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黑着臉走了。
屋内隻剩衛泓以及七爺爺一家。
七爺爺看着門口的方向,半晌幽幽歎了口氣。
“衛家再不複從前。”
當年衛大哥在世的時候衛家何等風光,就算有幾個有小心思的僞君子,牽涉到全族利益時卻也知道統一戰線。
如今卻隻剩下些爲自家謀利益的真小人。
到底是人心變了,還是衛大哥的死讓衛家的心散了……
衛厚棟嘴笨,見爺爺感傷也不知如何安慰,隻是木讷的站在一旁。
衛泓看他一眼。
“聽管家說,方才在你在前院被崇山伯父的小孫子打了?”
衛厚棟一愣,先是點了點頭,随後又搖搖頭。
“小孩子玩鬧而已,算不得打,侄兒并不覺得疼。”
不疼便不是打了?
顧南煙瞄一眼他額頭上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青紫,端着茶盞沒說話。
“那你覺得南姐兒将他們母子趕出府去,是否過分了些?”衛泓問道。
衛厚棟還當他在責怪顧南煙,連忙擺擺手替顧南煙辯解。
“沒有沒有,是慶兒先對公主動的手,慶兒他娘亦出言無狀,這才惹惱了公主,隻是将她們趕出府已是寬容,何來過分一說。”
在他看來顧南煙已經很寬宏大量了,如果換做其他人,便是普通官家的女兒被這樣冒犯,怕是也沒這麽容易放過他們。
更何況人家還是公主。
“你既不覺得南姐兒做的過分,爲何慶兒的舉動到了你這裏,便成了小孩子打鬧而已?”
“公主千金之軀,侄兒怎能與公主相提并論。”衛厚棟垂着頭嗫嚅道。
“可你也是衛家的子孫!”衛泓突然嚴肅起來,“我衛家子孫怎可任外人欺淩。”
“對方隻是個孩子你都不敢反抗,若是衛家哪日被權貴盯上,你豈不是會眼睜睜的看着衛家被人家踩在腳下随意折辱?”
衛泓失望的搖搖頭。
“你與慶兒之間發生的事,當時管家便與我說了。”
“我本想看看你會如何應對,因此并未讓人阻止,卻不想你隻知隐忍,連推開他的勇氣都沒有。”
“如此膽小怯懦,又怎配做衛家兒郎!”
衛泓這話說的就有些重了。
顧南煙奇怪的看向便宜舅舅,琢磨一瞬,大概明白了他此舉的用意。
她就說叱咤大梁的衛丞相怎會如此無用,連一個國家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卻管不好一個小小的衛宅,讓幾個下人和一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子鬧的烏煙瘴氣。
感情是在觀察衛厚棟的反應。
果然是隻老狐狸,竟然跟個憨憨都動心眼。
妥妥的以大欺小,欺負人家沒他聰明!
顧南煙撇撇嘴,對衛泓的行爲表示不恥。
衛厚棟還是第一次見這位伯父生這麽大的氣,頓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了眼自家爺爺。
七爺爺像是沒察覺孫子求助的眼神,側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他這孫兒哪裏都好,就是太好欺負了些,以前在村裏的時候也是如此,就連村頭瘸腿的大黃狗見了它都敢耍威風,嗷嗷的叫喚恨不得變身爲狼。
以前他還沒覺得有什麽。
孩子老實點就老實點呗,總好過他在外邊爲非作歹的強。
可說到底,他家孫兒這種性子,說好聽點是善良,難聽點那就是懦弱!
衛家重新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關注的人定然不少,他們這些分支也不例外。
他可以允許自己的子孫怯懦,可不能因此帶累了衛大哥的一世英名。
七爺爺有心讓衛泓教育教育他這直不起腰闆的孫兒,幹脆站起身來走到對面去坐下。
衛厚棟忠厚了近二十年,人人都誇他老實本分是個好人,什麽時候因爲這個被人責備過。
見自家爺爺都不理自己了,他不由更加無措,一張臉憋的通紅。
紅的顧南煙都懷疑他要爆血管。
“父親消消氣,兄長也是因爲慶兒年齡小才讓着他的,雖然方式不妥,卻勝在有一顆愛護兄弟姐妹的心。”
從頭到尾默默坐在那裏的甯天祿見狀忍不住替他求情。
他最近一直跟衛厚棟同進同出,自覺對他的了解比父親更多一些。
他看得出衛厚棟并不是真的懦弱,而是不願多生事端給家人找麻煩,因此萬事隐忍隻爲息事甯人。
這也跟他的生長環境有關。
七爺爺帶着家人隐居鄉野,彼時他們隻是普通百姓,且又是外鄉人,哪來的底氣跟那些原住民起争執,自然是事事退讓。
衛厚棟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這副不與人争的性子。
可他性子軟是一回事,人品還是很好的。
甯天祿與他相處的這幾日,充分的體會到“兄長”二字的意味,二人兄弟情與日俱增。
因此聽父親說出如此重的話,便忍不住出聲維護。
“天祿珍惜你這個兄長出言維護,可見他确實将你當做家人。”
“可是,當有一天天祿受人欺負的時候,不知道你這個兄長又會如何做。”
“也像如今這般息事甯人,咽下這個啞巴虧嗎?”
父親一生忠烈,又何曾在任何人面前退讓過。
身爲他的子孫更不應該退讓,定要以強硬的姿态撐起衛家,好讓外人知道,衛家始終是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衛家!
衛泓知道單靠兒子一個人,根本不足以撐起整個衛家,因此有意從分支中選一戶納入嫡系一脈。
七爺爺一家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可衛厚棟實在太老實了,無法成爲兒子的後盾。
因此他方才才會這麽失望。
“我不會!”衛厚棟突然急了。
“天祿将我當做兄長,我又怎會讓他受委屈,若當真有人欺負于他……”
衛厚棟看向比自己小了兩三歲的甯天祿。
甯天祿以爲他害怕,回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衛厚棟咬了咬牙道:“我定讓那人付出代價,若是不能讨回公道,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好!”衛泓聞言突然笑了,“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待祭祖之後,你與天祿便是真正的堂兄弟,希望你能信守今日的承諾。”
衛厚棟用力點點頭,以往憨厚的樣子被嚴肅所代替。
“伯父放心,厚棟絕不會忘。”
入嫡的事衛泓還沒有說,因此他不知道那句真正的堂兄弟是什麽意思,卻依然鄭重的保證。
七爺爺卻像是明白了什麽,看着衛泓的眼神複雜又欣慰。
再看看自家孫兒與天祿那孩子。
七爺爺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跟衛老将軍。
他眼眶漸漸紅了。
就在眼淚将落未落的時候,突然身邊一暗。
“咔嚓……”
“咔嚓……”
七爺爺回頭看去,就見顧南煙正嗑着瓜子盯着自己發呆。
七爺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