞞什麽。
顧曜見狀不悅的皺起了眉:“什麽小事能讓一個婆子, 做下對主家下毒這等惡事?”
嘉南國律法有規定,身爲下人若是謀害主子,輕則流放苦寒之地,重則死路一條。
因此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則很少有下人敢對主家下手。
吳嬷嬷嗫嚅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正當顧曜不耐煩之際,秋姨娘突然開口。
“丁嬷嬷會在燕盞中下毒,許是因爲妾身發現她想借老夫人的事陷害妾身後,故意讓她生病趕去莊子上,因此懷恨在心。”
她苦笑着起身,由婢女扶着走到吳嬷嬷身旁。
“這事是妾身讓嬷嬷不要說出去的,她隐瞞也是因爲主子的吩咐,還請将軍不要怪罪于她。”
顧曜聞言眉心擰的更緊:“你的意思是,秀蘭體内的毒不是你下的,而是丁嬷嬷刻意陷害?”
秀蘭是顧老夫人的名字,幾十年來顧曜一直這樣喚她。
“是!”秋姨娘神情坦蕩的昂着頭道。
“妾身知道将軍不會相信,可妾身還是要說,老夫人身上的毒與妾身無關!”
當初顧南煙回将軍府後,查出顧老夫人被人下了毒,丁嬷嬷被牽涉其中。
後來她說是秋姨娘身子不舒服,讓她去藥鋪拿藥才洗脫了嫌疑。
然而秋姨娘卻覺得奇怪。
當日她确實覺得身體不适,卻隻是因爲年紀大了又貪嘴,積了食而已,并沒嚴重到需要服藥。
因此,自那以後她便對丁嬷嬷多了幾分關注。
之後便發現,她經常跟街口的一個小叫花子接觸,每次經過,都會給他一塊糕點,外加十幾個銅闆。
要知道丁嬷嬷的月錢加上采買時吃回扣,一個月也不過一兩多銀子。
她三天兩頭便給那小叫花子十幾個銅闆,加上買糕點的錢,一個月下來也有一兩百文了!
丁嬷嬷向來不是個心善的,便是同爲下人的老姐妹跟她借個百十文她都不肯,又怎會無緣無故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麽好?
于是起了疑心的秋姨娘,找了個伶俐的小厮跟着她。
在她再一次跟小叫花子接觸之後,搶了那小叫花子要飯的碗。
最終,在那塊糕點中找到一張指節寬窄的紙條,上面寫着“已安全,放心”五個字。
看着這張貌似在報平安的紙條,秋姨娘駭然。
這才知道丁嬷嬷是别人放進府裏的内奸,那老夫人被下毒的事,八九不離十也是她幹的!
一向本本分分隻求安穩度日的秋姨娘如遭雷擊。
爲了西院的安穩,也爲了兒孫的前途着想,她不敢跟别人說這事,怕顧曜不相信她。
同時也再顧不得丁嬷嬷将顧正康奶大的情意,隻想将她送走好息事甯人。
于是第二日她便讓吳嬷嬷帶人将她綁了起來,關在西院一個無人的院子裏,讓人提了涼水,每半個時辰潑她一次。
當時已至秋日,雖說白日還有些暑熱,夜晚卻涼的很。
丁嬷嬷渾身濕哒哒的被凍了一夜,再加上本身年紀也不小了,當夜便染上了風寒發起高熱。
秋姨娘想将她趕出府,卻又不想要人性命。
便讓人去顧南煙的顧氏藥房拿了些治風寒的藥,每日隻給她用三成藥,讓她不至于病死,卻也隻能病着。
就這樣反反複複的病了近一月,丁嬷嬷終于因爲反複高熱燒出了肺病。
秋姨娘便以怕她傳染府中其他人爲由,将她送去了自己莊子上,命人看管起來。
本以爲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顧南煙從安陽國歸來後,又開始查這事!
秋姨娘苦笑道:“許是妾身終歸躲不過這一劫,丁嬷嬷早就做好了準備,甚至不惜利用親生兒子,隻爲了陷害于我。”
“而在世人眼中,妾身與老夫人本就該是對立的,再加上那些罪證,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顧曜沉默不語,當日确實罪證确鑿。
可他也的确因爲牽扯到老妻的性命多少帶了點遷怒,對那些罪證也沒仔細查證。
若真因此冤枉了秋姨娘,便是他的不是了。
想到這,顧曜面上帶了絲愧疚。
“此事确實是我疏忽大意,害你險些沒了性命。”他歎息道。
“你放心,我已派人去四處搜尋丁嬷嬷的蹤迹,定會将她抓回來還你個公道!”
聽顧曜如此說,秋姨娘滿是哀愁的臉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