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胡華一口咬定劉遠并不知情,崔昊勝忍不住開口質問道:
“胡華!可是劉遠以你家人性命要挾,所以你才不敢開口指認他?”
跪在地上的劉遠聞言身體一顫,就要開口反駁,但卻被一股浩然劍氣直接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口不能言。
他驚駭不已,隻能看向李鋒那邊,以眼神求助。
李鋒沒有開口,隻是同樣用冰冷的目光看向胡華。
胡華似乎感覺到了李鋒的注視,身體一顫,轉頭看向崔昊勝,咬牙道:“劉校尉确實和此事無關!”
崔昊勝看了對面的李鋒一眼,然後轉頭看向張會:
“張将軍,按我天乾軍律,凡軍伍中出現殺良冒功者,除主犯外,其直屬上司當與其同罪!胡華乃一标之長,劉遠既是他的直屬上司,請将軍下令先斬劉遠!”
被崔昊勝劍氣壓制住的劉遠聞言,立刻拼命掙紮起來,喉嚨裏發出嘶吼聲。
李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張将軍,胡華在蜂鳴關的直屬上司就是副尉張豎,而張豎已死。至于劉遠身爲蜂鳴關校尉,對下屬監管不力,緻使如此惡行發生,應當重罰,但罪不緻死,可免去一應職務,編入登先營戴罪立功。”
劉遠聞言瞪大眼睛,滿臉不甘。
好不容易當上校尉,原本前程大好,卻被一夕之間打回原形,而且還要進入登先營。
登先營要負責每次大戰攻城登先,傷亡率極高!
裏面有大半都是在軍中犯了重罪之人,或者幹脆就是死囚犯,進入其中幾乎是九死一生。
但他也知道這次能保命就已經不錯了,而且即便進入登先營,隻要李鋒幫他安排一個後勤的職位,保命的機會還是有的,終于不再掙紮。
崔昊勝自然也知道劉遠和李鋒之間的那層關系,隻要李鋒願意保對方,就算進入登先營也不是必死,所以他當即就反駁道:
“按照軍律,劉遠本就該直接問斬,哪有什麽罪不緻死!”
“崔昊勝,各軍軍律各有偏差,如何處置應該由主将定奪,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決定誰該死?誰不該死?”
反正已經和對方撕破了臉,所以李鋒毫不客氣地怼了回去。
“好了!”
眼看兩人又要争吵起來,張會率先開口制止。
“劉遠暫時編入我麾下的登先營,等此次戰事結束後,再重歸通州邊軍。”
他迅速做出了決斷。
之前他答應過崔昊勝和李行,劉遠必須死。但李鋒這邊明顯也已經退讓到了底線,不宜太過逼迫。
所以他最終做出了這樣的決斷。
劉遠進入他麾下的登先營,崔昊勝和李行就不用擔心會有什麽貓膩。
隻要蒙元和天乾之間的這場大戰能打起來,劉遠絕對九死一生!
至于李鋒這邊,畢竟沒有當場斬了劉遠,而且登先營也是他提出來的,想必不會再有異議。
果然,李鋒沉吟了片刻後,點頭應下:
“我沒有異議,就依将軍所言。”
崔昊勝張了張嘴,雖然很想直接斬了劉遠,但他也知道張會的處理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隻能選擇默認。
軍帳外,一幫武星們也在附近守着。
他們擔心李行會一時沖動,所以跟來看看情況。
以他們的武功,軍帳中的對話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這件事應該算是圓滿解決了。”
董正揚開口道。
“确實,當初動手殺死高虎和胡大的那幫騎兵全部會被問斬,李行也算替他們報仇了。”
“隻要戰事開啓,劉遠也大概率是個死字。”
“想不到李行居然真的能破掉這個案子,我還以爲他最後會選擇蠻幹。”
“幸好他沒蠻幹啊,不然破夢任務就難辦了。”
“.”
一幫武星們都覺得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結局很完美。
軍帳内,李鋒和崔昊勝都點頭認可了張會的處置方案,隻剩下李行還沒點頭。
“李先生,可還有什麽異議?”
張會開口問道。
李行今晚從頭到尾都很沉默,此時聞言也隻是搖了搖頭,這讓張會和崔昊勝都松了口氣,甚至連對面的李鋒也覺得輕松許多。
他還真怕這個腦子不正常的劍仙又搞出什麽幺蛾子。
“既然如此,那諸位就請回吧.”
“且慢!”
就當張會打算結束這場軍帳議事時,李行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在場衆人都是心中一驚,就連軍帳外的董正揚等人也下意識緊張起來。
“李先生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張會皺眉看向李行。
李行伸手指向坐在角落裏的胡二和柳柔:
“将軍,我沒有意見了,但他們才是此案真正的受害者,爲何不問問他們的意見?”
别說其餘人,就連胡二和柳柔聽到這話都愣了一下。
他們二人身份低微,如果不是李行堅持,他們倆今晚連進入這軍帳内旁聽的資格都沒有,更别提開口發言了。
軍帳内除了李行,根本就沒人注意過他們,自然也不會想到詢問他們的意見。
哪怕他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張會深深地看了李行一眼,點點頭:“好,那就依先生所言,問一問吧。”
于是李行轉頭看向胡二:
“胡兄弟,對于今晚這個處置結果,你心中可有不平?”
