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奉旨回京的雲靖遠在尚未到達京都之時便得到軍令,命他折道前往大乾與東越接壤的平涼抵禦東越大軍。
西涼經過江城一役,損兵折将,暫時對大乾構不成威脅,但是雲靖遠還是将魯述钊留下,命他嚴守江城,絕對不能讓西涼趁機死灰複燃。因此雲靖遠手下能調動的兵馬隻餘十萬。
鳳臨在朝上提出要派兵支援雲靖遠,可眼下大乾内憂外患,壓根沒有多餘的兵力抽調出來。鳳臨與鳳墨離隻好從中周旋,忙得團團轉,一連幾日都回不了王府。
沒過多久,鳳臨便親自領兵支援雲靖遠。
而另一邊,披星戴月趕路的沈天河率兵飛渡衡水,終于在兩日後趕在來勢洶洶的嶺南叛軍之前到達了晉州,這廂朝廷軍将将布好邊防,嶺南叛軍便兵臨城下了。
雖同爲大乾子民,但是雙方各爲其主,不死不休!
短兵相接,火光四起,血流成河,天地變色。
晉州一戰,雙方皆未讨到好處,損失慘重。直至鳴金收兵之時,兩方兵馬才各自往營地退去。
沈天河騎馬回城,蓦地從馬背上一頭栽下,衆人吓得一擁而上,駭然發現沈将軍胸口上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猙獰的傷口!看着他面如死灰毫無生氣的模樣,衆人才意識到方才浴血奮戰的沈天河,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主帥重傷,對于朝廷軍來說是一個緻命的打擊。
在沈天河昏迷不醒期間,朝廷軍中不知從誰人口中傳出了一則小道消息,言當今聖上弑兄殺帝,謀權篡位,實爲亂臣賊子,更殘害忠良,強奪人妻,枉顧人倫,乃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恥之徒!一時間謠言四起,言之鑿鑿,傳得天花亂墜,使得原本就動搖不定的軍心更加渙散。
因此在第二次對陣之時,嶺南叛軍氣勢如虹,而朝廷軍卻節節敗退,很快晉州便失守了。嶺南叛軍勢如破竹,一路北下,僅一個月的時間,朝廷就先後失去了晉州、韓城、桐州三座城池!
消息傳回京都之時,朝野上下皆震驚不已。
司馬珩皆主動請纓,火速率領十萬援軍趕去支援。
可即便如此,朝廷軍仍舊沒能阻截住嶺南叛軍北下的鐵蹄。
*
天啓二十七年二月十九日,嶺南叛軍攻進京都,直奔皇城而去。
當皇城衆人看清了叛軍首領之後均目瞪口呆,原來一路攻打而來的竟然是自除夕宮宴失蹤的安親王——司馬昭文!
一時間,質疑聲、譴責聲以及咒罵聲蜂擁而至。
就在司馬昭文被口誅筆伐的時候,叛軍中有人高聲羅列了天啓帝數條罪狀。
兩方人馬僵持不下,此時司馬昭文卻在衆目睽睽之下拿出了先皇遺诏,更有老臣認出了安親王身邊的近侍竟然是早年在先皇身邊伺候的大内高手!
形勢急轉而下。
對着那道明黃色聖旨,守城将士不敢動了,如果司馬昭文手中的當真乃先皇遺诏的話,那如今躺在皇城裏的那位身份就變得很尴尬了!往深處想……罷了罷了,他們不敢想!
他們人微言輕沒錯,可他們也不想被人當槍使!
司馬昭文有護身符,又有人裏應外合,皇城之中的人本就大勢已去,司馬昭文的人毫不費力的直接攻進了城門。
就這樣司馬昭文手持先皇遺诏,如入無人之境的闖進了天啓帝的寝宮。
太子皇後本就一直守在寝宮内,見司馬昭文如此坦然的緩步走了進來,一時間竟有些驚慌失措。
“你們退下。”
司馬昭文示意起旁人退下,偌大的寝宮瞬間隻剩下他們三人,以及龍床上躺着的天啓帝。
“皇叔!你私自豢兵,更犯上作亂,意圖造反篡位,今日種種作爲實在大逆不道!若是你此時悔改,命令你的人立刻退出皇城五十裏之外,待父皇醒來,本宮一定替你求情,饒你一命!”
