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和氣,七娘也不好往外硬趕人,隻問道,“你們主子多大年紀?”
管家笑道,“将近而立之年!”
七娘有些意外,又是皇商又是嶺南首富的,沒想到這般年輕。
然而,
“而立之年難道仍未娶妻嗎?”
管家又笑道,“是,早年四處奔波,耽誤了娶親,現在安定下來,自然要娶妻生子。聽說貴館的掌櫃是個女子,竟将潇湘館經營的有聲有色,十分佩服,兩人又都是商人,日後定能相處的極好。我們家主子還說,并不是貪圖潇湘館的财産,貴館若是擔心,可提前寫好憑證,讓薄太守公證。”
不要金銀,隻要人,那就就是貪圖美色了!
七娘鳳眼挑了挑,“那你們主子知不知道我家掌櫃的已有五個月的身孕?”
管家臉色不變,“自然是知道的,我們家主子說,以後會将錦掌櫃的孩子當做自己一樣的撫養,這個七娘也無需擔心。”
對方這樣,七娘反而越發的謹慎,“你家主子年輕有爲,還有這麽大的家産,那麽多年輕女子不娶,爲何偏偏要求我們掌櫃的?”
“錦掌櫃的也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我們主子爲何不能求娶?”管家面上斂着三分笑,語氣仍舊和善。
七娘看出來了,這個管家着實是個八面玲珑之人,不管對方如何說,總能從容應對,态度親和,讓人送客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管家尚且如此,那主子便更加深不可測了。
也對,商人嘛!
但,的确不适合她們掌櫃的。
剛要開口拒絕,突然門被敲了一下,二白走進來,纖瘦的身體上,微挺的肚子格外醒目。
身後果子亦步亦趨的扶着她。
“掌櫃的!”七娘先起身恭敬的喊了一聲。
“錦掌櫃,久仰!”管家跟着起身,态度謙和恭敬。
二白點了點頭,“去告訴你們主子,這親事我同意了!”
“掌櫃的!”七娘微微一驚,脫口喊道。
“多謝錦掌櫃,老奴回去也好交差了。”管家立刻高興的道,“我們主子交代了,錦掌櫃懷着身孕,所有的事皆由我們錦府操辦,錦掌櫃隻安心養着,等着花轎上門便可!”
“好,有什麽事,你們派人來和七娘商量!”二白淡聲道。
“是、是,那老奴這就回去禀告喜訊!”
管家恭敬的道了一聲,對二白微一點頭,告辭離開。
“掌櫃的,對方來曆不明,你怎麽就同意了?”
待錦府的管家一走,七娘立刻皺眉問道。
果子也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得到那院子,故意答應,然後再把他們趕出香蘇城去”
二白坐在椅子上,淡笑道,“是啊,我隻要嫁過去,那院子不就一文銀子也不用花便成了我的!”
“掌櫃的!”七娘知道二白說笑,正色道,“你到底爲什麽同意?對方的底細我們都不清楚,萬一有陰謀怎麽辦?”
二白垂頭撫着肚子,抿唇笑了笑,“我說了啊,就是爲了那院子!”
七娘和果子對視一眼,目中皆不解,隻道二白是開玩笑。
當初二白和藍家定親的時候,七娘也是不同意,後來才明白二白爲何這樣做。
這一次,也許二白也有她的打算,她不說,七娘也不再追問。
隻等着看二白有什麽後招。
二白回到後院,見廊下金杆上空着,回頭問道,“阿鸾呢?”
“這幾日阿鸾總是飛出去,半日半日的不回來,吳媽說它定是看上対街元掌櫃家的鳥了!”果子哼聲道。
夜裏阿鸾果然精神抖擻的回來,還站在金杆上叽哩哇啦的唱了半天的歌,果子拿着雞毛撣子敲打着金杆,兇道,“小姐要休息了,不許再鬧!”
阿鸾傲嬌的瞥她一眼,“給銀子、給銀子!”
