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員們都趕快圍過來。譚曉琳跪起來,摘下防毒面具,呆滞地看着那具已凝固成雕像的身體,“啊!——”譚曉琳仰頭,一聲慘烈的哀号聲從她的喉嚨裏嘶喊出來。林國良反應過來,一把摘下防毒面具飛奔過來。他推開雷戰,把他翻過來,摘下防毒面具,嘴裏不停地急促說着:“你不會死!你不會死!你不會死!”
林國良撕掉他的防化服,雙手交疊着不停地按壓着他的心髒:“活過來!活過來!你不會死!活過來!雷神你給我活過來!你給我活過來!你是雷神!你不會死!雷神——”林國良哀号出來,哭着徒勞地按壓着雷神的心髒:“你不會死——”雷戰閉着眼睛,血色全無,仍然一動不動。譚曉琳哀号着跪在地上,隊員們的眼淚慢慢地滾落出來。林國良還在徒勞地搶救着,但是卻沒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3
生物研究所外斷壁殘垣,軍警林立,武直10在山谷上空盤旋。雷電隊員們面色凝重地走出來,雷戰躺在擔架上,安靜地閉着眼睛。天狼擡着擔架走在最前面,譚曉琳跟在擔架旁邊,淚如雨下。局長穿着作戰服走上前來,一臉硝煙,看着緩緩走出來的雷戰,痛苦地閉上眼睛,兩行熱淚從他滄桑的臉頰上滑落。局長看着擔架上的雷戰,高喊:“敬禮——”
唰——洪峰舉起右手。
唰——在場的所有軍警們都舉起右手。
局長的眼淚流下來,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洪峰和張晨初等舉着右手在默默流淚。天狼忍住眼淚,高喊:“禮步——走!”擡着擔架的隊員們忍住眼淚,緩慢地走向遠處的直升機。譚曉琳扶着擔架,眼神溫柔地看着雷戰。
“鳴槍——”洪峰高喊。
一個班的特警戰士跑步出列,黑洞洞的自動步槍對天45度角連續單發,嗒嗒嗒嗒……槍聲震耳欲聾,在山間回響,槍口的火焰映亮了戰士們的眼睛。槍聲當中,雷戰緩慢走過,似乎他隻是睡着了一樣的安靜。
遠處的武直10掠過狼牙特戰基地的上空,和以前一樣,仍是一派特種部隊的凜然肅殺。營區一角的牆壁上,鮮紅标語還是靜靜矗立,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葉寸心穿着中國陸軍常服,站在司令部大樓前正中立的榮譽牆前。
牆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兩名禮兵表情肅穆地持槍護衛。葉寸心看着榮譽牆上新刻的雷戰的名字,在這一刻成爲凝固的黑白回憶,一瞬間定格,她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良久,她擦去眼淚,戴上帽子,大步向大樓走去。
葉寸心孤獨地坐在會議室裏的一角,帽子端正地放在面前,上面是閃亮的中國陸軍軍徽。葉寸心就這樣呆呆地坐着,她伸手輕輕撫摸着軍徽,眼淚吧嗒吧嗒的,她咬着嘴唇,眼淚默默地滑落下來。
門開了,司令員走了過來,後面跟着保衛部的一位上校。葉寸心唰地起立:“首長好!”司令員看她:“坐吧——怎麽,掉眼淚了?”葉寸心坐下,硬咽地說:“剛才……被沙子迷眼了。”司令員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來,問:“怎麽今天穿常服?不是要求工作日必須穿作訓服嗎?”
“報告……我……”上校注視着她,面無表情。葉寸心哭了出來:“我……這是我最後一次穿軍裝了……”司令員納悶兒:“爲什麽?你要退伍?”
“首長,我……我知道,今天我就會離開火鳳凰,離開狼牙特戰基地……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這身軍裝……平時沒有穿常服的機會,我想,在我還是一名解放軍戰士的時候,再穿最後一次常服……”葉寸心哭得很傷心,司令員注視着她:“誰說你要走?”