“哈哈哈,煜兒啊煜兒,你怎的如此天真?”對于司馬煜的勸誡,司馬昭文視若罔聞,臉上露出幾分譏諷,“瞧瞧,這是什麽?!”
說着他舉起手中的聖旨。
“你!”司馬煜看着他手中的聖旨,臉色變得鐵青,冷哼道,“皇叔莫不是以爲随便一道書信就能當先皇遺诏了吧?”
“煜兒,對待他這樣的逆臣何須多言?!”說着張皇後轉頭恨恨的瞪着司馬昭文,“司馬昭文,像你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亂臣賊子?”司馬昭文的臉上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我是亂臣賊子,那皇後你呢?你是什麽?”
“你自然是亂臣賊子!你不要忘了,”聞言張皇後臉上露出一絲驚慌,急忙拿話堵他,“先帝在世之時你就爲了一個女人忤逆他,不惜抛棄皇子身份,毫無皇族尊嚴!後來那個女人死了……”
“住口!”
聽張皇後提起蘭貴妃,司馬昭文原本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裂縫,立刻打斷了她的話。
“怎麽?戳中你的痛處了?對啊,本宮差點忘了,那是你愛的女人啊!你心裏的白月光啊!你怎麽舍得他人出言中傷于她呢?世人都說你司馬昭文癡情專一,你明明知道先帝不喜她,卻仍然一意孤行,想要立她爲妃!可惜司馬昭文你别忘了,是你親手将她推上絕路的!”
此時的張皇後也一改以往的端莊大方,咄咄逼人,出口傷人。
“閉嘴閉嘴!”司馬昭文面露瘋狂之色,雙目通紅,眼底滿是痛苦。
他猛地上前,一把掐住張皇後的脖子,“你不配提她!你們都不配提她!像你這般惡毒的女人,怎麽配提她的名字!皇後啊皇後,你别忘了,是你親手給你的枕邊人,我們尊貴的陛下喂下的毒藥啊!”
“咳,可憐她、可憐她身懷六、甲卻遭人追殺,心有所、愛愛卻要被迫、承歡他人身下!”
張皇後的脖子被掐住,說話斷斷續續的,可一字一句全部砸在司馬昭文的心尖上,讓他痛不欲生!
“放肆!司馬昭文,你快放開母後!”
見張皇後被掐得臉漲得通紅,一旁的司馬煜忙上去拉司馬昭文。
就在三人拉扯成一團的時候,三皇子以及貴妃賢妃等人也聞訊都趕到。
待鳳墨離帶人趕到皇宮之時,碰巧看到了一出精彩至極的皇家好戲!
原來,天啓帝的皇位當真來得名不正言不順!
原來,太子司馬煜竟被人下了絕育之藥,而下藥之人就是司馬昭文!
原來,三皇子司馬珏竟是司馬昭文與蘭貴妃之子!
原來,當初雲修衍夫婦的死與司馬昭業司馬昭文兄弟都脫離不開關系!
原來……
*
當第一縷曙光照亮天空之時,黎明将退。
在宮中呆了一整宿的鳳墨離挾着一身冷霜與血腥回到王府。
安歌到墨院的時候,鳳墨離剛沐浴完,發梢還有水珠往下滴。
安歌一邊示意他擦幹頭發,一邊打聽着宮裏的情況,“怎麽樣?”
鳳墨離将聽到那些消息一一吐出,司馬珏與姜李兩妃到了寝宮之後,幾方人馬對峙,出現了狗咬狗的局面,抖露出了不少辛秘與陰私!
聽着這麽勁爆的八卦,安歌睜大了雙眼,“司馬昭文呢?他穩占上風,身邊更有那斷指的高手護着,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死了吧?”