“嗐!”果子叉腰道,“唱的那麽難聽還要銀子,你知不知羞?”
“聽了就給銀子!”阿鸾昂着頭,伸出一隻翅膀。
“給你銀子?”果子冷哼道,“我給你一棍子!”
果子說着,拿起雞毛撣子就往阿鸾翅膀上打。
阿鸾哪裏會讓她打上,一拍翅膀,掃了一下果子的頭,蹭的飛了出去。
果子頓時大怒,邊追邊喊,“今天我幹脆打死你,重新做一個鳥毛撣子!”
吳媽正走過來,看着一人一鳥在院子裏追跑,搖頭笑了一聲,端着一碗參雞湯給二白送去。
次日一早,錦府就來人了。
七娘沒想到昨天剛應了親事,今日對方就已經上門行六禮。
這也太着急了些!
緊接着納采、問名、下聘……然後成親的日子都定下來了,就在下個月初六。
據說錦府的主子看了,初六那日大吉大利,對兩家的生意都有好處。
七娘無語,果然是商人!
處處都透着貪财的本質!
這一點到還真和他們掌櫃的有些像。
之前七娘以爲二白另有打算,也沒多管多問,但眼見成親的日子定了,二白那邊也沒什麽反應,七娘開始慌了,找到九娘,急急忙忙去找二白。
“掌櫃的,我總覺得這事不成,這人還沒有看過怎麽能成親,萬一是個瘸子聾子,我們找誰哭去?”七娘皺着眉道。
二白不在意的道,“我看中的是那院子,又不是他人,他什麽樣和我有什麽關系?”
七娘,“……。”
轉頭對着九娘擠了擠眼。
九娘道,“七娘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這樣着急成親,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貓膩,如今日子定了,我們更沒辦法上門去見見這錦府的主子,實在讓人擔心!”
不貪圖潇湘館的财産,不在乎二白懷了别人的孩子,還這般殷勤周到,實在讓人不得不起疑心。
二白淡定笑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七娘見此,以爲二白真的有謀算,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張羅着開始準備嫁妝,樣子總是要做足的。
然而,第二日,錦府便找了香蘇城裏玉蝶軒最好的繡娘和工匠來給二白量體做嫁衣、做首飾。
而且,各種補品源源不斷的送進潇湘館。
連請帖都以潇湘館的名義寫好了,派人發出去。
七娘看的目瞪口呆,這錦府雖然着急了些,但誠意還真令人驚訝。
若真是有什麽圖謀,也太用心了些!
香蘇城的百姓驚歎不已,隻道潇湘館的錦掌櫃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人,就算肚子裏懷着孩子,仍然嫁了皇商首富,有人見過錦府給潇湘館的下聘,更是咂舌,據說送聘禮的隊伍,自别苑門口一直排到潇湘館門口。
雕銀嵌金的紅木大箱子,四人一擡,足足有三十擡。
就算是香蘇城裏富貴人家下聘有八箱聘禮,也算是撐足場面了。
衆人又贊又羨,紛紛去潇湘館道喜。
潇湘館裏越發的熱鬧,每日上門賀喜的人不絕,辦喜事的氣氛也越來越濃。
爲了不打擾二白休息,七娘和九娘能做主能應付的便兩個人都擋了,後院裏仍舊很清淨。
二白除了試嫁衣和鳳冠,其他時候都像是個局外人,仍舊每天睡覺的時候多,醒了便圍着火爐看會書,火爐上烤着番薯,濃郁的香甜味散發出來,讓人從心裏感到安靜祥和。
一日日過去,眼見成親的日子就要到了,館裏的紅娘每天忙的不可開交,布置潇湘館,迎客送往,慌亂又喜悅。
七娘心裏卻越來越沒底,到了成親的前一日,更是站不住坐不穩。
找到二白道,“掌櫃的,您有什麽打算能不能給我透個話,我這心裏實在是沒底,真到了明日,接親的轎子一來,什麽都晚了!”
