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成珩沒有說話,他看向言染,等着她的答複。
雖然很想直接說清楚他們倆現在的關系,但是厲成珩不願掠過言染的意思開口,她若現在還不想說,他便同樣忍着,這沒有什麽大不了。
言染卻點了點頭,承認道,“有。”
而言染話畢,厲成珩面上一喜,徑直地牽起了言染的手,言染一怔,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牽住她的手吧?
尋常最多是拉着她的手腕,這回兩人是十指相扣,其中的親昵不言而喻。
言染覺得自己的心被觸了一下,十指連心,仿佛忽然有了依靠。
“這樣很清楚了嗎?”厲成珩開口,他看着季安修,黑眸裏隐隐有着喜悅,在季安修看來無疑是挑釁。
言晟回過神來,有些接受無能,“染染,你們……”
“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言染沒有多做解釋,“哥哥,修哥哥,祝福我們吧。”
……
最後的結果卻是不歡而散。
得知了這個消息後,季安修是再也不願和他們待在一起,更不要說一同去看電影了。
染染居然真的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他該知道的,他該清楚的,那個男人如此煞費苦心地接近染染,還特意厚着臉皮住到了她的家裏。他們如此朝夕相處,厲成珩如此展開攻勢追染染,現在想來,染染動了心,也沒有什麽奇怪。
隻是他不甘心。
十二歲遇到言染,他們認識了十五年,本應該近水樓台先得月,而言染對他的感情卻是真真切切的兄妹之情,把他當做自己的哥哥看待,他清楚這份感情的純潔深厚,可是他早就有了不同的心思。
宛若還是從前少年時代時,紮着馬尾穿着校服的女生跟在他後面叫“修哥哥”,如今少女長大,身邊卻多了另外一個男人。他曾經以爲他們三人是一個團體,不能分割,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男人能加入進來,沒有人可以。
而當這樣的一個男人真的出現時,原來是這樣刺傷人的眼睛。
季安修的心中鈍痛,表面的平和再也僞裝不得。他不可能去質問言染,那是他捧在心尖上護着的人,也不能說厲成珩的不是,因爲現在這是言染的選擇,否認他,不就是質疑言染的決定?
方才言晟的一番言辭已經讓幾人之間的氣氛尴尬了,他再反問,隻能讓言染的處境更窘迫。
季安修終是沒說什麽,“祝福你們。”他道。
随後季安修扯了扯嘴角,“剛才臨時來了事,我正想說沒時間陪你們一起了,現在我要走了。”
也沒等待言染的回應,他轉身大步離開。
轉身時,他的面色陰翳吓人,寒氣四射。
言晟沒有僞裝,“我去陪陪修。”
他表情有些複雜,再看了厲成珩一眼,便追了過去。
于是轉瞬隻剩下了言染和厲成珩兩個人。言染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沒說要同樣追過去。
“現在該怎麽看?還看電影嗎?”言染詢問道。
她問季安修票在哪裏的時候,季安修便把票都給她了,于是她手裏捏着四張票,而電影隻剩下十分鍾就要開始放映了。
厲成珩并不太在意,“你決定。”
在他看來,看不看電影不重要,和言染待在一起就好。更好的是能像現在這樣,言染的手一直握在他的手裏。
柔柔軟軟,像是握着一團白雪,心中卻是火熱滾燙。
“那還是去吧,别浪費了票。”好歹也來了一趟,就這麽在電影院門口虛轉了一圈,一事無成的回去,似乎有些說不大過去。
“好。”
在厲成珩的記憶中,除了小時候和厲邵辛江素一起來過電影院外,似乎在進入初中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一是因爲家裏有放映機,能直接在家裏觀看,不用跑到電影院來;二是因爲學校裏每每組織看電影都是一些什麽動畫片愛情片,幼稚的可笑,厲成珩當然不願浪費這個時間,每到這項活動就自動剔除了自己的名單;三是冷聶東翌澤他們也不好這一口,那些人等着帶自己的女朋友去看電影呢,怎麽還會特意去叫厲成珩?他的氣場能和電影院協調嗎?
于是厲成珩還真沒主動來過電影院。
他和言染兩人進了電影院,首先聞到的就是爆米花甜膩的味道,充斥在每一寸空氣裏。厲成珩注意到幾乎所有女生都捧着一桶爆米花,他想了想,問道,“要不要?”
“嗯?”
“我去買。”
言染還在疑惑厲成珩問的是要什麽,就見厲成珩二話不說,去買了一桶爆米花和兩杯飲料。
他買的還是一個最大份的,捧在手裏的時候能把人的整個頭都蓋住。
于是當厲成珩捧着滿滿一大桶爆米花,端着兩杯飲料來時,場面真是有些滑稽。
言染撲哧一聲,接過了厲成珩手裏的飲料,問道,“你怎麽會想起去買這個?”
厲大少會喜歡吃這麽甜膩的東西嗎?
“大家都有。”厲成珩理所當然道。
因爲大家都有,所以厲成珩就去買了這麽一大份?