“嗯,張丞相以蘭貴妃性命爲誘餌,他爲了救蘭貴妃受了重傷,賢妃趁機殺了蘭貴妃,最後被司馬昭文一招擊斃。”
皇後給天啓帝下毒的事情敗露,她與司馬煜不可能放過司馬昭文!
司馬珩因爲去嶺南平亂而斷了胳膊,姜貴妃自然将這筆賬算在了司馬昭文身上。
而賢妃更是崩潰,她一直寵愛的兒子竟然不是親生的,而是被司馬昭文偷龍轉鳳換成了自己與蘭貴妃的種!她怎能咽下這口氣!
“倒是癡情!”安歌忍不住唏噓,她怎麽也沒想到,皇宮這場動亂以兩敗俱傷告終!
鳳墨離看着安歌不知想到了什麽,薄唇緊緊抿起,眼底浮現一抹掙紮之色,逐漸歸于平靜,繼續講述着。
“……最後還是司馬璟控制住了局面,下令捉拿了司馬昭文以及皇後太子等人,眼下皇宮的情況穩定下來。”
安歌聽到最後,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你是說,當初我爹娘的死是因爲天啓帝在背後動手了?”
“嗯。”鳳墨離面色平靜。
“司馬昭文已和盤托出,與暗部傳回來的消息基本吻合。”
鳳墨離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墨眸底下掩藏着的是對皇家無情的譏諷,對雲修衍夫婦的惋惜,以及對安歌的疼惜。
安歌氣得渾身發抖,眼底蓄着驚濤駭浪,最後咬牙擠出一句,“好狠毒的心!”
雲修衍與慕晚是戰死沙場,她沒想到是因爲軍中出了叛徒,有人在背後捅了他們緻命的一刀!而那個握刀的,竟然是他們擁立的一國之主!
因爲當初雲家父子的聲望愈高,司馬昭業對雲家的懷疑與忌憚就愈深,加之司馬昭文一旁暗中挑撥,終于下定決心動用了安插在雲靖遠軍中的棋子!
她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人,可眼下她恨不得立刻砍了司馬昭業,啖其肉,飲其血!
鳳墨離看着安歌緊握的雙手,指甲内陷進掌心的肉裏,輕聲出言撫慰道,“歌兒,逝者已矣,節哀。”
過了好一會兒,安歌才漸漸平複了心情。
發生皇宮這場叛亂之後,朝廷大換血,張家、姜家、李家等均受到牽連。
張皇後因給天啓帝下毒锒铛入獄,太子名聲受損,不堪爲儲君。
安親王雖有遺诏但身受重傷,更重要的是他領兵攻進皇城,名聲狼藉。
司馬珩因斷了一臂無緣皇位,司馬珏身份尴尬也不是皇位候選人。
誰都沒有想到,最後的赢家竟然會是那位從來沒有被放在眼中的五皇子——司馬璟。
就在大乾平定内亂的同時,外患也漸漸平息。
大乾在人數上比不上東越,但有雲靖遠與鳳臨聯手抗敵,赫連雲也沒有讨到任何好處!雙方就這樣在平涼呈膠着之勢!
在兩軍交鋒了半月之後,東越國内卻傳來一則轟炸性的消息。
已經逝去三年之久的故太子赫連缙再次出現了!
要知道,故太子赫連缙乃是東越皇帝第一任皇後唯一的兒子,東越皇帝與原配皇後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許是愛屋及烏,原配皇後所出的皇子一出生便定下了儲君之位,從小就深受東越皇帝寵愛與器重,完全被當成東越下一任繼承人培養!
而赫連缙也不負衆望,文才武略樣樣精通,品性仁厚,作風清正,德才兼備,甚得民心!後來他不幸染病去世,東越皇帝傷心至極,時甚至停朝半月,舉國哀悼!
沒想到時隔三年,已故太子再次出現,同時也揭開了當初被現任皇後陷害,隻好以假死借機逃離東越的真相!
東越皇帝得知實情震怒不已,深感對不起發妻與愛子!查明真相之後立刻削去了現任皇後的皇後之位并嚴懲了與當年一案相關的人員!