二白轉頭看着窗外,進了臘月,梅花已經開了,紅彤彤的一片,更添喜氣。
“七娘,我心裏和你一樣沒底,隻是、賭一把罷了!”
午後,錦府管家親自登門,和七娘道,“我們主子體諒錦掌櫃的懷着身孕辛苦,所以明日不必起早,錦掌櫃什麽時候到錦府,什麽時候就是吉時。”
七年目光閃爍,笑了笑,“錦公子還真是體貼周到,那我替我們掌櫃的多謝公子了!”
“過了明日就是一家人了,七娘不必客氣!”管家笑道,“府裏還很忙,我就先告辭了!”
“蘇管家慢走!”
天漸漸黑下來,潇湘館裏燈火通明,裏裏外外一片喜氣洋洋。
晚飯後,吳媽和七娘等人一起來給二白再次檢查嫁衣,首飾,和明日要用的一切事物。
吳媽既高興又擔心,拉着二白的手,剛未說話,眼淚先掉下來,忙用袖子一抹,笑道,“沒想到你剛回來,這又要出嫁了,怎麽這麽快?”
她剛見到二白的時候,二白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這一晃,便要成親生子了。
九娘道,“月娘也聽到了消息,正快馬加鞭的往回趕,不知明日能不能趕到?”
“月娘也要回來?”吳媽驚訝的問道。
“是啊,掌櫃的說不告訴月娘,可日後她若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麽責怪,所以幹脆告訴她一聲。”
“好、好,她和二白怎麽說也是母女一場,應該告訴,這麽多年了,她也該回來看看了!”吳媽含着淚點頭道。
“是!”
“小姐,就算成親了,這潇湘館也還是你的,你要可要常回來看看!”吳媽聲音越說越低,又開始忍不住掉淚。
“放心吧,吳媽,我一天回來一次,我還指着你給我做紅燒肉下飯呢!”二白淺淺笑道。
“好、好!”吳媽面容慈和,握着二白的手不斷點頭。
“吳媽放心吧,咱掌櫃的就是換個地方睡覺,她要是敢不回來,咱們就把潇湘館開到那錦府對面去,讓她一出門就得回家!”七娘跟着笑道。
“還是七娘這主意好!”
“七娘分明就是心疼掌櫃的,好讓她少走幾步!”
……
衆人一起吃茶果,一邊說笑,一直到深夜才散去。
臨走前,二白特意留下七娘,淺笑道,“七娘,我走了以後,這潇湘館便拜托你了!”
“掌櫃的、”七娘一怔。
“你先聽我說!”月色下,女子眉目如畫,嬌顔靈動,“我既然嫁人了,終歸不能像以前那樣照顧周到,所以靠你地方更多。吳媽吳伯年紀大了,再雇兩個丫鬟照顧他們,果子的親事,你多替她操持,嫁妝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書房屏風後的幾個櫃子裏。還有你和九娘,若是遇到意中人,也嫁了吧,你們還很年輕,路還很長!”
七娘一下子慌起來,“掌櫃的,你說這些做什麽?說好了,我隻給你管潇湘館,果子的親事,還有吳媽他們都要你自己親自安排,别想什麽事都靠我,你去做甩手掌櫃!”說着便流下淚來,“你要是不想嫁,咱就不嫁,别說現在,就算是明日花轎來了,迎親的人上門,你不想嫁,也沒人敢進咱潇湘館的門!”
“哭什麽?”二白替她擦了一下眼淚,笑道,“我就是出嫁了多交代幾句,别亂想!”
“明日從早晨到晚上我和九娘一直跟着你,你要敢做傻事,我、”七娘喉中梗了一下,再說不下去。
“不會!”二白輕輕抱了一下她,“我就囑咐了幾句,你看你!一會讓吳媽和果子聽到,咱們這一晚上都别睡了!”
