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元明清頗爲不适,所以,元明清便出聲阻止道:
“徒兒,暫且先停手。”
此話剛出,果真那雙手便不再動了,隻是将其擱放在師傅的脖頸旁。
“徒兒。”元明清回頭一望,他望向這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
俊美少年面容上充滿着乖巧與溫順,無絲毫的陰霾與憤怒。
完全是一副三好的模樣。
“徒兒,日後别再如此犯險了。”元明清嚴肅而又認真地看着這個元淵曜,“你可是受了重傷的病人,若是一個不慎,被打下山底該怎麽辦?”
這個元淵曜也真是不想想自己的身體健康。
若是真的一不小心開打起來,元淵曜定會敵不過炎穹烨。
畢竟炎穹烨曾經可是妖獸,隻要炎穹烨化爲妖獸的身體,元淵曜絕對不是炎穹烨的對手。
光是比年齡足以知道元淵曜不是炎穹烨的對手了,更何況是其他?
想及,元明清便不由自主地憂愁起來。
如今這個炎穹烨變成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元明清能做什麽呢?
他能夠做什麽呢?
他讓這個炎穹烨清醒過來後,又能做什麽呢?
若他無法立刻救系統小貓咪回來,會無法真正地救炎穹烨。
想及,元明清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晦暗不明。
可是,元明清沒發現的是,當他說這些話後,當他的注意力放在炎穹烨身上後,他身旁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眼中卻掠過一抹暗芒,随後化爲點點星光散入深淵之中,再也不複出現。
而對此,元明清自然是一無所知。
元明清隻是定定地凝望着面前的紅袍少年,他此刻卻似乎清醒過來了。
紅袍少年仰頭望了望充滿着希望的蔚藍天空,随後,微側臉,顯露出那猶如紫寶石般璀璨的眼瞳,而那眼中閃過一絲暗芒,緊接着,卻見猶如紫葡萄般的眼瞳變得越來越深起來,越來越暗沉起來,越來越深不可測起來。
這種深沉,讓元明清手心冒出些冷汗起來。
元明清想要阻止面前的紅袍少年,可是,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卻見面前的紅袍少年微低頭,正視着元明清,那曾經裝滿了柔情的紫瞳,此刻卻被陰霾給籠罩着,他的眼底翻滾着一片嗜血。
“師傅!”面前的紅袍少年似乎很憤怒,他咬牙低吼起來,他那猶如紫寶石般璀璨的眼瞳此刻閃爍着猶如毒蛇般的恨意,他定定地看着元明清,眼底是一片冰冷與冷酷,他面容顯得異常無情,毫無曾經面對貓大人時那副溫柔。
此刻的炎穹烨似乎什麽也不在乎了。
他隻是站在那兒,任由狂風吹打着他。
寒風雖然刺骨,可那又怎樣?
怎比得上貓大人離去的事情?
怎比得上貓大人所受的折磨?
此刻貓大人不知道被怎樣地折磨。
一想到這些,真想将那些敵人給扭斷脖子。
寒風吹來,刮打着紅袍少年的衣袖,可紅袍少年卻絲毫不在意,他隻是微揮衣袖,垂下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冰冷與無情。
師傅……
爲何你不保護貓大人?……
師傅……
爲何放任貓大人被抓走?……
師傅……
明明這一切都比不上貓大人,可爲何最終受罪的卻是貓大人?
若是可以,徒兒願意替貓大人去蛇族做客,可爲何……偏偏那時徒兒昏迷不醒?……
爲何在徒兒昏迷不醒的那段時光裏,貓大人會從徒兒的手心中滑過……
果然……
這個世界上,隻有徒兒抓在手心上的東西,才是真實的,對嗎?……
師傅……
徒兒信任你會保護好貓大人……
可最後……
貓大人卻被抓走了……
徒兒不知道……
該怎麽說才好……
徒兒隻是覺得……
對師傅很失望……
師傅……
對于徒兒而言……
沒有任何東西比得過貓大人……
師傅你呢?……
對于你而言……
又有什麽東西比得過貓大人?
……師傅……
徒兒不恨你……
可是……
徒兒卻無法原諒你……
你對貓大人造成的傷害……
是永恒的……
每當徒兒想到貓大人此刻受着怎樣的非人折磨……
徒兒無法原諒師傅你……
師傅……
徒兒不恨你……
可是……
徒兒卻不會再信任你……
不會再把貓大人交給你……
貓大人……
紅袍少年低喃着這句話,“貓大人……”
你究竟在何方?
