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侯之前收到皇帝病重的消息趕回國,本以爲是兩國即将開戰,皇帝虛晃一招。
誰知他是真的病了,隻是沒有信中說的那麽嚴重罷了。
皇帝将要出兵的事告訴他,他便将在嘉南國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包括顧南煙軍演的事。
聽關翰飛說對方不僅有能連發的弓弩,甚至還有能在千米外殺人于無形的暗器, 安陽皇帝隻覺得不可思議。
等關翰飛将天雷的威力說出來後,滿朝文武都覺得這個小侯爺怕是得了什麽瘋病。
皇帝雖也不相信,還是将使臣團的人召來一一問話,結果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他向來謹慎且多疑,想了幾日後立刻命令甯宗遠暫緩出兵的計劃,從長計議。
他這一舉動自然讓挑起此事的甯家不悅, 可君命不可違, 甯宗遠隻得領旨。
誰知不久後,安陽帝的病情突然嚴重起來,不過個把月便連早朝都去不了了。
原本這種時候應該由身爲太子的傅拓代理朝政。
可一來他的身體不好,二來他已被禁足多年,于是暫代朝政的事順理成章的落在了甯貴妃的兒子,甯宗遠的親外甥四皇子傅阆身上。
而傅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他的舅舅整兵,準備出征嘉南。
這事傳到關翰飛耳朵裏的時候已然成了闆上釘釘的事。
他勸說傅阆無果,隻得求見安陽帝。
可直到今日都沒見到安陽帝本人。
傅拓伸出蒼白的指尖輕輕在茶杯邊緣描繪,一雙鳳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他似歎息般吐出口氣,聲音虛弱無力。
“那邊可有消息了?”
黑衣人聽到主子問話,從衣襟中掏出一個比筷子還要細的竹筒,上面封着一層蜜蠟。
他将竹筒遞給傅拓後便垂下了頭,在他身後伺候的小太監則背過身去。
傅拓将蜜蠟烤化,從裏面抽出一張卷成筒狀的紙條。
紙上寥寥十幾字,他卻看了半晌,臉上似悲似喜,随後将紙條湊近燭火燒成了灰燼。
黑衣人走後,傅拓屏退伺候的宮人, 從書桌下面的暗格中拿出一個卷軸。
他将卷軸放在書桌上,小心翼翼的展開。
這是一副畫像,上面畫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着粉色的衣裙,站在一顆梨樹下仰着頭,似乎在看什麽。
可能是畫像年歲有些久了,紙質已經發黃,那少女的臉像是經常被人婆娑,已然看不清五官。
傅拓眼神中帶着濃濃的悲傷,他出神的盯着少女看了好一會,嘴角微動。
“娘……兒子不孝,已經記不清您的臉了。”
他聲音沙啞,似乎在隐忍着什麽,随即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傅拓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趕忙從桌上的瓷瓶中倒出了什麽東西塞進嘴裏。
口中一陣清涼感傳來,喉間的癢意很快平息了下來。
他緊緊的握着那個瓷瓶,顫抖的食指落在畫中人的鬓邊,明明沒有任何表情, 卻讓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悲凄。
燭火映照在他的臉上, 明明滅滅,半晌後扯出一個淡的幾乎看不到的微笑。
他似乎有些力竭的靠向椅背,雙眸半眯,低聲呢喃着。
“娘,聽說她跟您很像,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兒子很期待見到她。”
“娘,外祖家的仇兒子一定會報,請您再多等等……”
“娘,兒子一定會爲您讨回個公道!”
……
深夜,一道黑影騎着馬往嘉南國的方向疾馳。
第二日一早,顧慎一臉嚴肅的坐在軍帳中,将手中的密函遞給上首的李逸。
“微臣放在安陽的密探連夜來信,衛陽軍集結了三十萬大軍南下,不日便會到達我嘉南邊境。”
顧慎一臉凝重,他看向同樣嚴肅的顧曜。
“爹,如今鎮北軍駐地隻有五萬兵将,怕是抵擋不住幾日。”
看完李逸遞給他的密信,顧曜的眉頭緊緊皺起。
“爲何如此突然。”
永樂侯回到安陽國後半個月便送來了一份國書,安陽帝意欲交好,提出兩國聯姻并簽訂免戰協議,百年内不欲與嘉南發生沖突。
雖然這種協議并不能保證什麽,可至少表達了安陽帝的态度。
如今不過幾個月,雙方都還沒拟定好免戰書,安陽帝便反悔了?
顧曜百思不得其解,君無戲言這句話可不是擺設,它代表了一個皇帝乃至國家的誠信。
若是不能以誠互通朝令夕改,這個國家的威信就會大大降低,即便周圍的小國也難以爲之信服。
此乃爲君之大忌!
而據他所知,安陽帝雖算不上一代明君,卻極爲注重顔面,絕不會做出這種打自己臉的事。
李逸靠在座椅上,婆娑着手上的玉扳指。
他聲音清冷的道:“安陽帝病重已許久不理朝政,如今掌權的乃四皇子一脈,”
顧曜恍然,四皇子的舅舅乃是甯宗遠,甯宗遠雖掌管着衛陽軍,卻由于安陽帝的守成,十幾年來無絲毫建樹,與前任的掌權者衛老将軍相比,像是一個擺設一般。
這幾年安陽朝中漸漸有了不滿的聲音,不少大臣覺得即無戰事,衛陽軍還在年年征兵,着實浪費銀子,裁軍的呼聲漸高。
在這種情況下,甯宗遠想有一番建樹震懾住那些反對的聲音,倒也說得通。
顧曜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浮現一抹悲憫。
“自從衛将軍死後,衛陽軍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想當年他還在世的時候,帶領着衛陽軍,讓安陽國成爲實至名歸的第一大國。
可以說安陽國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因爲戰無不勝的衛将軍。
衛陽軍更是聲名在外,周遭的小國光是聽到他們的名字都會兩股戰戰。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當年震懾諸國的威懾力也随着衛将軍的逝去而消失。
三人沉默以對,俱對這個一代名将的隕落感到可惜。
“安陽帝生性多疑且小心眼,衛将軍乃是前太子的親舅舅,他又怎會容許能與他平分天下的衛家人存活于世。”
安陽國開國元帝與當年的衛家家主情同兄弟,一起打下了一片江山。
衛家主文韬武略皆精卻無意皇位,他欲推元帝上位,元帝卻不肯,堅持與他平分天下。
他立下規矩,每一屆皇後都必須出自衛家,并由衛家執掌衛陽軍。
雖然幾百年來,也有衛家無嫡女放棄後位的情況發生,可衛陽軍卻是一直掌控在衛家手中的。
衛家與皇室聯姻,生下的第一個男孩定會被立爲太子,将來執掌江山。
前太子亦然。
可惜他生下來便體弱,還沒成年便病逝。
于是衛家在衆位皇子中選中了如今的安陽帝,并将衛家嫡女嫁給他爲後。
此舉不隻是爲了鞏固衛家的地位,還是衛家人向皇帝表示忠心的意思。
隻是可惜,向來戰無不勝心思缜密的衛老将軍,這次卻看走了眼。
多疑的安陽帝上位後,覺得衛陽軍威脅到他的地位,便與甯家聯手,誣陷衛家通敵賣國。
他将衛家滿門抄斬不說,還将皇後打入了冷宮,并把太子軟禁于東宮,至今都未放出。
而衛陽軍也順理成章的交到了甯家手中,并将甯家女兒封爲貴妃,地位僅次于皇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