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格爾曾經用新的身份去瘋狂原始人尋歡,看看通過視覺和言語等方面的刺激能不能喚醒這方面的功能。很遺憾,一點用都沒有。他不甘心,又特地找到伊爾莎,試圖疊加曾經發生的記憶一起喚醒這方面的功能,卻還是沒有一點起色。随着大腦以外軀體的喪失,各器官的感知也消失了,沒有饑渴、沒有疼痛,自然也就沒有滿足後的愉悅。想必分泌激素的腺體沒有了,包括性欲在内的身體欲望和沖動也一并消失了。
沃格爾的内心是崩潰的,他開始意識到,不存在離開生殖器官的性愛,不存在超越肉體的七情六欲,大腦的思維代替不了肉體的感知,再強大的生物科學技術,也挽回不了生命的全部。
沃格爾的沮喪溢于言表,盡管他用的是新的蜂巢id,伊爾莎通過談話,還是感覺到他們可能認識,一再追問下,沃格爾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并要求伊爾莎爲自己保守秘密。
“親愛的,瞞着你不是我想得到什麽好處,其實,知道了我的秘密會給你帶來巨大的風險。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朋友了,除了你沒有人會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跟别人介紹我自己,一個沒有軀體的大腦?一個失去肉體的靈魂?還是别的什麽怪物?說實在的,我現在連自己到底是誰也都搞不清楚了,我的痛苦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靈魂深處。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我能聽到你在說什麽,但真的不知道怎樣才能寬慰你。”伊爾莎按奈住内心的驚恐,假裝同情地說。
“我不需要安慰。”沃格爾煩躁地說:“現在我隻想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啊?”
“複仇。”沃格爾冷笑道:“我幾乎殺死了所有的仇人,除了那棵該死的許願樹的主人。”
“許願樹的主人?是撒旦之眼嗎?”
沃格爾沉默不語,他隐約感覺到洛倫滋跟撒旦之眼可能有瓜葛,但苦于沒有線索和證據。殺死自己的許願池裏的名單就是安德魯找回來的,安德魯說是通過特殊途徑,找朋友高價買回來的,目的是爲了換取沃格爾的合作。安德魯還在洛倫滋的授意下,借助某些神秘的力量協助沃格爾殺掉了不少名單上的人,這都是沃格爾通過蜂鳥微型無人機親眼目睹的。
作爲回報,沃格爾交出了大部分的研究成果,幾萬種反射模式的實驗數據。得到加持的腦控機器人的運動能力獲得大幅提升,經過改進的腦控機器人行走在大街上,雖然不時有人投來奇怪的目光,但不仔細觀察,已經與真人無異了。
沃格爾本來打算等複仇計劃完成後,再交出全部的研究成果,可是,他驚訝地發現,那些尚未提交的研究成果,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被博克斯公司應用在新一代的腦控機器人上面了,顯然,藏匿的剩餘部分成果也被洛倫滋他們順藤摸瓜盜取到了,畢竟,自己的神經信号就控制在他們的手裏,自己在元宇宙裏的一舉一動,包括訪問數據庫地址的行爲,都逃不過他們的監視。
沃格爾悲哀地意識到,對洛倫滋而言,自己的剩餘價值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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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隻有幾個核心算法的常數還保存在自己的腦子裏,沃格爾不敢去想這幾個常數,生怕這些數據一旦進入意識流,腦電波信号被攔截、破譯,那時,自己就真的毫無價值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安德魯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他一再催促沃格爾盡快完善腦控機器人的反應模式,還抱怨他殺人太過頻繁,給組織帶來不必要的風險。後來,安德魯還以沃格爾不經準許濫用腦控機器人行兇,剝奪了他使用腦控機器人外出的權力。
沃格爾突然向伊爾莎提了個問題:“你相信神的存在嗎?你說上帝會寬恕我這樣的罪人嗎?”
不待伊爾莎回答,沃格爾絕望地說:“不,上帝是不會原諒我這樣的罪人的。我現在就活在他所設置的煉獄裏,承受永無止境的折磨。我現在就算想死都做不到,你相信嗎?”
“怎麽會呢?”
“真的,我現在連自己的大腦在哪裏都不知道,完全無法主宰自己的生死。如果上帝不能原諒我,你說我該怎麽辦?”