我好想來找你……
而這時,面前的師傅卻開始淡漠地說,
“徒兒,爲師已找到法子了,莫再這樣了。與爲師一同去找貓大人罷。”
紅袍少年一擡頭,見到這般雲淡風輕的師傅,卻忍不住微咬牙起來。
感覺到嘴皮破裂後的血腥味,紅袍少年卻未曾有任何反應,他隻是擡起那雙翻滾着嗜血的紫瞳,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師傅。
師傅……
對于你而言……
莫非貓大人被抓走了,是件很雲淡風輕的事情嗎?……
爲何到了至今,師傅你還如此地雲淡風輕?……
對于你而言,貓大人算什麽?貓大人是什麽?
爲何師傅你總是能宛若神人?……
爲何師傅你總是如此地不在乎這些俗事?……
似乎對于師傅而言,這些都不重要……
貓大人死與生,似乎也不重要……
那麽……師傅……
在你心目中……什麽才是重要的?……
徒兒不知道……
徒兒隻是無法理解師傅的想法……
難道對于師傅而言……
貓大人隻是一個愚蠢的生靈嗎?……
難道貓大人被抓走,沒有給師傅造成半點的影響嗎?……
師傅!!
究竟對于你而言,貓大人算什麽?!
貓大人如此地戴你!
每當貓大人提起你時,嘴邊說着你的名字時,徒兒總是忍不住嫉妒!
可是,如今你的表現,卻讓徒兒好生失望!
你真的貓大人嗎?
不!
你根本不!
真正貓大人的,除了徒兒之外,再無其他的人……
師傅……
這也爲何你保護不了貓大人的原因,是嗎?……
因爲你根本不貓大人……
所以……你才不會拼盡全力去保護貓大人……
對于你而言,貓大人不過是一個随手可扔的東西而已……
算貓大人有一日不在了……
你也依舊會活着好好的……
因爲,對于你而言,貓大人不過是一個路人罷了……
對于你而言,算沒有貓大人,你也能好好地活下來……
因爲,貓大人不過是一個路人而已……
寒風席卷而來,将那發絲給吹亂,在風中飛舞的發絲,随着飛舞的衣袖相互交纏,如那雙被陰霾籠罩的嗜血紫瞳與那冰冷而又冷酷的面容相互襯托。
師傅……
原來……
這才是真相嗎?
真相是,師傅你根本不喜歡貓大人……
師傅……
原來……
半晌後,隻見紅袍少年突然擡頭,睜着猶如狼般的紫瞳,幽幽地看着師傅,吐出陰森的話語,
“師傅,貓大人爲何會被抓走?”炎穹烨這話的威力可不小,可謂是一針見血。
元明清一聽到這話,心瞬間抽搐起來。
可是面上元明清卻隻是一臉淡漠,不動聲色。
不!
他不能顯露出多餘的脆弱!
這裏四周說不定有敵人存在。
若是自己将脆弱給顯露出來,敵人很容易可以編幻術給自己,讓自己中招。
他不能中招!
他不能倒下!
一旦中招後,倒下不遠了!
他不能!
他要控制好情緒!
他不能自亂陣腳,讓軍心大亂。
想及,元明清面上卻隻是更加淡漠,他宛若神人,微挑眉,低笑道:
“徒兒,你說呢?”
爲何貓大人被抓走,自然是爲師沒有護好。
若是當時爲師再護多一點,系統小貓咪不會抓走了。
都是爲師的錯……
可是,這話不能說……
說了的話,會被使幻術的幕後黑手給盯上……
屆時,自己在劫難逃也罷了,更重要的是,他會連累他周身的人們。
他不能連累,他也不想連累。
哪怕此刻元明清的内心是如此地掙紮而又難受,可是,元明清的面上卻隻是淡然一笑,他微勾唇,那狹長而又淡漠的明眸中充滿着溫柔與暖意。
“徒兒,你莫再這般說了。
貓大人此刻已被抓走,我們還是速速去救貓大人罷。”
不要再說了。
再說下去,情緒會失控的。
他不能失控!
他可是師傅!
他可是要保護他們!
他不能倒下。
想及,元明清便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猙獰與痛苦,藏匿于衣袖之中的拳頭顫抖不已。
他不能表露出弱點。
若是将系統小貓咪是他的弱點給彰顯出來,使用幻術的幕後黑手,定會借用這個,讓他中招。
他不能倒下!