他對這位故太子很是欣賞,甚至有意将儲君之位還給赫連缙!
這下赫連雲坐不住了,他與胞兄手足情深,怎能容忍他人搶了皇兄的位子!可眼下的情形不容他脫身啊!
可沒多久,赫連雲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因爲東越皇帝下旨命令他收兵歸朝。
在赫連缙的斡旋下,大乾與東越兩國達成議和協議,同意未來五年内不會主動發起戰争。
一場天下動亂,漸漸平息。
*
天下安定,安歌與鳳墨離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雲靖遠心裏舍不得寶貝孫女嫁人,但是耐不住莊扶蘇一次一次上門明裏暗裏的暗示啊!更關鍵的是,雲靖遠心裏很清楚,天啓帝已經纏綿病榻數月,恐怕他已行将就木,熬不了多久了。
若是他駕崩,那可是要國喪三年,禁嫁娶的!
所以,在鳳墨離第四次上門提親之時,雲靖遠終于咬牙答應了婚事,然後與鳳臨夫婦火速商定了婚期。
雖然時間緊迫,但好在兩家人都隻有這麽一位小祖宗,辦事效率也高。
如今的将軍府隻剩下兩名正經主子,在雲靖遠班師回朝的時候,他就宣布了,将軍府隻有雲安歌一位姑娘!
這就意味着雲靖遠正式将慕楚楚與雲雪音在雲家除名了,還把将府上與慕氏母女有牽連的下人都發賣出去了,留下來的人都是,新買進的下人有不了解内道的,但也不敢在府裏提慕氏母女,隻當這号人不存在。
全府上下都安心的忙着爲府上唯一的嫡小姐備嫁,紅綢、紅燭、紅燈籠,一臉喜氣洋洋,沖淡了府裏的冷清。
五月十八,宜嫁娶。
天剛蒙蒙亮,安歌便将被茯苓沉香喚起來沐浴更衣。
嫁衣是鳳墨離托人送來的,以安歌的女工,要想完成一套嫁衣隻怕要等到猴年馬月。
那一套嫁衣乃是數十名繡娘連趕了兩個月縫制出來的,做工精緻,樣式别緻,華麗繁複,
替安歌絞面的是莊扶蘇特地請來的莊老夫人,她動作利索的爲安歌淨了面,随後道了句祝福話便到偏廳休息了。
茯苓動作飛快的替安歌上妝,安歌不喜厚重的濃妝,但是今日是她大婚之日,裝扮比以往更加豔麗些。
風髻露鬓,膚如凝脂,眉黛青颦,口如含丹,珠冠上的流蘇微微晃動,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膚瑩潤如雪,一颦一笑動人心魄。
安歌的閨中好友并不多,莊撫甯、楊清月、沈蘭溪等人都出席了,除了添妝之外,也是來陪安歌說說話的。
“安歌你今天好美啊!”楊清月咽下口中的糕點驚歎道。
莊撫甯已經有了身孕,此時坐在椅子上,看着安歌也忍不住晃了心神,“是啊,表哥要是見了肯定是移不開眼的!”
沈蘭溪也是一臉驚豔,聽到莊撫甯的話卻掩唇一笑,“沒想到莊姐姐也有如此促狹的時候!”
她與司馬珏的婚約已經作廢,暫時也沒有嫁人的心思,但看着安歌人比花嬌的一幕,心中不禁生出了淡淡的怅惘。
“我不過是說實話罷了!沒想到安歌妹妹就要成我的表嫂了!這下我們倒是更親了!”
也不知是過得太幸福還是本性如此,嫁人後的莊撫甯比未出閣的時候性子活潑了些,說話也更放得開了。
幾人打趣了一番,沉香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
“安歌,”楊清月端着糕點湊過去,笑眯眯的說道,“我聽說上花轎之後,可是一天不能沾水的,你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湯湯水水的少用些,這糕點做的精緻,可以用些。”沈蘭溪捂嘴淺笑。
莊撫甯附和道,“是啊,要是一天不進食……會沒有力氣!”