伊爾莎感到自己實在無法與這個怪物共情,就敷衍道:“爲什麽不試試東方的神呢?佛教就是教人如何從永無止境的苦難中自我解脫的。”
雖然是一句敷衍的話,卻無意中點醒了沃格爾。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一點這方面的事,很多年前貝雅特帶我去景嘎邦見過一個叫昆達的禅師。”
“景嘎邦的昆達禅師嗎?他是這幾年最火的佛教高僧,他在元宇宙裏開設了一所雲上學院,專門弘揚佛法的。你真的可以去找找他,看有什麽解脫的法門。”
昆達快畢業的時候,罡珠仁波切問他有什麽打算。昆達說:“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于是,他背起行囊走出魔鬼三角區,在外面整整漂泊了五年才回到大光明學校。罡珠仁波切又問他今後打算做什麽。昆達說:“世界雖然大,宇宙廣無邊,我想在元宇宙裏弘揚佛法。”
罡珠仁波切一反自己脫網者的立場,竟然表示支持:“既然菩薩連地獄裏的惡鬼都要去渡化,更何況那個什麽元宇宙?去吧,孩子。”
得到上師的鼓勵,昆達就在元宇宙裏創建了一所佛學院,取名“雲上”,專門介紹佛學的基礎知識,爲有心學佛者答疑解惑。幾年後,昆達聲名鵲起,在世界各地吸粉無數,風頭還蓋過了自己的上師。
有不少人妒忌昆達,罵他離宗叛道,還跑去罡珠仁波切那裏告狀。罡珠仁波切雲淡風輕地說:“修行的法門有八萬四千種,隻要能到彼岸,坐船還是過橋,又有什麽關系呢?”
告狀的人嘴上不敢诋毀活佛,心裏卻嘀咕:“看你教出來的兩個好徒弟,一個入世當了網紅,一個進山做了土匪。”
昆達在外漂泊時,到過嘎戎寨,與貝雅特有過一面之緣。後來,沃格爾在研究腦神經認知方面的哲學問題時,發現佛法對意識層次劃分得特别細,經貝雅特引見,專門找昆達請教過這方面的問題。
本來,沃格爾幹的就是挑戰人類傳統倫理道德底線的事,必須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當時他隻對佛教認知方面的知識感興趣,佛法一句都沒往心裏去。現在,身體器官的感知消失後,心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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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昆達說過的話竟一句句從潛意識裏冒了出來,感覺還頗有幾分道理。
告别了伊爾莎,沃格爾就去雲上學院找昆達。
接待沃格爾的,是一個笑容滿面、神态謙卑的知客僧,當他得知沃格爾是昆達禅師多年前的舊友,便說:“上師還在講經堂裏授業,想見他的人很多,通常都要提前三個月預約。既然您是上師早年的舊友,緣分不淺,我這就給您去通報,看上師課後能不能安排時間與您見面。您先在這裏随意參觀一下吧。”
雲上學院不是供奉佛菩薩的傳統寺廟,更像一個關于佛教知識的博物館。在環繞寺院的長廊裏,鑲嵌着一幅幅壁畫,每幅壁畫,都是一個佛教故事,以三維動态的視頻形式呈現,既有傳說,也有寓言。寺院層層疊進,第一進是欲界、色界、無色界這三界,餓鬼、畜生、阿修羅、人和天人充斥其間;第二進是一棵枯樹,下面有五條根,分别代表“貪、嗔、癡、慢、疑”,動态講解人類煩惱和痛苦的根源;第三進是八識,以三維全息影像的形式,展示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賴耶這不同的意識層次;第四進介紹各種修行的法門,……。每一進裏,又再細分,以三維動畫的形式,講述細分的概念。
除了靜态的展示,雲上學院還設置了講經堂,每日都有高僧大德在這裏講經授課,現場解答信衆的困惑。今天正好是昆達禅師主講,講壇上的昆達禅師的身披金色袈裟、法相莊嚴,與現實中的形象并無二緻。
昆達禅師今天講的是蓮花生大士的《中陰聞教救度大法》,沃格爾進去的時候,正在講“中陰身”。昆達禅師說:“……,這是一種細微的心識身,并非血肉之軀,無實質可言,且神智多處于浮躁焦慮、紛亂激動的狀态。……。”
沃格爾聽得若有所悟,但又似懂非懂。
講到臨終中陰和法性中陰時,沃格爾發現昆達禅師所描述的境相,跟自己體驗過的極其相似,懷疑他是不是在冥冥中已經預知了自己要來,特地說給自己聽的。
講完中陰的類型,正要講解脫法門時,昆達禅師從講壇上突然消失不見了。聽課的信衆議論紛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主持講經的僧人出來說,可能是昆達禅師所在的占城停電了,導緻禅師暫時無法上網,今天的講經課就到此結束了。大概這樣的事發生不止一次了,衆人也不以爲然。
知客僧很遺憾地跟沃格爾說,昆達禅師已經知道他來了,本來打算講完經就見他,可是想不到發生了停電事故。沃格爾隻好先行告辭,說改日再來拜訪。
那些影響情緒的生理因素不存在之後,沃格爾的大腦一片空明,就像一潭濁水,泥沙沉澱之後變得清澈見底。以往被喧嚣擾動的脈絡逐漸清晰起來,慢慢看清了許多事物的本質。沃格爾猜想,這大概就是禅修所要追求的境界了。但他不知道,他所感受到的境界與真正的禅修境界是不同的。最主要的障礙就是他腦海裏翻騰不止的攀援心,注意力不停地從一件事跳躍到另外一件事上,就像有根手指在不停地攪動這潭清水,所看到的本質被潛意識裏的執念扭曲着。
而此刻,沃格爾最大的執念是嗔念,是複仇的執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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