可是,面前的紅袍少年卻顯然是不知道師傅的用心良苦,他隻是冷冷地看着師傅。
師傅果然不喜歡貓大人……
否則,爲何提起貓大人這事時,師傅還如此地輕佻?……
說話之間,毫無愧疚與自責之意……
呵……
他早該明白了……
自從之前貓大人被抓走後,師傅卻毫無采取行動時,他該知道,對于師傅而言……貓大人隻不過是一個路邊的貓兒罷了……
可是,師傅你是這般想的,可徒兒不一樣……
對于徒兒而言,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貓大人……
貓大人是徒兒的命……
爲了貓大人,徒兒可以獻出生命……
所以,師傅……
你若不想救貓大人……
沒關系……
徒兒自會去救貓大人……
至于師傅你所說的法子,呵,徒兒可不認爲那是什麽好法子……
不想救貓大人的人,說的話,可是不能全信……
師傅如今所做的一切……
隻會無休止地浪費徒兒的時間……
徒兒隻要再拼博一點……
能提高修爲……
提高修爲後……
能去救貓大人了……
師傅……
徒兒不會再信你了……
像師傅這種不貓大人的生靈……
完全沒有存活的必要性……
想及,紅袍少年便微側臉,似不經意地掃過那深不可測的山底。
由于他們除于山頂,又因爲他們這座山很高,所以從山頂往山底看,完全是看不見山底。
這深不可測的山底埋葬着無數肮髒而又令人厭惡的黑暗生物。
這一襲紅袍少年不知道想了什麽,隻見他那猶如紫葡萄般的紫瞳掠過一抹寒光,随後,他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晦暗不明。
對此不知情的元明清自是上前拍了拍炎穹烨這個徒兒肩膀,緩緩道:
“徒兒,走罷。”話畢,元明清便想帶着紅袍少年一起下山。
可誰曾料到,身後竟傳來帶着絲冷漠的話語:
“師傅,您不是說您會保護好貓大人嗎?”
冷不丁聽到這話,元明清愣了下,随後,止步回頭望去,卻隻是撞入那冰冷的紫寶石之中。
元明清心猛地抽搐,可是,元明清面上卻隻是一副雲淡風輕,将頭給撇開,不甚在意道:
“爲師會保護貓大人。
爲師此刻正欲去保護貓大人,不知徒兒你是否願意和爲師一同去往?”說這些話時,元明清心如刀割。
元明清被炎穹烨這些話給聯想到了系統小貓咪此刻的處境,内心的悲哀無人可比拟。
元明清除了壓抑着這種情緒之外,還能做什麽呢?
他不能做什麽。
他隻是直視着這個徒兒,這個與系統小貓咪玩得最好的徒兒。
“徒兒,爲師知道你擔憂貓大人,如爲師一般擔憂貓大人。
你的心情,爲師完全明白。”
可是剛說完這話,炎穹烨卻隻是冷笑了下,随後,擡頭定定地看着元明清,一字一字地說,
“師傅,你真的理解徒兒的心情嗎?”
此刻炎穹烨渾身都是鮮血,他在元明清來之前,才與那群黑暗生物們給厮殺。
現在的炎穹烨傷痕累累,遍體鱗傷。
可是,被鮮血給洗染上衣袍給遮擋住,竟完全看比一絲傷口與痕迹。
完全不知道自家徒兒炎穹烨受傷的元明清,自然隻是更加憂愁地看着炎穹烨,微抿唇起來。
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讓炎穹烨不恨他。
他知道,炎穹烨此刻定是在内心中恨透了他。
畢竟,連他自己也恨這樣沒保護系統小貓咪的自己。
這樣的他,怎麽能期望他人不恨自己呢?
可是,元明清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好。
他隻是感覺心很痛。
這時,驟雨急至,打濕了元明清的内心。
元明清感受着面龐上傳來的濕意,卻不知爲何,感覺嘴裏苦澀起來。
他想保護炎穹烨,可是,至今的他又做了什麽呢?