“我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
“首長,您别安慰我了……”葉寸心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傷心過。她壓抑着哭聲:“特種部隊是高度保密的尖刀部隊,我……我已經不能再繼續服役了……”
“你還想不想當我的兵?”司令員緩緩地說。
“我想!我做夢都想!”葉寸心臉上流着淚,“我想留在狼牙,留在火鳳凰!我舍不得戰友們,舍不得這身軍裝……可是,我知道,到了我該走的時候了……我,已經沒有家了……現在,部隊這個家,也沒有了……”
上校坐在會議桌的對面,默默地注視着她,臉上還是沒有表情。葉寸心擡頭挺胸,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來宣布決定的。”上校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點頭:“你說得沒錯,我今天來你們基地,是宣布組織的調查決定的。”葉寸心抽泣着:“我……我是軍人,我服從組織命令……”
“不折不扣地服從嗎?”上校冷峻地問。
“是……不折不扣……服從……”
“葉寸心同志,經過保衛部門周密的調查,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都已經很清楚了。關于你的去留,組織上經過反複的讨論,并經上級首長機關批準,做出慎之又慎的決定——你,準備接受這個決定嗎?”
“是……我接受。”葉寸心努力止住哭。司令員同情地看着她。上校轉頭說:“您來宣布吧,司令。”
“好,我的兵,我來宣布——”司令員站起身,“上等兵葉寸心!”
“到!”葉寸心啪地立正,保持着标準的軍姿。
“組織上認爲,你與恐怖組織完全沒有瓜葛,是無辜的。你忠誠于黨,忠誠于國家,忠誠于軍隊,忠誠于人民,是一個合格的解放軍戰士。因此——”葉寸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司令員強調地說,“組織上決定,你可以繼續服役,并且留在我狼牙特戰基地。”
“還在火鳳凰?”葉寸心不相信地問。司令員笑笑:“如果你不想留下,我尊重你的選擇。”
“不是不是,首長,我……”葉寸心半天沒緩過神色來。司令員看着她緩緩地說:“部隊,就是你的家。”葉寸心哭了,随即又笑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司令員和上校都笑着看着她。葉寸心拿起桌子上的軍帽,緊緊抱在懷裏,狠狠地親吻着帽徽,失聲痛哭。司令員和上校互相看看,兩人轉身出去了。
門輕輕地關上,諾大的會議室裏,葉寸心努力抑止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她的心撲騰撲騰地跳着,哭着、笑着,國家、軍隊、榮譽、使命、犧牲、信仰,她以爲這些将不再與她有關的名詞再次撞擊着她的心。她願意,把自己所剩的青春和生命,都獻給這面永不褪色的八一軍旗,而它們,将也會永遠存于她的内心深處——刻骨銘心,永不忘記。
4
烈士陵園裏,長明火靜靜地在燃燒,在安然的墓碑旁邊,又添了一座新墳。譚曉琳站在前面,百合花靜靜地綻放。穿着整齊常服的譚曉琳努力地想笑,眼淚卻滑落下來。她看着墓碑上雷戰的照片,這個在戰場上如同戰神一樣慓悍的男人,靜靜地躺在這個方陣裏。
遠處,捧着鮮花的阿卓走過來,遠遠地站住了。
譚曉琳摘下軍帽,俯下身,将火鳳凰的鮮紅臂章放在他的墓碑前。她輕輕地撫摸着,含淚吻在雷戰冰冷的照片上,淚水浸濕了照片。譚曉琳終于哭出聲來,她靠在雷戰的墓碑上泣不成聲:“我……真的……離不開你……”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陵園上空久久回蕩。
穿着一身便裝的葉寸心站在東海市監獄的大鐵門門口。武警好奇地看着她。葉寸心深呼吸一口,邁步走上前去。
接見室裏,張海燕穿着一身囚服,臉色蒼白。她的右手已經截肢,還包裹着繃帶。葉寸心含着眼淚,在玻璃對面看着她。女警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張海燕看着葉寸心,眼淚奪眶而出。葉寸心的嘴唇翕動着:“媽……”張海燕一聽,眼淚嘩嘩地往下流。葉寸心扒着玻璃牆,她想逗媽媽笑,卻全都是眼淚。張海燕泣不成聲地看着她:“你……還在部隊嗎?”葉寸心點頭:“嗯……部隊很關心我。”