“嗯!”七娘抹了一下眼淚,點頭,“夜深了,你又懷着身孕,趕緊回房休息吧,一切有我們呢!”
“七娘,晚安!”
七娘深吸了口氣,擡步往前院走,心裏暗暗打定主意。
潇湘館衆人一夜輾轉,皆無人無眠。
二白子時才睡着,一夜無夢,是被院子裏說話的聲音吵醒的。
似乎是七娘進了院子,正同吳媽商議着什麽,刻意壓低了聲音,二白卻還是醒了。
将床帳掀開,見外面天還黑着,廊下紅彤彤的影子照進窗子,一片流光暗轉,浮影生色。
二白也不起床,一直淡淡的看着那流轉的紅影,一雙美目如畫,若暗夜燭影下的妙筆丹青。
似想了很多事,又似什麽都沒想,隻是呆呆的坐着。
從兒時到少年,從少年到現在,好像已經那麽久,發生了那麽多的事,走馬觀花的在腦子裏閃過,如潺潺溪流,一點點沉澱下去。
她沒有和七娘撒謊,她心裏真沒把握,隻是在賭罷了。
賭赢了,她便是重新活了一次,若是賭輸了,她十八年的生命大概也到此便結束了。
還好,不管輸赢,她總能見到他。
漸漸的天一點點亮起,前院那邊有叽叽喳喳的聲音傳過來,二白心頭突然跳的厲害,躺在床上,擡頭将錦被蒙在臉上。
天亮時,二白聽到外室七娘輕輕推門走進來,問果子道,“掌櫃的醒了嗎?”
果子往内室探頭看了看,剛要擺手,就聽二白喊道,“七娘,進來吧!”
這一聲出,七娘身後衆紅娘呼啦一下全擠了進來,一邊給二白道喜,一邊讨賞錢。
七娘把衆人都轟了出去,笑道,“掌櫃的要換衣服、梳妝,讨賞錢的出去等着!”
“我們不讨賞錢了,要看着掌櫃的穿嫁衣!”
“對,我們還要跟着沾沾喜氣呢!”
“沒賞錢,就要掌櫃的親手給我們剝一塊喜糖吃!”
衆紅娘笑着起哄。
“不行,一會都亂了套了,前院還有客呢,都過去!”七娘點了幾個紅娘留下,把其他人全部轟到前院去。
果子端了水來,給二白洗漱,拿了布巾忘了香胰,手忙腳亂的,緊張的臉都開始發白。
半個時辰後,二白穿好了嫁衣霞帔,峨眉淡掃,面施粉黛,丹唇若櫻,眉間一點桃花钿,容色白皙如玉,美目流轉,氣質輕靈,若素蓮染了一抹潋滟驕陽,絕世盛開。
衆人驚豔稱贊,二白看着銅鏡裏的人,覺得有些陌生,又似就是自己。
吳媽端了湯圓來,道,“今天長着呢,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有紅娘道,“早晨是不是不能吃飯?”
“管那些規矩呢!”吳媽道,“反正不能讓我們小姐餓肚子!”
“就是!”七娘道,“多盛幾碗來,我們都陪着掌櫃的吃!”
“我這就去!”
果子和幾個紅娘出去,很快将湯圓一碗碗的斷進來,衆人陪着二白一起用早飯。
二白剛喝完最後一口湯,就聽有紅娘匆忙跑進後院,喊道,“新郎迎親來了!”
二白手一顫,手中的勺子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竟然沒碎!
七娘一把撿了起來,握住二白冰涼的手,低低道,
“别慌,我們都在這兒!”
衆人都站了起來,慌亂的收拾桌子,迎客,然後把紅蓋頭給二白蓋上。
二白一把抓住七娘的手,手指隐隐發白。
“後悔了?”七娘問道。
二白緩緩搖了搖頭。
七娘彎下腰,在二白耳邊低聲道,“放心,我和九娘會跟着去,晚上藏在窗子下面,你看到新郎後要是真後悔了,我和九娘立刻沖進去把你帶走!”
