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還沒出安國公府,便有北鎮撫司的人,陪着宮使來尋他——元和帝命人責備他來了。
朝會上一通争吵,元和帝沒能吵赢,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到後面,恰看到姜長煥遞來的禁忌單子。一想到張靈遠當堂拆他的台,雖被他斥爲:“嫉妒絕類婦人。”仍然堅持己見,再看姜長煥留書,說這是張靈遠列的單子,他便氣兒不打一處來。
好哇!你們跟與朕作對!朝臣們不好講,小兔崽子我還管不了麽?你爹也不是好人,憨面刁,問他他都不答話!裝害怕!
元和帝将這一張單子拿在手裏,冷着臉看着。漸漸的,上面工整的字迹化成了謝承澤的臉:“爾等名爲勸谏陛下,毋令沉緬修道,實欲轄制君父。陛下何嘗誤過國事?連些許愛好都讓陛下有,這是要陛下做土偶木梗呐!”
對!就是這樣!md!死書呆子,就是要轄制于朕,叫朕照着他們畫的圈子打轉兒!
然後謝承澤就被賀敬文給揍了。沒辦法,他在家裏打不過老婆,吵也吵不過,兒子長大了,也跟他詭辯,他也辯不過。好在老婆打不過,兒子卻是不能還手的。賀敬文自發修煉成了天下父母的一大絕技:我是你爹!講道理講不過你我可以揍你!
最後結果是一團糟,賀敬文被罰了一年的俸祿,降了三級。謝承澤也被揍成了個豬頭,天知道賀敬文的拳頭怎麽突然變得厲害了。
姜長煥本來是到安國公家裏折騰人的,結果在人家家裏被自己族叔給罵了,丢臉丢到家外頭去了。李國靖弟兄倆跪在一旁陪綁,聽着宮使轉述的元和帝的種種自我辯白,心說,陛下,您就甭掰扯了麽?我爹那老糊塗都能把您給哄了,您還以爲自己英明神武呐?!
聽完了訓,姜長煥冷着臉拍拍膝蓋,揚長而去: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天了。他要熊起來,也是夠嗆,出門就跑賀家去,給他嶽父道謝。從嶽父家出來,又尋張靈遠,明晃晃地将小張真人送回老君觀。
他的所作所爲,都沒人敢跟元和帝講——怕将皇帝氣死了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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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帝的肚量是個變量,有時大,有時小,對賀敬文算是大的了,且還沒有氣死。氣過一回,罰過一回,心也靜不下來,想起兒子才吃了丹藥,不知道怎麽樣了,又跑去看兒子。
葉皇後現在看到他就心驚,生怕他再拿出什麽藥來喂兒子吃。尤其聽了姜長煥複返回來講:安國公那是騙聖上的,他孫子不是吃金丹吃好的。她就更擔心了!
還好,這一回元和帝沒拿金丹來。卻是抱着兒子跟葉皇後抱怨,朝臣如何無禮,該死的賀敬文多麽地不識好人心。還有姜長煥,跟着湊什麽熱鬧?估計那金丹也沒給他閨女吃,真是狗咬呂洞賓。
葉皇後鎮定地聽着,勸解道:“看來是他們的仙緣不夠。不過,那孩子的母親是老張神仙的弟子,應該是懂的,倒不怕糟蹋了好東西。”
元和帝才轉怒爲喜:“這倒是了。哎,要不要再賞她一顆藥?”
葉皇後:……“您看着辦呗。想給就給。”給了人家也不吃。
元和帝笑道:“也對,老張真人白收了張靈遠了,倒是這小弟子還是很值的。”
葉皇後:呵呵。
張靈遠列的禁忌單子上的東西并不難尋,原就是日常生活裏常遇到的東西,你要列着什麽龍肝鳳髓的,這東西也難尋不是?都是怕平常不小心碰到了。日常接觸得多,想要回避的時候麻煩,想找的時候,卻是方便。
更有一樣東西最有意思,除了一些食材、藥材,又忌洗冷水浴,怕藥性被冷水激在藏腑裏發不出汗來,容易暴斃。
葉皇後果斷決定,對這種死不悔改的人,不用再猶豫了。
然而元和帝的身體底子确實不錯,頭一天,葉皇後端上來的東西他吃了,洗完了冷水浴,還說:“神清氣爽。”搞得葉皇後懷疑他真是有天命在身,借着訓話爲名,将姜長煥又叫到了宮裏,問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姜長煥也莫名其妙:“别是張靈遠坑咱們吧……”
葉皇後眼睛眯了眯:“這兩天,不要叫張靈遠出門了。”
姜長煥道:“我今天再去山上問他一回。李國靖今天也上本了,我去抓那林道人,張靈遠要不老實,一并抓了。”打成一夥的!
并不知情的張靈遠:……
葉皇後卻等不得張靈遠的回話,在窗下枯坐半日。待元和帝晚間再來教導兒子,置酒設宴,将元和帝灌醉。趁其酒醉嘔吐,将他悶死在枕頭下。次日一早,裝作才知情的樣子,宣禦醫來看。禦醫隻得出一個結論:“多有酒醉無力,嘔吐物不出,以緻窒息的。”
嗯嗯,誰都沒有錯!
葉皇後扣下了禦醫,急召了葉國公、内閣、在京之宗室,一同商議:這要怎麽辦?
葉國公臉黑得像鍋底:“陛下怎麽能是酒醉緻死呢?說出去也不好聽呀。”尤其是死在他妹妹這裏,尼瑪皇帝喝酒,皇後怎麽能不勸呢?對皇後賢名也是有損的呀!
姜長煥看着葉皇後:不是說好了中毒死的麽?怎麽醉死了?
姜正清隻是在犯愁:“酒醉死了不好聽,無故暴斃難道就好聽了?”
容閣老比他們都聰明得多,捋一捋須:“哎,勸陛下不要再服食丹藥了,他總是不聽。”葉皇後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試淚道:“隻恨陛下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以慰臣民。外間事,有勞閣老。”
容閣老推辭道:“臣驽鈍,恐不堪大任。”
幾番相讓,容便議定,由容閣老來執筆,書寫诏書,葉皇後之子理所當然繼承大統。以容閣老爲首輔,與葉國公、充數的宗正,一起權作輔臣。出力甚多的姜長煥被升做了錦衣衛的指揮同知,交辦原次輔“黨争”的案子。賀敬文也官複原職,容閣老終于救了他那個冒險的弟弟,将他搶救了回來,繼續做天子的老師。
将事情都安排好了,這才去通知韓太後,請她來“主持大局”。
然後舉哀,召在京之百官、命婦往來哭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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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使到時,瑤芳正在與容七娘下棋,遠遠地,宮裏傳來鍾聲。容七娘手一抖,棋子落了一地:“這聲音……”
皇帝駕崩了!大家甭避了,回去陪着皇後,哦新晉的太後,哭靈吧。
當下卸了簪環首飾,皆着素衣,給羅老太太報了個年老疾笃,将孩子放到家裏交給她看管。女人們各拿姜汁等物擦得眼睛紅紅的,帕子上也是香辛料,預備妥當了,一齊往宮裏去。
宮燈已經換了顔色,搭靈棚、挂白幡……
瑤芳下得車來,在一片哀聲中,緩步擡階而上,葉皇後正坐在靈前,懷中,是新君。
四目相交,不由莞爾。
又見面了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