他隻是看着眼前的紅袍少年。
紅袍少年面容也被雨水給打濕,一滴滴地砸落在地面上。
若是不仔細地觀察,隻會以爲是紅袍少年的淚水不斷地往下流。
可是,元明清卻知道,這不是紅袍少年的淚水。
因爲,炎穹烨沒有淚水。
炎穹烨的淚水,早已化爲無限的力量,不斷地在沙場與敵人厮殺了。
炎穹烨不會流淚,他不會流下軟弱而又脆弱的淚水。
自己爲師般。
因爲,無論是元明清,還是炎穹烨,他們要的無非是将貓大人給救出來。
目标十分準确無誤。
可是,此刻炎穹烨卻不願意與元明清一起合作。
因爲,炎穹烨懷疑元明清貓大人的程度。
隻見這身着一襲大紅袍的俊俏少年,側開俊臉,他睜着猶如紫葡萄般透徹的雙眼,發出猶如刀刃般冰冷的話語,
“師傅,徒兒早在之前,該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貓大人之外,再無其他可信任之人。
可徒兒,卻将可以信任的貓大人給了不該信任的人身上。
如今,貓大人被抓走了,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畢竟,這是徒兒的失誤造成的一系列的事情。
徒兒早該知道,除了徒兒可以付出性命保護貓大人之外,再無其他人可以保護。”
這話猶如利刃般刺痛了元明清的心髒。
元明清張口正欲反駁,卻恍惚間,眼前似乎浮現出系統小貓咪那毛茸茸的小團子的模樣。
元明清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小團子,可是,不過多處,卻見這個毛茸茸的小團子被蛇給重重包圍。
元明清瞳孔猛地收縮,他感覺心髒突然抽搐起來,他伸手想要救這個毛茸茸的小團子,可是,卻在張口時,發現自己發不了任何聲音。
元明清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蛇們一擁而上,将這毛茸茸的小團子給啃得幹幹淨淨。
哪怕元明清内心的小人嘶吼着:不要!
可是,他卻隻能看到那些蛇将可而又毛茸茸的系統小貓咪給吃掉。
元明清的眼眶泛起絲紅意,當水砸在他光滑的下巴上時,當元明清感覺到衣襟傳來的濕意,元明清才睜着茫然的雙眼環顧四周,才堪堪地折回現實。
原來……
剛剛他又中了幻術嗎?……
在剛剛……
那一瞬間……
果然,這個地方很是詭異。
若是一個不慎,會被影響心神。
想及,元明清的面色更加嚴肅起來。
可是看到師傅這副模樣,一襲紅袍的俊俏少年卻微側臉,遮擋住眼底的一片失望。
果然……
師傅貓大人的程度,也僅僅隻是如此而已……
元明清完全不知道炎穹烨在想什麽,可他知道,他必須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否則一個不小心,自己的精神會下降到零,随後,便是精神死亡。
他不能精神死亡。
可這時,眼前的紅袍少年卻隻是擡起那雙猶如紫葡萄般的眼瞳,幽幽地盯着自己,輕聲道:
“師傅,貓大人很喜歡你。
他在與徒兒玩耍時,總是不忘提及你。
徒兒時而嫉妒,時而憤怒。
可是,追根究底,還是徒兒沒有給貓大人安全感的原因。
若是有朝一日,徒兒給了貓大人安全感,那麽貓大人是否還會喜歡你?
還會想和你在一起呢?”
說着這些時,炎穹烨的神态十分正常,正常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那猶如紫寶石般璀璨的雙眼,更是閃爍一種讓人窒息的味道。
元明清不知道炎穹烨想說什麽。
可是,元明清知道此刻自己的情緒被這裏的詭異給影響到了。
他不想再聽下去。
他總覺得,再聽下去,自己會失去自控力。
“閉嘴,别說了。”元明清忍不住低吼道。
可他這話,卻是想對那影響自己的無形東西說。
可是,炎穹烨顯然不是這般理解。
他眼睜睜地看着師傅越來越痛苦,可是,他卻隻是微勾唇,嘴角的弧度越來越上揚,低笑道:
“師傅,哪怕你想逃避現實,想要自欺欺人,也沒用。
因爲,徒兒會保護貓大人。
真正能保護貓大人的,隻有徒兒,也隻能是徒兒。”
“閉嘴!”元明清擡起雙手,捂着發痛的腦袋。
元明清下意識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越來越低沉,越來越壓抑。
他感覺很難受……
他感覺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他感覺心髒抽搐起來,他什麽也不想聽,他隻是想要一片安靜。
可是,耳畔卻響起猶如惡魔般刺耳的魔音,
“師傅,是時候該結束你的謊言了。