“那你也不用買這麽大份啊,我們吃得完嗎?”
厲成珩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最貴的不是最好的嗎?”
言染:“……”
厲土豪你赢了。
……
言染爲了不折煞厲成珩的男子氣概,本來說讓她拿着爆米花,但是厲成珩卻完全不介意這些。
他一手拿着飲料,一手端着爆米花,稍微靠近了言染,方便她享用。
厲成珩心中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在這段路上牽着言染的手了……
兩人到了放映廳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占據了四個位置中最好的兩個。電影還未開始,厲成珩将爆米花放在座位中間,聽見言染介紹道,“這是我喜歡的那個電影導演第一次拍近代紀實的電影,從前他導演的古裝戲真的很驚豔,不論是服裝、道具、布景、台詞,都非常精準到位,在恢弘的大場面和近景的鏡頭間交換自如,又不會流于外表,算是獨樹一幟了。”
“嗯。”厲成珩認真的聽着,雖然他回答的詞很簡單,也沒有多餘的話,但是他凝視着你,便讓人覺得他是真的在專注地聽着,沒有敷衍。
言染摸了摸鼻子,“诶,一不小心說了挺多,我們還是待會看看,看這次他帶來了一部什麽電影吧……”
放映廳裏的燈光霍的滅掉,屏幕上的燈也忽隐忽現,畫面上出現一個矮小的房屋,被皚皚白雪包圍着顯得分外單薄。房屋門口坐着一個小孩,那小孩穿着厚實的棉襖,卻能看出棉襖有了些年月,非常的破舊。
而後鏡頭逐漸拉近,小孩的臉本來該變得越來越清晰,相反的卻是愈發模糊。而後場景轉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上海街頭,身着牡丹花樣旗袍的女人立在街頭,衆人隻看見她的背影,曼妙曲線,身形窈窕,不知正面是有如何的好風光。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大家的期待一般,倏地回眸,一笑——
眉若月牙,雙眸剪水,映着盈盈秋波,仿佛天邊的袅袅雲霧都漂浮在了其中。膚如白雪,宛若一顆上好的明珠,讓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光輝。她的唇色粉嫩,微微一笑,端莊清麗,隻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四個字——
美人傾城。
而後所有畫面都淡去,偌大的黑色屏幕上出現兩個字——《浮香》。
正是這部電影的名字。
在衆人都感歎這個女人真是美麗不可方物,從前從未在屏幕上出現過,不知彭導是從何處找來的好苗子,真是驚豔亮相時,厲成珩卻猛地瞳孔睜大,呼吸一頓。
是她。
她……回來了嗎?
厲成珩蹙了眉,言染還沉浸在剛才的驚豔中,小聲贊美道,“剛才那個女人穿旗袍真的很好看!”
“嗯。”厲成珩低聲反問,“你什麽時候也穿旗袍看看?”
言染扔了個白眼,“想得美。”
……
而後電影的主角果然是這個女人,柳浮香,講述了在那個年代她平淡辛酸,卻又起伏曲折的一生。
在最後柳浮香離世後,最後的一個鏡頭又轉回到影片開頭的那一幕,她回眸一笑,驚豔蒼生。
衆人唏噓,在影片結束後還遲遲不願離場,回味着剛才的那幾幕,而曆成珩的心思早已經不在電影上面,他黑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言染起初沒有注意,在放映廳燈光亮起後,見他還端坐着才發現不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你怎麽了?”
厲成珩眼神一收,收好東西,“沒什麽。”
“是不是也被那個女人迷住了?”
“你知道我隻被你迷住。”
言染吃癟,沒想到本是要打趣厲成珩反而自己被将了一軍。她偏過臉,“不害臊!”
不過想到厲成珩應該不會喜歡看這種類型的電影,言染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我們換一種類型的電影看吧。”
“好。”厲成珩思忖着,正好兩人從放映廳走出來,經過另一個放映廳時,聽見裏面傳來的女人尖叫,厲成珩想到了什麽提議道,“下次看恐怖片?”
這樣他就能理所當然地把她攬在懷裏了吧?
言染:“……不要。”
……
因爲厲成珩順手把爆米花和飲料這種占位置的東西扔掉了,于是他微微帶了幾分雀躍的重又來牽言染的手,起初是指尖相碰,然後厲成珩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再十指交叉,嗯,牽手講究的也是個快準狠。
言染面上熱了熱,兩人走出了電影院,厲成珩注意到周圍來來往往的牽着手的小情侶,心生了一個想法道,“要不我們走回去?”
“那車呢?”
“我再走回來開回去。”
言染:“……你爲什麽要這麽折騰?”
“最近缺乏鍛煉。”厲成珩大言不慚,“還是說你要讓我在小區裏跑步?子彈最近也缺乏鍛煉了。”
言染默了默,“你是覺得我最近也缺乏鍛煉嗎?”
電影院離小區的路這麽遠,開車都要二十分鍾,走回去?
