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走了那些比我年輕的奴才。我以爲終于該輪到我伺候小公主了吧?因爲主子終究是需要人伺候的。小公主也确實總得需要一個家鄉來的使喚人。
那是一個悶熱的夏夜,白天在烈火一樣的太陽底下幹了一天的苦力活,本就細嫩的我臉上的皮掉了一層又一層,晚上也顧不得許多,喝了一大瓢涼水就躺在木闆床上。管事的公公把我吆喝起來:賤皮子!這麽早就躺屍了!不知道是父母給你造的孽還是你給父母造的孽,在這裏舒坦。
我趕緊從床闆上滾下來,條件反射一樣撲通跪下,撲通聲是突出的膝蓋骨和地上的石磚敲出來的聲,爲了表示誠惶誠恐和恭敬,我上半身也趴在地上。我也不敢反駁公公說我是賤皮子,因此什麽也不敢說。換作别人要是膽敢回一句收工了我該休息了,或者你罵我别拉扯上我父母,你看不換來一頓鞭子。
公公一腳踢在我臉上:擡起來,讓我瞅瞅。以後就是草原上來的小公主跟前兒的使喚奴才了,也照個面兒!
我以爲我聽錯了,小公主?我以後是伺候小公主的了?這一刻,我感覺到我又活了。
我終于見到了我的小公主,她就隔着兩層紗帳背對着我站着。我原以爲多年未見,我的小公主該會長高了,沒想到她和我記憶中的當年的身高體形一模一樣,這簡直難以置信!她還是那麽嬌小,頭發也還是那樣細軟,長得超過了她的身高,拖到了地上。
我再次撲通跪下,我想讓她像小時候一樣騎在我身上,我再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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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屋子玩耍。可是我的小公主畢竟是長大了,她的遊戲再也不是拿着那枚精緻的銀質小波浪鼓把我當馬就能滿足的了。是的,我已經隐約感覺到。
我的小公主轉過身來,沖身邊的宮女一個眼神,笑盈盈地說道:我記得這個奴才,是我們草原上來的,行,就他了!然後小公主就走進了更深的紗帳。
我滿心歡喜,因爲剛剛趁機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臉龐,真的和當年别無二緻。
宮女掀開紗帳,示意我進去,我是爬着進去的,裏面躺着前一個年輕的草原上來的奴才,身體還軟乎隻是早已經沒了氣息。
知道他怎麽沒命的嗎?宮女冷冷得問道。
我趕緊搖頭。
宮女說:做奴才要醒目點兒。奴才就是奴才,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有想法。他就死在自己那顆腦子上,還有自己的想法。
我半懂非懂,隻能裝作介于懂與不懂之間,這才是一顆沒有自己想法的腦子該有的狀态吧?
宮女繼續說道:瞧你吓得那樣兒!把他料理了,回來公主賞你根簪子,刺進眼睛,從此就不會看到不該看到的,想不該想的。如此,方可保命長。
這......我想說爲了當好一名奴才,我可以不聽、不看,那我不還有腦子嗎?我該如何保證沒有想法?然而我知道這是一個悖論,我要是說出來了就證明我有想法了,所以我不能說。我依言把地上的死屍擡走埋掉,埋掉和我一起從草原上來的同伴,我的心情是複雜的。我應該高興,畢竟他死了我才有機會,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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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又忍不住感到悲傷,因爲他是我的同伴,最後一個同伴。算了,我沒有想法,我不應該有想法。
我回到小公主的帳下,順從地趴在小公主的腳下。小公主還是搖着那枚銀手柄的小波浪鼓溫柔地對我笑:你對我忠心耿耿嗎?
奴才忠心日月可鑒!
小公主很滿意,她笑得更溫柔了:我的父親,草原上的大君也是對中原皇帝這麽說的。
哎,我感覺無尚榮光,我何德何能,堪與大君相比。
可是你知道嗎?草原上的戰亂就從未能平息。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戰争。中原皇帝的統治就總是有威脅。
戰争那是多大的事,我如何得知。
小公主繼續說道:那些戰争其實并沒有必要,大君大可把草原一舉拿下,爲中原皇帝永除後患。然後中原皇帝随便派個人就能統治草原了。大君就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戰争不斷,後患無窮。草原就必須是大君,而不是随便一個人。
數名宮女上來輕輕地把我翻過來仰面躺在地上,她們太溫柔以緻于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是獎還是懲。我順從地睜開眼看着我的小公主。我看見她從茂密的秀發中拔下銀簪,對準我那如一汪碧池的眼睛窩一紮,再就是那枚銀手柄的波浪鼓,小公主這次握住了鼓的部分,把沉重的銀手柄當作錘頭,叮叮當當敲進了我的腦袋,公主的小手一轉,再敲進一分,向反方向一轉,往外一拉......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我是天生的順從命,這是這顆腦袋最後的想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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