是時候該認清真實的你了。”伴随着這句低沉而又冷酷的話語,元明清感覺腦袋越發地痛。
元明清想要去思考,可是他的腦袋卻像是老機器般,無法再運轉。
他隻能捂着腦袋,無奈地聽到前方傳來的冷酷而又無情的聲音,
“師傅,你一直都在欺騙貓大人。”
這句話,讓元明清緊蹙眉,微抿唇。
元明清不知道這個徒兒爲何說這句話。
可是,無論怎麽說都好,這句話并沒有讓元明清的情緒失去控制。
元明清試圖控制情緒,可下一刻,卻傳來,
“師傅,你讓貓大人認爲你會保護他。”
這一針見血的話語讓元明清的心髒似乎被無形的大手給緊緊攥住,可是,元明清卻隻是喘了口氣,用力地吸了口氣。
他不能被影響到。
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該被影響到。
在他這般調節自己的狀态時,耳畔卻再次響起一句冷酷而又無情的話語,
“師傅,你并不貓大人。”
聽到這話,元明清終于忍受不了了。
若之前元明清還能壓抑着心情,現在元明清再也無法壓抑了。
元明清放開捂着腦袋的雙手,他擡頭定定地看着這個徒兒,這個與他相處多年的好徒兒。
他聽到那句他不貓大人時,他終于忍不住愠了。
可是,當他看到面前紅袍少年那紫瞳之中流露的凄美時,嘴邊泛起苦澀與難受時,那砸在面龐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時,元明清愣了起來。
元明清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紅袍少年,他似乎能感受到紅袍少年眼中的不甘心,眼底的憤怒與猙獰。
他能感受到。
他知道這個紅袍少年此刻在愧疚,此刻在難受,此刻在痛苦地掙紮着。
紅袍少年爲自己無法救貓大人而痛苦,而難受。
爲自己曾經無法保護好貓大人,輕信他人而痛苦,而難受。
他知道這個紅袍少年在想什麽。
哪怕這個紅袍少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沒關系。
因爲,他能感覺得到紅袍少年此刻的痛苦與難受。
而爲什麽他能感覺到?
因爲,他曾經切身體會過。
他此刻看到這樣的紅袍少年,看到這樣痛苦而又布滿絕望的紫瞳,看到這樣狼狽而又難受的紅袍少年,元明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若不是他沒好好地護着貓大人,炎穹烨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若不是他太弱了,無法立刻救出貓大人,炎穹烨也早不會變成這副瘋瘋癫癫的模樣。
都是他的錯。
都是做爲師的太沒用了。
元明清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自責與愧疚。
都是爲師的錯……
若是爲師再強那麽一點……
不會變成這樣了……
可是,面上元明清卻隻是一副淡漠的神态,他擡起狹長而又淡漠的明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炎穹烨。
他不會表露出他的難受,他不會表露出他的痛苦。
這樣的情緒,隻會讓炎穹烨也跟着痛苦與難受。
隻會讓炎穹烨擔憂他而已。
他作爲師傅,肩膀上背負的是保護他們的使命。
他有義務保護他們,而不是給他們添麻煩,讓他們來保護爲師。
爲師此刻也許弱小,也許做得很差勁。
可是,至少爲師不能再将這事情給弄糟糕。
爲師能夠做到的。
此刻,炎穹烨已經到了精神的崩潰邊緣了,他不能再讓炎穹烨邁一步,跳入那無限的深淵之中。
炎穹烨是他的徒兒,他有義務要照顧好炎穹烨。
至于這事情結束後,爲師該如何安排,則是另一方面的事情。
可是,至少此刻,爲師不能對炎穹烨不管不顧。
所以,元明清邁步走向炎穹烨,他邁起那艱難的一步,走向炎穹烨。
他每一步都很艱難,他知道他走向的是恨他的炎穹烨。
炎穹烨之前傷害了元淵曜,甚至想殺死元淵曜。
此刻,炎穹烨也許也想殺死爲師。
可是,那又怎樣?
爲師不能因爲他如今生病了,要抛下他不管。
爲師得安撫他,爲師得治療他。
因爲,他是爲師的徒兒。
若他隻是個路人,爲師自然可以撒手不管。
可是,他不是。
他是爲師的徒兒。
爲師心目中永遠都很乖巧的徒兒。
所以,元明清隻是上前,緩慢地上前。
哪怕他看到,因爲他上前,炎穹烨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
哪怕他聽到,耳畔響起的藤塵蔓呼喊聲。
他知道藤塵蔓是個好徒兒,是想關心他。
可是,若是他不來安撫炎穹烨,又有誰能安撫?