二白噗嗤笑了一聲,蓋頭上的金絲流蘇輕輕一顫,緩緩放開七娘的手。
兩人正說着話,就聽喜娘進來道,“新娘子出去吧,新郎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七娘和九娘一左一右,攙扶着二白往外走。
二白穿着寬大的嫁衣,加上她身形瘦弱,若不仔細看,竟也看不出懷了身孕。
她眼前隻一片紅色,連人影都看不到,被七娘兩人扶着慢慢往外走,前後衆紅娘簇擁着,周圍一片道喜的嘈雜聲。
她心裏,卻靜的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終于出了後院,前院人更多,熙熙攘攘,到處都是笑聲、恭賀聲、鞭炮聲、喜慶的唢呐聲,震動耳膜,頭皮一陣陣發麻。
似是新郎走了過來,二白感覺到七娘和九娘扶着她雙臂的手猛然一僵,甚至能感覺到她們刹那停止的呼吸。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攬腰将她抱起。
二白身體僵住,男人的雙臂似也微微一顫,然後穩穩的抱住她,緩步往門外走。
錦府的人似給館裏的紅娘和圍觀的百姓發了賞錢,頓時一片歡呼聲。
二白的手不由的抓住男人的喜服,心頭跳的似馬上就要跳出來。
有人已經将繡着牡丹富貴的大紅色轎簾掀了起來,男人探身進去,小心将二白放下,似隔着紅蓋頭看了看她,才返身出去。
轎簾放下,周圍頓時暗了下來。
八擡大轎被穩穩的擡了起來,一身紅色喜服的新郎翻身上馬,唢呐聲頓時比方才還要洪亮,一路吹吹打打向着錦府而去。
大街兩側站滿了人,探頭向着新郎和喜轎張望,口裏似誇贊着什麽,二白腦子裏一片混沌,耳邊嗡嗡的亂成一團,什麽都聽不清楚。
轎子走的很穩很慢,似走了許久才到錦府門外。
門前站着許多人,紛亂的笑聲傳過來,到處都是喜氣洋洋。
嬌簾一掀,男人伸過手來握住二白微涼的手,握在手心裏暖了一下,才牽着她往外走。
七娘和九娘立刻過來,扶着她邁過火盆,一步步進了錦府。
入眼滿園的紅色,紅燈、紅綢、大片簇簇開放的紅梅,幽香襲人,沁人心脾。
大堂裏貼着碩大的囍字,地上鋪着厚密的紅色繡金鳳絨毯,二白被男人牽着手踩在上面,仿佛踩在一團浮雲上面,整個人都有些飄忽不定。
“吉時已到!”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周圍歡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唱喝吉時的傧相竟然是薄太守。
“一拜天地!”
二白被攙扶着轉身,對着門外緩緩一拜。
“二拜高堂!”
理應坐着父母的椅子上自然是空的,兩人轉身拜下身去。
“夫妻交拜!”
眼前一片紅色,二白低着頭,胸口情緒翻湧,閉了閉眼睛,将裏面的霧氣逼散,和男人相對俯身。
“禮成!送入洞房!”
薄太守念完最後一句,周圍頓時一陣歡呼聲。
二白被七娘和九娘扶着轉身的刹那,手突然被男人握了一下,微微一緊,随即松開。
旁邊似是七娘低笑了一聲,二白臉上有些窘迫,掐了一下七娘的手臂,然後才在幾個喜娘的簇擁下往後院新房裏走。
新房布置的華貴而雅緻,一個花瓶,一樽香爐,一副字畫似都經過精心的挑選,看上去,格外的舒服。
暗紅色金絲絨地毯下鋪着火龍,房内絲毫不見臘月的寒氣,窗子開着一條縫,隐隐可見窗外紅梅盛開,煙煙霞霞,如火如荼。
幾個喜娘正在議論新郎的英偉俊氣,紛紛上前恭喜二白找到如意郎君。
七娘走到二白身邊,附耳笑道,“我看見了,新郎既不是瘸子也不是聾子,英俊氣派,和掌櫃的正好相配!”