“都怪我……”張海燕内疚地哭着,“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葉寸心隔着玻璃牆撫摸着張海燕的臉:“别說那些了……沒什麽,我都想開了,你畢竟是我的媽媽……”
“謝謝……”張海燕哭得更厲害了。葉寸心的眼淚不斷在掉,看着她:“我……還是想知道那個問題……”
“你問……你問什麽,我都告訴你……”張海燕擦幹眼淚。
“我……我爸爸……是誰啊?”張海燕愣住了。葉寸心看着她,“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張海燕嚅嗫着:“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你……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懷孕的……”張海燕驚訝地看着她。葉寸心的眼淚出來了:“是黑貓……對不對?”張海燕徹底崩潰了。葉寸心擦着眼淚:“我……已經猜到了……”張海燕哭了出來。葉寸心看着張海燕,眼裏沒有眼淚,有的隻是淡淡的傷感。其實,在她來的路上,她就想明白了,張海燕是她媽媽,而部隊,将會是她永遠的家。
5
火鳳凰的食堂被布置成了簡單的結婚禮堂,大紅的雙喜字貼在禮堂的各個角落。下面,來自不同單位的特戰隊員們穿着迷彩服,坐在酒桌旁,嗷嗷地起哄。穿着嶄新軍禮服的何璐挽着天狼的胳膊,後面是沈蘭妮和林國良,也是一身嶄新的軍禮服慢慢地走進來。隊員們抛撒着彩屑,開始不停地起哄。
兩對新人笑着走到台上。譚曉琳拿着麥克風,笑得很燦爛:“今天,我爲他們主持婚禮,希望來年,我們爲他們的小特種兵——慶生!”特戰隊員們一陣嗷嗷亂叫,司令員也坐在下面哈哈大笑。
這時,一個參謀匆匆走到司令員旁邊,俯下身耳語。笑眯眯的司令員聽過之後,臉色凝重起來,打開遞過來的絕密文件,匆匆看着。譚曉琳站在台上說:“下面請基地司令員同志講話,大家鼓掌歡迎!”——嘩啦啦一片鼓掌聲。司令員站起身,走到台上,站在麥克風前。大家帶着笑容,鼓掌。
“本來我打算爲這兩對特種兵夫妻的婚禮擔任證婚人,但是現在不得不打斷一下正在進行的婚禮。”新人臉色變了,大家也都安靜下來。司令員拿起手裏的絕密文件:“總部作戰命令——雷電突擊隊!火鳳凰突擊隊!——”
“到!”特戰突擊隊員們唰地立正。
“立即攜帶武器裝備,全員全裝到基地機場待命!出發!”司令員高聲命令。
“是!”兩支突擊隊的隊員高聲答道,轉身撒丫子就跑。譚曉琳縱身跳下禮台,匆匆跑去。兩對新人愣了一下,随即穿着軍禮服就開跑。沈蘭妮脫掉高跟鞋,光腳跳下去,飛奔追趕隊伍。
基地機場上,一架塗滿野戰迷彩的直8B在待命,高速旋轉的螺旋槳卷起一陣飓風。全副武裝的隊員們塗着黑綠相間的僞裝迷彩,背着背囊和武器,飛身跳下車。雷電突擊隊的全體隊員全副武裝,整齊列隊,鋼盔下面是黝黑剛毅的臉,在鴉雀無聲中蘊藏着無窮的力量,那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面出來的,就是一支虎狼之師的精氣神。
新任隊長天狼站在這個迷彩色的方陣前,凝視着他的隊員們,他的嘴唇翕動着:“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狼牙特種大隊雷電突擊隊全員到齊!現在開始點名!”
等全隊都喊完了,天狼的嘴唇翕動着,淚花在閃動。大家都看着他,等待着。
“雷電突擊隊隊長,雷神!——”天狼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高喊。
“到!——”全隊弟兄們立正高喊,嘶啞的聲音在基地上空回響,氣壯山河,殺氣凜然。天狼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肅然而下。
“登機——”天狼站在艙門口高喊,隊員們攜帶武器低姿魚貫登機。譚曉琳最後一個登上直升機,當她轉身關上艙門的時候,突然停止——穿着嶄新常服的雷戰站在下面,笑着朝她揮揮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暮色當中,雷戰還站在那兒,笑着看着他們。譚曉琳咬着嘴唇,隔着機門窗戶看着下面空無一人的機場,舉起自己的右手,輕輕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