“……”安歌挑眉,她怎麽覺得這話題這麽污呢!果然成了親的女人,下限自動降低啊!
可她也沒拒絕,喝了幾口蓮子羹,又拈了兩塊糕點進嘴,漱了口之後重新上了唇脂,然後便笑着跟莊撫甯三人聊天。
門口有丫鬟一臉喜色的小跑進來。
“接親的隊伍來了!接親的隊伍來了!”
與此同時外面一陣噼裏啪啦的喧鬧聲。
“快快,人來了!”
“快給新娘子蓋上!紅蓋頭!”
随後安歌眼前被一片紅色遮擋。
“小姐,我扶着您,您放心走。”茯苓一邊扶着安歌,一邊輕聲提醒道。
“嗯。”
蓋着大紅蓋頭的安歌被茯苓扶着步入正堂,原本端坐在上首的雲靖遠正要起身上前,卻在雙腳擡起的瞬間頓住,硬生生忍下了,重新端坐回去,隻是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握着,指節有些泛白,洩露了他此時内心的激動。
安歌在他面前跪下,深深的叩拜了下去。
他是這個異世第一個給予她溫暖的人。
她真心感激這位老人,她的祖父。
像是過了很久,安歌才聽見雲靖遠的聲音,隻是語氣有些壓抑與克制,但不妨礙裏面流露出的濃濃的愛護關切之情。
“歌兒,要是鳳墨離那小子敢欺負你,祖父定不饒他!”
安歌覺得鼻頭一酸,重重點了下頭。
“好了,去吧,好好過日子。”
安歌被茯苓扶起來往外面走去。
按規矩,應該是由她的兄長親自被她上轎的,可是她沒有兄弟姐妹,她本欲自己上轎,沒想到剛到門口便聽到一陣驚呼。
下一瞬,耳邊響起了鳳墨離熟悉的嗓音。
“歌兒,我來接你了。”
然後,在安歌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鳳墨離攔腰抱起。
安歌甚至能聽到周圍人的驚呼,議論以及笑聲,可安歌不在乎,隻是摟緊了鳳墨離的脖子,滿滿的心安。
八寶花轎外表華美尊貴,裏面寬敞舒适,惹人豔羨。
外面的轎夫是精心挑選,腳步甚是平穩,坐在裏面的安歌沒有感覺到一絲颠簸。
外面是震耳的鞭炮與鑼鼓聲,還有人驚羨将軍府陪的嫁妝之多,不過很快就釋然,今日出嫁的乃是鎮遠将軍唯一的孫女啊!
安歌雙手交握端坐在轎子裏,大紅蓋頭上的流蘇微微晃動,她的心神也有些恍惚。
她,要嫁人了……
鳳墨離坐在馬背上,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原本俊美無俦的更加妖孽,往日的冷清盡數不見,墨眸裏滿是笑意,潋滟生輝,讓人移不開眼球!路邊的姑娘看着馬上的男子紅了臉頰,暗恨自己不識貨,錯過了這麽優秀的男人!
跟着迎親隊伍的寄奴心裏爲自家主子開心,朝着圍觀百姓裏撒着喜錢,動作潇灑至極!
後面的高陵也是一臉歡喜,安歌出嫁,沉香作爲陪嫁丫鬟也跟着進王府,這樣的話他就可以與沉香朝夕相處,近水樓台先得月,沒準兒下一個成親的就是他了呢!
鎮遠将軍府與定遠王府離得不算遠,适逢喜事,王府的迎親隊伍并沒有行進很快,隻是剛好趕着吉時到了王府。
落轎後,茯苓正要掀起簾子将安歌扶出來,可沒想到鳳墨離的動作比她快,他站在轎子前面,一手挑簾,露出了裏面的安歌,随後他微微彎腰,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歌兒,到家了。”
聽着他的話,安歌有那麽一瞬間萌生了落淚的沖動。
随後她擡手放到他的手心,微涼的指尖立刻被溫暖的手掌包裹起來,使得她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也慢慢消散去了。
不再猶豫,跟着他的腳步往王府裏面走去。
一拜天地,從此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
二拜高堂,從此你家便是我家。
夫妻對拜,從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禮成之時,喜堂裏一片歡呼。
*
龍鳳喜燭搖曳着,新房裏一片喜氣的紅色。
安歌規規矩矩的坐在床上,屋子裏有其他女眷笑眯眯的圍在房裏。
安歌隻聽見喜娘說了句吉祥話,随後頭上的蓋頭便被人掀起。
屋子裏的衆人看清新娘的容貌之後,都被驚豔到了!