胡二看向跪在地上的劉遠。
他知道這件事必然和劉遠這個蜂鳴關校尉也有關系,真要說起來,胡華等人是殺死高虎和胡大的直接兇手,劉遠絕對算是罪魁禍首!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當然希望劉遠能夠和胡華等人一樣被問斬,而不是編入什麽登先營。
誰知道這場仗什麽時候會打起來?要是最後打不起來,對方豈不是就能逍遙法外了?
但從昨天到現在,他已經看到了李行幫他主持公道的不易,看到了想要殺死劉遠的艱難。
對于李行,他心中充滿感激,實在不願意再讓這位劍仙因爲自己的事而爲難,或是和軍中這些大人物們硬頂。
于是胡二低下頭:“李劍仙,您能幫我報此大仇,我已經感激不盡,心中沒有不平。”
李行面無表情,又轉頭看向柳柔:
“柳姑娘,雖然現在還未徹底查明,但過去幾年的時間裏,蜂鳴關騎卒必然不止一次地去張家村劫掠過你們,也殺過不少村民。對于今晚這個處置結果,你心中可有不平?”
柳柔今晚咬了咬牙,她今晚之所以要求跟來,除了想要看到高虎等人大仇得報,其實也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那些人假冒蒙元騎兵劫掠張家村,還殺死那麽多村民。
她在張家村确實過得不算好,但這麽多年來村裏也有很多人幫過她,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扶了她一把。
而那些人中,也有人死于蒙元騎兵的刀下。現在看來,更有可能是死在了蜂鳴關那些騎兵手裏。
如果那個叫劉遠的才是幕後指使的人,而那個名義上應該保衛所有通州百姓的通州将軍卻在極力包庇對方。
柳柔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她覺得世道不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當李行問她時,她還是咬着嘴唇搖了搖頭:
“我沒有不平。”
她不傻,所以同樣不願意讓那個替高虎報了仇的劍仙爲難。
“呵!”
李鋒實在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他不明白李行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會想到去問胡二和柳柔那樣的小人物。
那樣蝼蟻一般的存在,有什麽資格發表意見?
他們就算有意見有如何?
“李将軍爲何發笑?”
李行卻突然轉頭看向李鋒。
李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開口道:“若是沒事了,本将還要回去處理軍務,恕不奉陪。”
“慢着。”
“你還想幹什麽?”
李鋒眯起眼睛,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上。
“李兄。”
崔昊勝連忙叫住李行,生怕他會沖動。
李行對他笑着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李鋒:
“聽說李将軍也喜歡詩詞,我想送首詩給将軍。”
“哦?”
李鋒愣了一下。
他一個邊軍大将喜歡詩詞純粹就是故作文雅,這件事還被許多人私下嘲笑過,想不到此時李行會突然提起這個。
“好,想不到李劍仙不僅劍術高絕,竟還會作詩,那我就拭目以待。”
李鋒冷笑着說道,想看看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李行點點頭,看向崔昊勝:“崔兄,可否爲我代筆?”
讓儒家一脈的第一高手代筆寫詩,這架子不可謂不大。
不過隻要李行不沖動亂來,崔昊勝别說幫忙代筆,幫忙磨墨都行!
“好,來人,去拿紙筆!”
很快就有人取來了紙筆。
外面的一幫武星們都懵圈了,不知道李行要幹什麽。
軍帳内,崔昊勝鋪開宣紙,拿起毛筆,轉頭看向李行:
“李兄,可以開始了。”
李行笑着點頭,然後看向對面的李鋒,聲音從軍帳中遠遠地傳了出去:
“十年磨一劍!”
聽到這第一句,崔昊勝就眼神一亮。
他本就是練劍之人,所以對于‘十年磨一劍’這樣的詩句特别有感觸。
于是他筆走龍蛇,快速在宣紙上寫下第一句詩,而第二句已經從李行口中念出:
“霜刃未曾試!”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軍帳内外,所有聽到這句話詩的人都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壓抑和躍躍欲試。
十年都不曾出劍,一朝出劍會爲了何事?
又該是何等的風采?
坐在李行對面的李鋒心生不妙,下意識握緊腰間的佩刀。
不等崔昊勝寫完第二句,李行已經大聲念出了詩的後兩句:
“今日把示君。”
“誰有不平事?!”
念到最後一句,李行聲若雷霆,在中軍大營中炸響!
軍帳内,崔昊勝身體一震,停止寫詩,猛地擡頭看向身旁的李行。
十年磨一劍。
霜刃未曾試。
今日把示君。
誰有不平事。
此情此景,這樣的詩詞從李行口中說出,代表了太多的意味!
他想幹什麽?
這個念頭在所有人心中閃過。
“胡二,柳柔,我再問你們一遍,心中可有不平?”
軍帳内,一襲青衫大聲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