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記憶,的确是刻骨銘心,沒有辦法忘記,他也不想忘記。
他記得每一張臉,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全部的起承轉合。
他記得最後一刻。
他記得扶搖毅然決然走向混沌,投身無盡的黑色。
他記得自己折返回去。
記得自己向扶搖伸手。
記得自己終于忍不住竭嘶底裏地呐喊:“不!不!回來!你給我回來!”
記得……
他反應太慢,已來不及,他和扶搖之間的那段距離,是生與死的鴻溝,他趕不過去,扶搖也回不來。
隻是……
他也記得,他趕不及,卻有人能。
當他發瘋似地沖向扶搖,有一個影子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幹脆而冷靜。
蒼穹當然錯愕,也不忘轉頭去看,隻看了一眼。
“你……你……”
如此熟悉,如此意外,又如此情理之中。
是蒼玄的眼睛,是蒼玄的面容,是蒼玄的氣息。
是蒼玄的冷傲。
他沒有蒼穹那樣的愕然,也沒有蒼穹那樣的絕望,隻留給蒼穹匆匆又無期限深遠的一句。
“别讓她一個人。”
蒼穹:“……”
和蒼玄錯過彼此眼神的最後一刹那,蒼穹就看到不遠的遠方,蒼玄和扶搖出現在同一個畫面。
他看到蒼玄突如其來地落到扶搖身邊。
扶搖的反應不是像他一樣錯愕,而是自發地驚恐,因爲她想得更深,看得更遠,她甚至看得到蒼玄的打算。
她懇求蒼玄:“你……你……你不能……”
蒼玄又是微微一笑。
這種時候,他依然是那樣的笑,越是這樣的笑,越遮掩不住他的絕情。
“你不要一個人。”
他撫着扶搖的臉,“不要一個人。”
說罷,臉上有解脫,有釋然,有歉意,有愧疚。
但一切都終将随他而去。
已沒有再能制止他的東西了。
或許還有一樣。
就是扶搖的眼睛。
要不然最後他爲何不敢跟扶搖對視?
真的不敢看。
生怕會留戀。
但留戀是必然,隻是害怕自己忍不住。
他也會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時候。
他唯一能克制自己的方法就是避開扶搖的眼睛。
可他避不過扶搖的聲音。
“你要走!我也不留!”
蒼玄:“……”
生怕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就也無言,就再無言!
放開扶搖的手。
全部的蒼瑾花歸還的玄力令他可以将扶搖推回去,推向蒼穹那邊。
至于他自己……
反向的力道将他往相反的方向推。
扶搖向那邊,他向這邊。
扶搖遠離混沌,他靠近混沌。
他最後的情思是在最後一刻轉頭回望,給扶搖最後的眼神,他的嘴角分明動了動,說了一句話。
至于他說的是什麽……
扶搖聽不到,蒼穹也聽不到。
扶搖不知道,蒼穹也不知道。
再也無從知曉。
或許無從知曉。
多年以後,蒼穹再次回想當時,縱使是他……因爲是他,才會情真意切。
那樣的記憶,的确是刻骨銘心,沒有辦法忘記,他也不想忘記。
他記得每一張臉,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全部的起承轉合。
多年以後,蒼穹再次回想當時,那已經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傳說,滄海桑田,但他卻記得無比清晰。
因爲他從不曾忘記,也不敢忘記。
在那樣的緬懷之下,如果還有值得慶幸的事。
如果還有值得寬慰的理由。
就是蒼穹唯一保留的希望。
因爲他手中還留着蒼玄師傅的心。
他把這顆心還給扶搖的時候,他沒有說話,扶搖也沒有說話。
這世上有向死而生,絕望之中的希望。
或許多年以後,扶搖守着那顆心等候,會有那麽一天,陽光明媚,一如蒼玄師傅難得一見的笑。
一位俊朗的少年從千裏之外而來,跋山涉水,找到扶搖,懇求的是拜師學藝。
扶搖看了,泯然一笑,“你來了啊。”
少年不解其意,但也無須擔憂。
因爲他到底能畢恭畢敬,向扶搖鞠躬作揖,真誠的道一聲:“師傅。”
這世上有向死而生,絕望之中的希望。
悲歡離合,有常無常,諸位勿爲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