就連鳳墨離都忍不住屏息,那一瞬間他覺得周遭一切都失了顔色,眼中隻容得下安歌一人!
安歌素來喜歡穿素色的衣服,雖清麗無雙,但到底多了一絲淡漠疏離。
可今日身着火紅色嫁衣,襯得她肌膚似雪,紅唇如血,傾城傾國,豔絕無雙!
感受到鳳墨離灼熱的視線,安歌緩緩擡頭,沖着他展顔一笑。
頓時四周一陣吸氣聲。
太……美了!
還是喜娘最先反應過來,開口打趣道,“好标緻的新娘子!怪不得新郎官看直了眼!”
惹得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鳳墨離也不惱,嘴角含笑,目光卻一瞬都沒有離開過安歌。
随後喜娘端合卺酒給兩人,安歌與鳳墨離雙臂交纏,對視着飲下了交杯酒。
喜娘上前從倆人都頭各剪下一小段頭發,交纏在一起放進荷包裏。接着又是一片花生桂圓之類的灑下來。
喜娘端了一碗不知道是什麽的吃食,夾了一塊遞到安歌嘴邊,安歌咬了一小口,剛囫囵咽下便聽到她問,“生不生呀?”
“……”安歌嘴角幾不可察的一抽,耳根微紅,卻故作淡定的說道,“生。”
見狀鳳墨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外面有人來催鳳墨離出去敬酒,鳳墨離深深的看了眼安歌,說道,“我去去就來。”
臨走時還不忘叮囑茯苓與沉香服侍安歌用點吃食。
待他出去,新房裏隻剩下了安歌與茯苓沉香三人。
安歌先是除去了身上的鳳冠霞帔,淨面洗手之後便打量起新房來。
說是新房,其實她是很熟悉。
因爲這就是鳳墨離之前的墨院,隻是因爲他們成親了,裏面的家具擺設都有所變動,多了很多她的東西。
在她打量新環境的時候,沉香從外面端了飯菜進來,兩葷兩素,俱是清爽可口的菜式,分外饞人。
安歌聞着飯菜香才覺得自己是餓狠了,于是便坐下慢慢填飽肚子。
待鳳墨離攜着薄薄的酒氣回屋之時,安歌已經沐浴好了,正靠在床邊翻着一本遊記。
鳳墨離與她交談兩句,便轉身進了浴房。
再次回到屋子裏的時候,身上隻穿了一件中衣,許是出來的急,身上的水沒有擦幹,透着薄薄的衣料,隐約能看見裏面肌肉的曲線。
微暗的燈光爲這般旖旎的風情添了一絲暧昧缱绻。
安歌已經放下書卷,卻沒有下一步動作,隻是抱着被子窩在床頭,看着鳳墨離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傳膳?”
“……餓了。”
鳳墨離眼神頓時幽暗深邃起來,聲音暗啞磁性,透着些許意味不明的誘惑。
“……”
安歌瞬間明了他話裏的深意。
鳳墨離卻不輕易放過她,緩步朝着床走來。
安歌下意識的捏了捏身下的錦被,有些無措,“你。”
剛發出一個音節,卻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鳳墨離順着她的話問道,“怎麽?”
對上他幽深的眸子,安歌覺得喉嚨有些幹,眼神飄忽,“你頭發還沒有幹……”
鳳墨離幾乎被她的話逗笑了,定定的看着她的臉,墨眸裏流光溢彩,“歌兒,你在緊張。”
安歌呆了幾秒,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意識反駁道,“哪有!”
