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看不到繁星,街區靜悄悄,在這座稱爲“喜悅的世界”的格拉斯海姆,幾乎沒有人敢不要命地在深夜街頭遊蕩。然而此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擾亂了這片街區的甯靜,卻依然沒有人探頭觀望,反而周圍剛才還亮着燈的建築物紛紛滅了燈,隻餘微弱的月光照亮這狹長的街道。
“她們往那邊跑了,快追!”
伏在尚是少女的溫柔媽媽肩頭,我看向身後街的盡頭那一群身穿nede普通制服的士兵窮追不舍,手裏的長劍在月色下反射森然光芒。
媽媽——克萊諾拼命地抱着我往前奔跑,她原本因爲生我大出血而羸弱至今,臉色透着不正常的暈紅,呼吸急促不已。那群nede士兵的嚷叫幾乎刺破天際——
“首領說了抓小孩!活的!”
“快!别讓她們又溜了!”
克萊諾一個不察,被石頭絆倒在地,失手直接把我摔了出去。“雙葉……”顧不得自己,她踉跄着爬了過來,企圖抱起我再次逃跑,指尖碰到我的前一秒,卻被追趕上來的人一腳踹開。
被這群粗暴的nede士兵随手拎起來,剛出生不過一年,我直接被衣領勒得差點喘不過起來,手腳用力掙紮,然而絲毫沒用,這番情景反而惹得這群家夥哄然大笑起來。
“求求你們放過她吧,雙葉還隻是個孩子,nede要抓就抓我,放過雙葉吧……”克萊諾掙紮着爬過來摟住拎着我的那個家夥腳脖子,卻被輕蔑地一腳踢開,滾下了街道破爛不堪的石階,最後伏在台階陰影下,一動不動。
“……媽……媽媽?”我想叫她,出口的卻也隻是一串的哭音。
“這麽脆弱的人類孩子,首領爲什麽想要呢?”
“首領想的事我們當然不明白,走,複命去。哈哈哈哈哈……唔呃——”
溫熱的血濺了我一臉,拎着我的那個士兵喉頭出現了一條深深的傷口。他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表情凝固在張嘴大笑那一刻……
對方手不由自主松開,我下墜之時,猛然被人撈進了懷裏。月色下顯得格外耀眼的金發男人看着那群剛反應過來,打算重新奪回我的士兵,露出冷漠的笑:“這樣對待我的妻女,做好準備了嗎?”
戰鬥不過十幾分鍾就幹脆利落結束了。
我這才看清,這個救了我和媽媽的男人,也身着nede的制服。
高層幹部的制服。
他抱着我快步來到克萊諾跟前,一手輕柔扶起了她:“還好嗎?克萊諾?”
似乎才清醒過來,看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後,克萊諾忍不住抱住了他,聲音裏全是後怕:“爲什麽?nede需要的是我,爲什麽卻要抓雙葉回去?雙葉……雙葉也會像姐姐們那樣死去嗎?”
單手理了理她淩亂的頭發,男人扭過頭看向夜色中矚目的nede大廈:“我也不知道,爲什麽他會把目标轉移到雙葉身上。不管怎樣,你們都很危險。”
克萊諾忍不住捂住了臉。
從我出生至今,短短一年裏,我們幾乎每周都在上演大逃亡。克萊諾媽媽的身體,更是因爲産後沒有好好休息,而受損嚴重,臉色蒼白得可怕,雙手就算是在夏天也冰冷得吓人。
“……再給我一段時間,我會建一個能護你們安全的地方。”
……
那是我在這個世界出生後,第一次遇到我這個身體父親的場景。
而那個人,也就是如今的自由軍團首領,榮勳。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是nede的高層幹部之一。
兩年後,榮勳帶領着不滿nede的半琦,叛逃而出,組建了理念主張都和nede完全不同的敵對組織——自由軍團。那之後的半年,當nede的士兵又一次抓到了我和媽媽時,榮勳再次如救世主一般出現,救了我和媽媽,并把我們帶回了已經進入正軌的自由軍團。
這個時期剛成立的自由軍團,無論如何都沒法和十幾年後能和nede抗衡的時候相比。在nede的高壓絞殺下,此時的自由軍團成員也隻能東躲西躲,把基地建立在郊區稍微安全的地方。
就是在這棟毫不起眼的民居裏,我遇到了小時候的雙子——黎明和司狼。
尚帶着稚氣的臉上,都滿含着對未來的茫然。
媽媽終究是一病不起。
榮勳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抵住了額頭,語氣裏滿是痛苦:“也許……也許不把你帶出來,你可能會活更久。”
“哪裏呢,是榮勳大人您讓我真正地活了一次。不管這有多短,比起在那裏面的漫長日子,都顯得珍貴啊!更何況,榮勳大人……還送給了我雙葉這最珍貴的禮物……”媽媽無力地招手,我走到她床前,然而個頭太矮,墊着腳也看不到她的臉,隻感受到她輕輕摸了摸我的腦袋,而後手重重一滑……再也沒有醒過來。
格拉斯海姆的天空幾乎都灰蒙蒙的。
我坐在庭院走廊裏,靠着柱子望着天空發呆。一旁陰影投下,我扭頭看去,就見幼年版的司狼站在我身側,同我一樣望着天空。我回過了頭,就聽他軟軟開口:“……以後,我當你哥哥。”
“謝謝。”
“大小姐……”
司狼撐在我肩頭,那雙明顯屬于半琦的豎瞳一眼不眨地看着我:“如果傷心的話,我的懷抱是随時爲你敞開的。”
等、等等!
頂着個正太模樣說着這樣的話,不覺得很違和很怪嗎?成熟得……一點也不像個孩子。
我望着他,司狼摟住我的腦袋,把我慢慢按入了他的懷裏。下巴擱在了我的頭上,随着他說話,我臉頰上的司狼胸膛也在微微起伏。
“這個時候就遇到了你,真是太好了,小雙葉……這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絕不會!”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麽,原本隻是輕柔安慰的懷抱,猛地變成了讓人窒息的擁抱。我輕而易舉感受到對方那戰栗一般的顫抖,仿佛有什麽珍寶失而複得的後怕。
我掙紮着推開了變得很奇怪的司狼,大力喘了口氣,這才對司狼開口:“好痛呢!司狼你太用力了!”
“抱、抱歉!”
“我想出去走走,别跟上來。”
我回頭看了一眼屋裏,榮勳依然跪在克萊諾媽媽的床前一動不動,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覺得似哭似笑,脆弱得一點也不像在人前的那個自由軍團首領。一搖一晃,我有些麻木地推開庭院的門,跨了出去。
這是一片荒涼的郊區,左右都是早已爛尾的廢棄高樓,人煙稀少,街區上行人都來去匆匆,幾乎不停留。我扶着斑駁破舊到掉牆皮的街道舊牆,有些茫然地往前走。
克萊諾媽媽是因我而死。
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整整少活了十一年。
我停下腳步,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卻無力握拳,隻有順着牆根慢慢滑落到地上,捂住了臉。
溫柔媽媽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執念。
救出她,讓她好好活下去。
然而如今……她卻因我招惹來的禍端,這麽早就逝去。
長靴踏地的聲音清脆響起。有人正在一步步靠近。
我警覺地扭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死胡同裏,街角盡頭出現了一個身穿背帶褲的少年,銀色短發下有着一雙灰綠豎瞳。他仿似郊外踏青一般,邁着悠閑的步子,慢悠悠走了進來,蒼白的臉上朝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歡迎回來,我等了你整整——上萬年。”
恩……索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