二白将蓋頭掀起來,一雙眸子清亮藏着晶瑩的水光,緩緩一笑。
“嗳!”一喜娘走過來,打趣笑道,“這蓋頭可不是随便能掀的,要等新郎來了親自來揭!”
二白雙手舉着蓋頭,露出一張清絕笑顔,“我餓了!”
“又餓了啊?”七娘問道,見桌案上擺着滿桌的瓜果點心,走過去給二白拿吃的。
桌子上不僅預備着各種二白平日裏喜歡的美味佳肴,還有一盅參雞湯,下面拿白碳溫着,打開蓋子,熱氣騰騰。
七娘抿嘴一樂,拿碗給二白盛了一碗參湯。
知道二白懷着身孕辛苦,這一次喜娘到是沒阻攔。
七娘回來的時候,看到二白随後在床上摸了一顆紅棗正往嘴裏送,噗嗤笑了一聲,
“果然是早生貴子,一點沒錯!”
二白知道她的意思,瞪她一眼,卻吃的很是香甜。
七娘端着參湯給她,和九娘對視一眼,湊到二白耳邊意味深長的笑道,“今晚還不要我們聽窗腳?”
二白嚼着紅棗頓時臉上一紅,随即無謂彎唇一笑,“随便聽!”
此時阿鸾從窗縫裏飛進來,叫嚷道,“看新娘子、看新娘子!”
估計是從喝喜酒的那些人嘴裏聽來的。
二白抓了一顆花生扔給它,笑道,“智障!”
“錦二白是智障、錦二白是智障!”
阿鸾立刻扯着嗓子大喊,氣的果子拿起挑蓋頭的喜稱追打。
後面喜娘忙追上去,
“果子姑娘,這個不能動,這是挑蓋頭的!”
房間裏跑的跳的笑的,頓時亂成一團,二白唇角的笑不自覺的一點點擴大。
天色漸漸暗下來,外面的紅燈一盞盞亮起,在回廊下蜿蜒,流瀉出一片暧昧奢華的光影,将整個别苑籠罩。
彎月如勾,皎潔的挂在屋檐,淺淺清輝掠風拂影,若白玉螢火,穿透夜的甯靜,撒了滿地的晨光曦影,朦胧幽谧。
前院裏酒席未散,依稀還能聽到衆人把酒言歡的笑聲,卻有腳步聲漸漸向着新房這邊走來。
屋子裏頓時一靜,随即不知誰輕笑了一聲,“新郎等不及了,竟這般早便回房了!”
衆人目光暧昧的流轉,掩唇低笑。
七娘忙将二白頭上的蓋頭拿下來蓋好,握了握她的手,“我們該走了,掌櫃的,潇湘館我和九娘會替你看好的,好好做你的新娘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掌櫃的這麽貪财,才不會浪費呢!”
有人開了一句玩笑,其他人頓時都跟着笑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門前,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二白放在雙腿上的手猛然握緊。
“見過新姑爺!”屋子裏的人大多都是潇湘館的,齊齊福身請安。
男人擡步進了内室,欣長的身姿挺拔矜貴,一走進來,擋住燭火,内室頓時暗了暗。
他似喝了不少的酒,鼻音濃重,淡淡的“嗯”了一聲。
“這新房的規矩,姑爺大概也懂,我們也就不留下打擾兩位了,就先退下了!”九娘看了二白一眼,淡聲笑道。
七娘也跟着笑了笑,“咱們掌櫃的懷着身孕,姑爺夜裏輕着些!”
這一聲出,衆紅娘都跟着暧昧笑起來。
二白騰的紅了臉,幸好本來就蓋着紅蓋頭,别人也看不到。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姑爺都不好意思了,咱們快走吧!這喜酒咱們還沒喝呢!”七娘拉着九娘,轟着起哄的喜娘一起往外走。
果子走到二白面前,臉上笑着,聲音卻有些哽咽,“小姐,我也走了,明天早晨過來服侍你!”