然後,安歌便感覺旁邊的床鋪微陷下去些,熟悉的冷香帶着好聞的皂莢香撲鼻而來。
“那就來試試。”
話音剛落,鳳墨離大手一伸,便已經攬住她的腰身,手心摩挲着她嬌嫩的肌膚,眼底忽然生出一簇火苗來。
不知怎麽的,兩人便齊齊陷入床榻間。
他的唇毫無征兆的落在了她的唇上,灼熱而急促的七夕噴灑在她的臉頰上,他的動作來勢洶洶,攻城掠地,毫不退讓。
他的手指順着衣角探了進去,灼熱的掌心下面便是她細膩溫軟的肌膚,那柔滑觸感讓他流連忘返,愛不釋手。
因爲他的動作,安歌渾身一僵。
這樣的鳳墨離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對她一如既往的寵溺,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占有欲,動作也更具侵略性。
但是鳳墨離并沒有給她思考的餘地,像是爲了懲罰她分身,唇上的力道加重。
氣息交纏,缱绻暧昧,漸漸迷了眼,失了心。
就在他準備順勢向下的時候,安歌一把按住他的手,氣喘籲籲的阻止了他進一步動作。
“等等,我有東西送你。”
鳳墨離目光隐忍,啞着嗓子問道,“什麽?”
安歌忙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盒子,“喏,新婚禮物。”
對着她期待的眼神,鳳墨離心裏一軟,伸手接過那盒子打開。
隻見盒子裏面靜靜躺着兩枚戒指,樣式簡約别緻,是她親自設計的婚戒,前些日子天涯海閣做好送來的。
安歌伸手将其中大一圈的戒指拿起來,又握起鳳墨離的左手,動作虔誠的将戒指戴進他的無名指,不大不小,尺寸正正好。
“好了。”
看着他修長的手指上多出來的戒指,安歌心滿意足的笑道,“套住了,就是我的人了。”
鳳墨離低笑兩聲,随後學着她的動作将另一枚戒指戴進她左手無名指。
“這樣,你也是我的了。”
神情寵溺,語氣卻霸道。
安歌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塞進他的指縫,瞬間十指相扣,契合無比。
龍鳳喜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兩人注視着彼此,空氣中彌漫着甜蜜的味道。
“歌兒……”
“嗯。”
“我們安歇吧。”
“……好。”
一件件大紅喜服被褪落在床腳,燭光搖曳,床幔輕晃。
紅绫被,象牙床,正情濃。
鴛鴦枕上,又被五更鍾。
*
天啓二十八年六月二日,天啓帝駕崩,谥号睿武恭定孝元皇帝,葬于皇陵。
同年月底,朝臣上疏國不可一日無君,慷慨激昂的跪請立五皇子司馬璟登基爲帝。
幾番推辭之下司馬璟才同意,朝臣們商議好登基事宜拟定了奏折,終于定在了九月初十登基。
新帝登基的一切事宜由禮部與内務府共同操辦,一切都遵循祖制,禮樂喧嚣,聲勢浩大,就連東越與西涼都派使臣送來賀禮,普天同慶,場面甚至繁華浩大。
司馬璟即位之後,改年号永光,同年爲永光元年。
剛登基的永光帝沒有大赦天下,而是下發旨意,各地免除徭役一年,更稱往後也要輕徭薄稅!聞訊的百姓皆感恩戴德,自發朝着皇城方向跪拜,齊聲高呼“吾皇萬歲”,幾乎将司馬璟奉若神靈!
就在永光帝大刀闊斧整治朝綱之時,安歌與鳳墨離悄悄坐上了出發去瓊州的馬車。
寬敞的馬車裏,鳳墨離手裏拿着一張紙條,上面是暗部七星傳回來的消息。
安歌見他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麽,天權說什麽?”
