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他的骨肉，細心呵護了這麽多年，如何舍得他死。
他也沒想爲兒子脫罪，隻是想求皇上看在他辦了不少漂亮差事的份兒上，給澄兒留條命，哪怕判個流放也好。
可瞅着皇上這毋庸置疑的架勢，怕是不成的。
孫叔裕心中悲戚，幾日時間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原本漆黑的鬓角已然染上了白霜。
知道大兒子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他閉了閉眼，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
“微臣知道那孽子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可赦，不敢求皇上饒恕，隻盼能給那孽子贖些罪過。”
他頓了頓，在李密疑惑的眼神中道：“吳家小姐受了這麽多罪，雖是那孽子所爲，微臣卻也有監管不善的責任。”
若是他能一早發現澄兒不對勁，阻止吳家的悲劇，再嚴加管束，澄兒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步。
孫叔裕滿臉懊悔，恨自己隻顧着尋身子爲兒子看病，卻忽略了他扭曲的心态。
其實到現在爲止他都沒想明白，明明澄兒自小就是個風光霁月的人物，何以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隻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便是再想不通，再後悔，也無法挽回。
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手讓他承受該有的懲罰。
這樣最起碼還能保住他二兒的前程。
想起在顧雲戈手下混的孫顯，孫叔裕神情愈發堅定。
“哦？”
李密聞言倒是好奇了。
“你想如何替他贖罪？”
孫叔裕深深叩首：“人死不能複生，微臣自知做什麽都還不了這筆人命債，卻也想盡力而爲，微臣知道吳家小姐病的嚴重，以後許是無法自主生活，因此希望收他也義女，一方面方便照顧她，另一方面，也是想着以丞相府的能力爲她遍尋名醫，總好過她一個人凄涼度日。”
他是真心愧對吳家，更是爲自己想要隐瞞事實感到羞愧，唯一能想到的補償方式便是照顧吳家小姐一生。
說起來有些諷刺，爲了自小身體不好的大兒子，他不惜散盡家财也要保住他，好容易等到王妃出手，眼看兒子的身體漸漸好起來，到頭來卻又因爲他，還要繼續耗費心力爲吳家小姐尋醫。
孫叔裕暗歎一聲，頹喪的塌了肩膀。
就當他上輩子欠了澄兒的吧，好歹父子一場，就讓他最後再盡一次做父親的責任，好好照顧吳家小姐，爲澄兒積點陰德。
李密第一感覺便是不妥。
孫澄殺了人家全家，結果他爹還想當吳家小姐的爹，别說在地下的吳家人若是知道棺材闆闆都要按不住，便是對吳家小姐也不妥。
萬一哪日人家清醒過來，知道自己認賊作父，還不得尋死覓活的？
可是轉念一想，她都已經瘋了，即便清醒了也不見得記得以前的事，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也确實照顧不了自己。
李密有些糾結：“這事容朕考慮考慮，你先回府吧。”
吳家小姐如今住在晟親王府，由顧南煙接管，他可做不了主。
保險起見還是讓人問問她的意思。
……
顧南煙當然是不同意的，孫叔裕或許是好心，可即便他再真情實意也不能将吳家小姐交給他照顧。
怕不是想讓人家再瘋一次。
她立馬否決了這個提議，親自來晟親王府詢問的趙公公沒怎麽意外，得了她的話又颠颠的回宮了。
大理寺的大牢内，孫澄聽說顧南煙沒同意見他，眉心緊擰，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
他想了想，又對傳話的衙役道：“勞煩官爺再跑一趟，告訴大人，罪民曾得王妃看診，王妃曾答應過罪民會将我的病治好，王妃一諾千金，想來不會失言。”
他又咳嗽了幾聲，蒼白的唇色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我這身體時好時壞，這幾日又有些不舒服了，想請王妃移駕來爲我瞧瞧。”
說罷他掃視了牢内一圈，似乎萬般無奈道：“許是這裏太陰冷了，我感覺不太好……”
他說話的時候還是那個溫和的語調，鎮定的語氣絲毫聽不出此時正身陷囹圄。
衙役聞言差點沒冷笑出聲。
“你以爲你是誰，還想叫王妃來這裏爲你看診，我呸！”
這衙役大概四十來歲的年紀，家中隻有一女，平日裏也是捧在手裏長大的，最看不上的便是這種對女子下手的畜生。
知道了孫澄所犯下的罪過，若不是礙于自己的飯碗，早就打開牢門進去揍他了。
此時又聽他大言不慚，絲毫不留情面的怼他。
“你一個欺軟怕硬隻知對弱者下手的畜生哪來的臉讓人家王妃見你，膈應誰呢！人家王妃是大夫又不是獸醫，可治不了你這心肝脾肺腎都爛透了的毛病，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待着等死吧，也不用借着生病的緣由找人家王妃求情了，倒不如臨時抱佛腳求求神拜拜佛，指不定老天不開眼到最後給你留個全屍呢，那可就是大造化了。”
衙役滿臉嘲諷，在他看來可不就是這個理，這種人便是死了都不配留全屍，留就是老天不開眼。
他以己度人，想着萬一哪日自家遭了這種事，便是死了，看到自家閨女遭受這種畜生的折磨，一定會死不瞑目。
孫澄看出衙役的不待見，卻依舊含笑以對。
“不問問怎知王妃不會爲我看診呢，王妃可是保證過的，收了診金就要看到我痊愈爲止，官爺不妨先去問問你們大人，王妃身份不一般，手中握有一城還有軍隊，若是我病死在這牢中，我死事小，毀了王妃的名譽事大。”
“若是傳了出去，讓她治下的百姓如何再信服于她？”
衙役很想呸他一臉唾沫星子，很想說他便是死的透透的也不關王妃的事。
可見他一副笃定的樣子，臉色也确實難看，就怕他真的死在這裏拖累王妃。
衙役心中掙紮半晌，覺得他這種小人物還是不要替上頭做決定的好，否則真鬧出什麽事有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于是腳步匆匆的去見了大理寺卿，将孫澄的話一字不落的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