考慮到這個想法确實有些不切合實際,而這個念頭的起源不過是想多牽言染的手一會,厲成珩選擇放棄道,“我剛剛昏了頭。”
言染忍不住咬牙道,“你是在玩我嗎?”
厲成珩建議,“要不你再玩回來?”
言染:“……”
厲大少你又赢了!你這麽棒你家裏人知道嗎!
……
而另一邊,正是戛然不同的氣氛。
季安修不間斷地抽着煙,煙霧袅袅,遮住了他的眼神,他垂着頭,碎發擋下來,整個人看起來透着頹廢。
“别抽了。”言晟皺着眉奪過他手裏的煙,“你身子本來就不太好,抽這麽多煙做什麽?”
季安修卻不管不顧地又拿出一包,言晟見勸解無效,洩氣地坐在他身邊,跟着一起抽了起來。
“我不甘心。”
嗓音低沉,這是季安修在言晟跟過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言晟歎了一口氣,沒說下去,季安修卻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言染的脾氣犟得很,決定的事情幾乎不再有更改,既然她願意和厲成珩在一起,說明她願意去接納他,接下來隻要厲成珩不做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極大的概率最後的那個人就是他了。
況且厲成珩也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主,那種人就跟季安修一樣,認定了就不會變了。
難道事情真的就沒有什麽轉機嗎?
“你放心,我不會讓染染傷心。”季安修下了一個承諾,所以,他不會去做些背地裏拆散他們的事,也不屑。
“你自己看着辦吧。”這也是言晟給予季安修的信任,畢竟行差一步,就會有人受傷了吧。
季安修低低地笑了笑,似是自嘲又似諷刺,“十五年,十五年……”
在開始,我等着你長大。
在後來,我等着自己更強大。
可是爲什麽,就是趕不上了呢?
……
而另一個地方。
這裏有人看見電影海報上清麗端莊的旗袍美人,瞳孔一縮,手描繪着她的容貌,喃喃道,“她……終于回來了……”
……
言染和厲成珩回到家後,兩人在餐桌上享用着晚餐,言染想到了在電影院門口某人說過的話,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到自己的碗裏,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你今天承諾過的事,你還記得嗎?”
“什麽事?”厲成珩反問道,似乎真的不記得這樁事了一般。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言染嘟囔着,那還說個什麽勁,當廢話呢?
“我記得。”厲成珩夾了一筷子菜到言染的碗中,微垂了眼簾道,“再緩一天,我星期一就搬出去。”
他這樣答應她,不會是作假,言染的心裏騰起了幾分怅惘,應道,“嗯。”
兩人在一起生活了半個多月,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言染已經習慣了有他的生活,現在得知他要走,哪怕他現在還沒有離開,隻是一想到以後這個屋子裏又隻有自己一個人了,不知怎麽的便陡然生了幾分落寞。
“舍不得我?”厲成珩問道,漆黑的眸子注視着她,黑曜石般含着漩渦。
“切。”言染嗤了聲,撇撇嘴道,“才不會,别自作多情了。”
“我會舍不得你。”
“舍……”言染一張口,差點一句“舍不得你幹嘛還要搬走”就要說出口來,她頓了頓,裝作沒轍般聳了聳肩道,“舍不得也沒辦法。”
厲成珩唇角揚了揚,沒有接下去。
言染沒有看見,他微垂的眸子裏一道精光劃過,唇角多了幾分深意。
“對了,明天沒有事吧?”在氣氛即将回歸到安靜時,厲成珩倏地開口問道。
言染仔細回想了一番這周的工作安排,搖搖頭道,“沒有事,怎麽了?”
“帶你去見幾個人。”
“誰?”
“你都讓我見過了你的朋友,現在也要見見我的朋友了吧?他們都想見你。”
厲成珩明明說的沒什麽意思,聽在言染耳裏,她卻是心跳一快。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都已經見過了她身邊親密的人了嗎?
“我要準備些什麽嗎?”言染蓦地有些慌張,“是有多少個人,一起見嗎?”
難得見到言染慌神的時刻,厲成珩輕輕一笑,“沒有幾個,就四個吧,鑷子和阿澤你已經見過了,隻是再多另外兩個人而已。”
言染皺眉思索,“不用帶些什麽嗎?”
“不用,帶個人已經是給他們面子了。”這是實話,他帶言染去見他們已經是夠給他們面子了。若不是考慮到不讓言染的屋子嘈雜,他就讓他們帶着禮物來看她了。
“那好吧。”言染颔首,“什麽時候?”
“十點,我叫你。”
事情就這麽定下了,而後第二天,當厲成珩帶着言染到了約定的地方後,剛一推開包廂的房門,便看見本是齊齊一排坐着的四人猛地站了起來,彎腰鞠躬,異口同聲揚高了音道,“大嫂好!”
言染眉頭頓時一跳。
------題外話------
今天被駕校折騰了一天嘤嘤嘤……等待真是一生最初的蒼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