二白點了點頭,“好!”
七娘過來拽她,挑眉笑道,“好了,你家小姐現在沒空搭理你,出去陪我喝酒!”
果子一步三回頭的看着二白,好似她家小姐要被人欺負了似的。
等衆人都走了,門關上,屋子了頓時安靜下來。
二白全身緊繃的厲害,手指一根根的絞着嫁衣上的流蘇,胸口“砰砰”直跳,強強忍住将蓋頭扯下去的沖動。
男人終于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緊緊的挨着她,握住她微涼的手,抓在手心裏,一點點焐熱。
二白的手微微蜷着,通過緊握的雙手,似能感覺到彼此如雷的心跳。
也不用喜稱,男人雙手拿起蓋頭的兩邊一點點掀起,如墨染的鳳眸漆黑深邃,灼灼的看着那一張魂牽夢萦的清顔。
二白睜大了眼睛,清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看着男人俊雅的面孔,看着那雙如皎月般的清眸,看着他頭上她親手雕刻的銀簪,眼前漸漸模糊,卻舍不得眨眼,唇角咧開,似是想笑,卻有更多的眼淚湧出來,像似永遠流不完似的。
男人一身紅衣,清俊如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俯身微涼的薄唇落在她臉上,聲音低沉暗啞,“别哭!”
二白伸開雙臂抱住他,吻在他唇上,一雙桃花眸裏漾出雲去月出般的歡喜,她輕輕閉上眼睛,淚水淌過兩人的唇角,微苦,微甜。
“感謝上蒼不棄!”
……
此文完天氣晴好,風輕雲淡
去香蘇城的官道上,兩匹馬,一男一女,正不緊不慢的打着馬前行。
“慕容遇,你實話告訴本公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卻故意不說。”少女聲音清脆,昂着頭,用下巴對着男子。
男子冷哼一聲,“你是不是傻?‘屍體’都是我處理的,我怎麽會不知道?”
“好啊!你和君烨哥哥一起騙鸾姐姐,讓她那麽傷心,等到了香蘇,我一準告訴鸾姐姐!”少女杏眸瞥着他,挑眉掃他一眼,“裝的還挺像!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本事!”
“那當然!”男子仰身躺在馬背上,雙手墊在腦後,眯眼看着天,得意道,“你皇兄就跟在鸾兒身後,本世子若是裝的不像一些,怎麽騙的過去!”
“你等着鸾姐姐打死你吧!”少女看不過他得意的樣子,氣聲道。
男人瞥眼過來,“打死我,你豈不是要守寡了?”
少女頓時臉上一紅,“誰說要嫁給了?少臭美了!”
“昨晚在客棧裏,不該親的都親了、不該看的也都看了,公主還想嫁給誰去?”男子氣定神閑的道。
“慕容遇,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少女臉上紅的似煮熟的蝦子,拿起馬鞭向着男人身上抽去。
男子閃身一躲,一踢馬,蹭的跑到了前面去。
“慕容遇,你這個混蛋,你給我站住!”少女揚着馬鞭在後面急追。
男子迎風回頭,咧着一口白牙笑道,“快點追啊,追上本世子,本世子就娶你!”
“呸!”少女又窘又怒,“我要把你抓了去見鸾姐姐!”
“到了香蘇,我們就成親吧!”男人突然喊道。
“你說什麽?”少女愣在那。
“傻丫頭!”
他恍惚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她剛剛三歲,手裏拿着一個草編的兔子,呆呆傻傻的看着他。
他喊了一句“傻丫頭”,被她記恨了十幾年。
男人俊秀的臉上抿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縱身而起,一個翻身落在女子身後,雙臂抱着她,在她耳邊低沉道,
“傻丫頭,這次聽清了嗎?”
“你才傻、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