“發現雲雪音了。”說着鳳墨離将手上的紙條遞給安歌。
嶺南兵變的時候,慕楚楚帶着雲雪音不知所蹤,安歌猜測慕楚楚與司馬昭文有點關系,可能去嶺南一帶了也沒準兒。不過後來司馬昭文攻進京都又殒命于此,他的部下也都四處逃散,并沒有在他的軍中發現慕氏母女。
鳳墨離吩咐暗部七星暗中追查,這些日子才摸到了些眉目。
安歌接過來大概掃了眼上面,天權在紙上說在慕楚楚死了,雲雪音被人帶去了西涼。
盯着上面的字,安歌眉頭輕蹙,漸漸失神。
“歌兒,”鳳墨離瞧着她的樣子心裏一緊,擡手撫平她的眉心,沉聲道,“我可以派人将雲雪音抓回來。”
聞言安歌回過神,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緩緩搖搖頭,輕笑道,“不用了,随她去吧。”
安歌發現,在看見這消息的時候,心裏隐藏着的那點不甘與恨意已經淡去。
當然,這不是屬于她的情緒,而是原本的雲安歌。
既然受到傷害的原主選擇釋然,那安歌也就不再糾結了,将紙條放到一邊,随後往鳳墨離懷裏一倒,随手拿起旁邊的書卷。
“對了,你是不是與司馬璟達成了什麽協議?”
成親後的安歌性子越發懶散,此時跟貓一般窩在鳳墨離的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手裏的書卷,心思完全不在書上。
鳳墨離最喜歡看見安歌在自己面前露出這副慵懶嬌媚的一面,低頭在她唇上一啄,應道,“嗯。”
聞言安歌眼前一亮,饒有興味的問道,“你們達成什麽協議了?”
“将鳳家軍權交出去一半。”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眸,鳳墨離微微一笑,擡手摸着她柔順的頭發。
安歌驚訝的看着他,一半軍權說送就送,可真是夠果斷的!
“這麽看着我做什麽?”鳳墨離忍不住又再她的眼上落下一吻,抱着她的雙臂緊了緊,“我與父王皆無意争權,倒不如順水推舟送給他。”
這樣,也能徹底斷了某人的一些小心思!
後面的這句話,鳳墨離沒有說。
司馬璟對安歌似有若無的情愫,安歌不知道,他卻一直看在眼底。但司馬璟沒有明确表露過,他才不會白白替情敵捅破那層心思!
“歌兒,在我面前想其他男人,該罰!”
見安歌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鳳墨離佯怒,一把将她按在懷裏,擡手抽掉她發髻上的簪子,任由一頭青絲散落下來,随後他的大手穿過青絲扣住她的腦袋,唇齒相貼,毫不退讓。
一吻畢,安歌雙頰酡紅,目光迷離,紅唇微啓。
面對新婚妻子如此誘人一幕,鳳墨離隻覺氣血上湧,再也按捺不住,俯身而上。
“還、還在馬車裏呢……”
“啊……你輕點……現在、還是國孝期……”
鳳墨離有些含糊的抱怨道,“歌兒,專心點……”
語氣不滿,手下動作卻越發輕柔,帶領着心愛之人共赴雲雨。
馬車外的寄奴聽到身後的動靜頓時臉紅心跳,汗如雨下!
如坐針氈,左顧右盼之際,他發現一個更紮心的事情!
馬車旁邊,高陵騎着馬,懷裏圈着沉香,兩人一邊看風景一邊竊竊私語,那談情說愛膩膩歪歪的樣子,壓根沒有顧忌這邊還有一位躁動不安的單身漢!
他伸長脖子往後面望去,曲陽與茯苓正并肩坐在另外一輛馬車上,兩人沒有過多的肢體接觸,也沒有說話,但是光一個眼神就流露出滿滿的溫情!
認清這一事實,寄奴頓時淚流滿臉。
蒼天啊!
他也想有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啊!
良久,馬車裏隐約傳來安歌咬牙切齒的怒喝。
“……你看你做的好事!”
“既然歌兒認爲是好事,那爲夫定會多多努力,繼續做下去!”
“鳳、墨、離!”
“我愛你。”
“……”
“我愛你,歌兒。”
我愛你,比愛自己更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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