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習字,五歲作文,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晚,早早的便被剝奪了童年的樂趣,隻能遠遠地看着家族中其他同齡孩子玩耍嬉鬧。即便隻是遠遠的看着不參與其中,若是被嚴厲的太祖爺爺看到了,也還是會挨訓,被竹闆打手心……
直到後來,父親重病纏身,他爲了一盡孝道偷偷自學醫典,用自己的身體試藥,曆時一年,才終于配置出了最合适父親身體情況的藥方來,可是卻在他熬好藥端過去的路上得到了父親剛剛咽氣的噩耗!
那一年,他才十八歲,距離成年禮還有兩年。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個雪夜,他的那些叔伯爺爺輩的人圍在父親的靈堂裏,當着屍骨未寒的父親争搶着那個所謂的家主之位,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讓他覺得無比的反感,從此滋生了脫離傾家的念頭……
雖然最終家主之位穩穩地抓在了爺爺手上,但是他卻感覺不到半絲歡喜與慶幸。父親的離世,給了他太過沉重的打擊,那一碗未能及時送到父親面前的救命藥,也成了他心頭永遠的心結——
他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自己早些将藥熬好送過去,父親是不是就不會英年早逝,母親也不會思念成疾抑郁而亡?而他自己,會不會也換成另一種結局?
在他脫離傾家十年之後,遇到了一個讓他重新感覺到心中溫暖的叫做孫瑾的女人。雖然她是個被男人抛棄的村婦,雖然她身邊帶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兒子,雖然她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可是他就是心動了,繼而無法自拔地愛上了……
可是老天爺似乎就是不願讓他的人生有一絲如願,他愛上的女人,最終卻選擇了另一個男人。隻不過她的選擇顯然是對的,那個男人能爲她做的,他卻無法做到——雖然他一直說要脫離傾家,可是卻無法真正的放下,更加無法像那個男人一樣,哪怕負了天下也不負她!
看清了自己與那個男人的差别之後,他明白,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入得了心愛之人的眼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以離她最近的姿态,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守護她。于是,他重新回到了傾家,從老态龍鍾的爺爺手上接過了家主之位,迎娶了一位家世還算顯赫的大家閨秀,走上了自太爺爺輩起就存在了的以聯姻鞏固自身地位的老路。
可是他又自私地希望,自己所做的這一切能被那個他藏在心間的人知道。讓她知道,他是爲了有能力更好地守護她才接下了家主之位,他迎娶的妻子,也隻是因爲長相似她,在這些不曾聯系的歲月裏,他從未忘記過她……
京城,傾家别院内。
依舊是一襲白袍輕塵不染的傾無手執一瓣梨花,一動不動地立在朱紅木窗前望着院中那一樹被風吹得簌簌飛舞的梨花看得出神。直到院門被從外推開,一道白裙飄飄的倩影進入他的視線,他才回過神來,轉身大步跨出屋子,迎向了那道白裙身影。tqR1
“夫君……”看到傾無竟然親自出來迎接自己,傾餘氏的小臉上不由得浮上了一抹羞澀,心口更是砰砰砰地跳快了節拍,連忙朝着傾無屈膝行禮道:“妾身不負夫君所托,将信親手交到了太後娘娘手中後便出宮了。”
聞言傾無那張總是流露出憂郁之色的臉上稍稍有了一絲笑意,淡聲回道:“辛苦夫人了。”
“妾身不辛苦。”傾餘氏輕輕搖了搖頭,擡起一雙柔情的眸子對上他眼底的歉意,淺笑出聲道:“今日得以一見太後娘娘,妾身發現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子,待人随和親切很好相處……的确值得夫君深愛一場。”說到最後一句時,傾餘氏還是忍不住的垂下了眼簾,心中隐隐有些難受。
雖然她性子好,脾氣溫和,但她終究還是個女人啊,自己心儀的丈夫心裏卻住着别的女人,她如何能不難受?!
“她……還好嗎?”說起孫瑾,傾無的心裏也是酸酸澀澀的。他知道自己這話問了等于白問,因爲以皇甫睿對孫瑾的寵愛程度,是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的,所以她肯定過的很好,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問。
“妾身看太後娘娘面色紅潤,且神采奕奕,保養的十分得當,絲毫不似年近四十的人,想來是宮中有什麽神奇的保養秘方吧!”傾餘氏強忍着心頭酸楚,柔聲回道。
“她好就好。”聽了她這話,傾無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夫君,妾身已經将信送到了,不知咱們幾時啓程回傾家?”瞧見見他那一臉滿足放心的表情,心中堵塞的傾餘氏忍不住弱弱地開口問道。
“再過幾日吧,你才剛剛查出身孕,這個時候不宜舟車勞頓。”提及歸程,傾無垂眸望向了她平坦的小腹處,溫和回道:“今日讓你受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是。”傾餘氏順從地應聲離去。
目送着傾餘氏走遠後,擔任車夫一職陪護傾餘氏進宮的小七再也忍不住地開口替她抱打不平了:“公子,您如今都已經成家立室要當父親了,怎麽能還惦記着那個瑾娘呢?您這麽做,對夫人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聞言傾無不禁冷下聲音來,擡眼看向早已褪去了青澀模樣的小七道:“那我該怎麽做?一直瞞着餘氏不讓她知道真相就是公平了嗎?”
“您、您就不能忘了那個瑾娘,好好的跟夫人過日子嗎?”小七一臉不贊同的表情回道。當年他的預感果然沒有錯,那個孫瑾就是個迷惑男人的禍水,他家公子遇上了她,簡直就跟遇上了災星一樣,整個人生都混亂了!
他好幾次都在想,要是當初自家公子沒有去瓦溝村那個破地方進行義診,沒有認識那個孫瑾,也許自家公子早就迎娶了一位像餘氏這麽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夫妻和睦兒女滿堂了!
“如果我讓你忘了蕊兒,另外娶個丫頭,你會願意嗎?”傾無沒有正面回應他,而是讓他換位思考道。
“那怎麽能一樣呢!蕊兒又不是孫瑾,蕊兒心中是有我的,可是那個孫瑾,她心裏有公子您嗎?!”小七一臉焦急地辯解道。
聽到小七最後那一句無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傾無不由得心頭一沉,點了點頭道:“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就啓程吧!”說完,他頭也沒回地走進了屋裏,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心裏此時此刻有多痛苦!
他一直都知道,今生今世自己與孫瑾之間注定是有緣無分了。托付傾餘氏送進宮去給孫瑾的那封信,也不過是他表達内心不甘的一種掙紮方式而已。
隻願來生老天不再作弄于他,讓他成爲那個能入她眼進她心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