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大梁帝嘲諷的語氣,衛泓毫不在意。
“微臣會說當年的事是意外,那是因爲皇上根本沒想要傷武昌侯的腿。”
他不閃不避的迎上大梁帝陰郁的目光。
“因爲您想要的,是武昌侯的命!”
“胡說!朕要他的命做什麽,他是朕的恩人,朕報答他都來不及,怎會要他的命!”
大梁帝似乎被羞辱了一般, 青紫的臉上浮現紅暈,情緒激動。
“衛泓,你再信口雌黃,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腦袋!”
衛泓:“您是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甘願受刑。”
“不過在這之前, 不如先将武昌侯請上殿前, 親自說明如何?”
他說罷,朝門外招了招手。
一個面容蒼老,穿着棕色錦衣,外罩同色長袍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這人便是武昌侯——田嗣通。
“參見皇上。”田嗣通走到殿中,艱難的跪地,朝大梁帝行禮。
大梁帝面色陰沉的看着他。
“武昌侯,你不在家中陪蕭氏,跑朕這來做什麽?”
田嗣通身體微微顫抖。
“我……臣、臣是來贖罪的。”
“你來贖什麽罪!”大梁帝怒喝,擡手想拍桌子,卻因牽扯到身上的傷,疼的冒了一頭冷汗。
“給朕滾回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田嗣通趴伏在地,沒動。
身體抖的更厲害了,看起來很是可憐。
“皇上,田嗣通一生坦蕩,從未虧欠于人,隻那一次……”
“那一次, 讓臣時至今日依舊寝食不安,夜不能寐,臣……不想瞞下去了!”
“田、嗣、通!”大梁帝咬牙一字一頓道。
“你活膩了嗎!”
“臣甘願一死,也要還金娥一個清白!”
祿親王等人一頭霧水。
“金娥是誰?”他問衛泓道。
“金娥乃先帝後宮之人,位主嫔,同時也是武昌侯的同鄉。”
“住口!”大梁帝暴怒,“都給朕住口!來人,丞相與武昌侯犯上作亂,将他們給朕關進大牢!”
守門的還是馬統領,聽到大梁帝的呼聲,趕忙帶人進去。
卻有些爲難的沒有直接動手。
“你們都是死人嗎,沒聽到朕的話,将丞相給朕抓起來!”
大梁帝氣的差點把玉玺扔出去,還是一旁的孟公公眼疾手快的攔住了他,誰知卻被狠狠推開。
孟公公捧着玉玺,低眉順眼的站在原地,第一次沒上前安撫大梁帝。
馬統領與丞相對視一眼,想起父親說過的話,正左右爲難之際,祿親王蒼老又威嚴的聲音響起。
“皇上,您失态了, 莫不是當真有事瞞着我等?”
“朕行事光明磊落, 有何好瞞,倒是這兩個人,一個原籍安陽,一個隻是個鄉下泥腿子,若不是朕心胸寬廣,這京城哪會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他指着衛泓,“可你二人不思知恩圖報,還想聯合起來陷害朕,好一對狼子野心的畜生!”
衛泓被罵也不着急,“皇上這話從哪說起,武昌侯還沒說什麽事呢,您怎就知道我二人要陷害您?”
大梁帝一噎。
“是啊皇上,武昌侯素以忠心寬厚爲名,應該不會行不義之舉,您不妨聽他說完。”祿親王身邊的人道。
大梁帝嘴皮子抖了抖:“朕不想聽!”
絕對不能讓他說出來,否則祿親王等人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他做了一輩子的皇帝,怎可臨老毀了名聲。
絕對不行!
“馬統領,你還站在那做什麽,還不動手!”大梁帝怒吼。
馬統領:“……”
真是夠了!
他看向衛泓,衛泓朝他搖了搖頭。
馬統領沉默兩息,最終咬牙退出殿外。
不管了,死就死吧!
反正事是他爹吩咐的,讓他一切聽衛泓的。
若是出了事連累整個馬家,沒臉見馬家祖宗的是他爹!
跟他沒有關系。
這樣一想,馬統領瞬間卸去心理負擔,退的更快了。
大梁帝震驚不已。
在衛泓和祿親之間來回看,最終将視線停在衛泓身上。
“好,你真是朕的好丞相啊!”大梁帝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臣子逼到這種地步。
他防來防去,防的都是他那些兒子,卻被個外人給坑了。
衛泓謙虛一笑沒說話。
“武昌侯,有什麽話你就說吧,今日本王與諸位宗室子弟都在,你大可暢所欲言。”
大梁帝的反常衆人看在眼裏,明顯心虛的表現。
祿親王重新審視這個侄兒,最終隻能一歎。
先帝不算明君,卻懂得守成,也算将大梁治理的國泰民安。
而他這位侄兒,也算不得昏君。
祿親王摸着自己的腿,心中不免悲哀。
算不得昏君,卻是一條毒蛇。
武昌侯将往事娓娓道來。
當年他在鄉下的時候,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這姑娘便是金娥。
金娥是他娘在世的時候給他定下的娃娃親,後來家人都不在了,也沒給他留下點家産,金娥他爹覺得他太窮,就想悔婚。
那時的武昌侯田嗣通對退婚的事并沒多大意見,他不想連累金娥過苦日子,一口答應下來。
同時提出不要回聘禮,給金娥留作嫁妝銀子。
金娥感念他的好,不同意退親,竟硬生生以一人之力壓下家中反對的聲音。
還時常拿家裏的吃食接濟他。
金娥家裏兄弟姐妹衆多,日子也不好過,時間久了自然被金父金母發現了。
不但将金娥關了起來,還揚言要打斷田嗣通的手腳。
正巧那時大梁帝落難被他救下,随他回京之際,帶着金娥一起跑了。
後來大梁帝回京,賜下良田大宅,二人雖尚未成親,卻已如一對小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
再後來,金娥就進宮了,成爲先帝新晉嫔妃。
田嗣通痛苦不已,想要問個究竟。
可他彼時并沒有進宮的資格,根本見不到金娥的面。
等他再次聽到金娥的消息,不承想卻是她的死訊。
他連屍首都不曾見到,兩人已天人永隔。
田嗣通心中懷疑,懷疑她當初一介民女如何會被宮裏的先帝看上,還封了嫔位。
更懷疑金娥的死因。
他追問大梁帝,大梁帝以身染惡疾爲由搪塞他。
田嗣通相信了。
或者說不得不信。
他人微言輕,即便知道金娥是被人害的,又能做什麽?
隻能天天活在悔恨中,恨自己不該将金娥帶來京城。
若是她沒來京城,說不得已經嫁人生子,有疼愛她的丈夫,可愛的孩子陪伴,不會如現在一般孤零零的死在深宮,無助又惶恐。
随着時間的推移,大梁帝被先帝封爲太子,之後順利登基,娶了蕭皇後,還将蕭氏指給他爲妻。
他本以爲這事已經過去了,蕭氏雖對他有些不滿,卻盡責的做好了一個妻子的本分。
他彼時很滿足。
除了依舊愧對金娥頗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有一日,他無意間遇到宮裏的一個婦人。
婦人容貌盡毀,整張臉顯得十分猙獰,在他回家的路上攔住了他。
她說自己曾經伺候過金娥,金娥出事前将她偷偷送出了宮,并讓她有機會将一封信轉交給一個叫田嗣通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