他與貓大人的關系最好。
若是他不能讓炎穹烨理解他,與他一起行動,炎穹烨最後的道路,隻能是滅亡。
他不想讓炎穹烨走向滅亡。
炎穹烨這個徒兒的名字,是他賜予的。
那麽,他有義務要将這個炎穹烨給培養得完美,直到他展翅而飛的時刻。
在展翅而飛前,他有義務提供物質條件,給這個炎穹烨生長。
所以,他不能對炎穹烨視而不見。
如今,炎穹烨生病了。
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除了貓大人可以救他之外,再無其他人可以救他。
而爲師則得讓他相信,爲師可以将貓大人給救回來,随後,讓貓大人救他。
若是炎穹烨不相信,他定會一個人踏上尋找貓大人的道路。
而在這道路之上,炎穹烨定會遇到許多的危險。
爲師不想讓炎穹烨置于危險之中,爲師想要讓炎穹烨和貓大人再一次去采蘑菇。
像曾經一般,再一次去采蘑菇。
可是,這些真的容易嗎?
元明清心底清楚,這些根本不容易。
此刻的炎穹烨已經完全不再信任爲師,那紫瞳之中滿滿皆是嗜血與殺意。
炎穹烨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因爲自己的失誤,而導緻貓大人被抓走。
這種事情,自己尚且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炎穹烨無法原諒,反而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而說不定,元淵曜其實心底也是恨着自己。
畢竟,元淵曜和貓大人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相處如此多年了。
元淵曜很是喜歡貓大人。
一口一口的貓大人。
這些細微的行爲都彰顯着元淵曜喜歡貓大人。
可自己這個師傅又幹了些什麽?
自己說的好聽,想要去蛇族做客,可實際上呢?
鬼知道自己是不是一開始打好算盤,知道系統小貓咪會上前做客?
連自己都這般厭惡着這樣的自己,連自己都這樣懷疑着自己,更何況是其他人?
也許,自己真的沒有猜錯。
也許自己一開始的犧牲自我,都不過是僞裝的罷了。
也許自己最初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做客。
越是往下深思,果然,越是感覺自己是如此地令人厭惡呢。
這樣令人厭惡的師傅,怎麽可能會惹得徒兒們喜歡?
連自己都厭惡着自己這種師傅,又怎麽可能會讓他們這些徒兒喜歡呢?
“師傅,你一點也不貓大人。
貓大人相信了你,相信你會救他!
可最終,你根本什麽也沒做到。”
這一字一字,穿過元明清的耳膜,敲擊着元明清的心扉,撥弄着元明清的心弦,将其彈亂,讓元明清痛苦不已。
可是,面上元明清卻隻是微眯狹長而又淡漠的明眸,凝望着面前的紅袍少年,緩緩道:
“徒兒,這不是真的。
爲師做了很多事情,都是爲了貓大人而做。
你要相信,我們都會成功将貓大人給救下來的。”
可是這些話,連元明清自己都不信。
宛若神人的元明清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茫然。
他真的做了很多事情嗎?
他真的都是爲了貓大人而做的嗎?
也許炎穹烨說的對,他很卑鄙。
他根本一點也不喜歡貓大人。
可是,他内心深處的另一股聲音卻又在嘶吼着,說他喜歡貓大人,說他想要保護貓大人。
可若真的是這樣,如炎穹烨所言,他爲何至今還沒有救到貓大人?
爲何還沒有将系統小貓咪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
他不知道……
元明清緩慢地閉上雙眼,他感覺心似乎正在被什麽給割着,讓他感覺渾身不對勁起來。
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管這些了。
他感覺好累……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他隻是覺得很累而已……
爲何事情總是變成這樣……
他想要保護系統小貓咪……
可是爲何最終他卻還是沒能做到……
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已……
爲何他還是沒能做到?
他不知道……
他隻是感覺自己的心似乎突然掉入低谷,被黑暗給籠罩……
而這時,耳畔卻隻是響起越發大聲的,
“嘩啦啦!”
下雨聲越來越大,雨水也越大越大顆。
砸在額頭上,響起,“嗒!”的聲音。
可伴随着這聲音的卻是一個滑到眼角處的濕潤感。
元明清微擡右手,看着自己修長而又潔白的右手,随後,将其攤開,看着上面的紋路。
他的雙手養得好生不錯。
可此刻的系統小貓咪卻正受着非人的折磨。
當系統小貓咪難受痛苦絕望時,當系統小貓咪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嘶吼着,呐喊着自己的名字時,自己卻在用這雙手喝着茶,啃着美食,惬意十足。
爲何他會變成這樣?
他不想要這樣的。
不是嗎?
可爲何他最終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茫然地擡頭,他已經不想再掩飾了。
雨水足以将他的面容給模糊。
已經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情緒。
已經沒有人了……
可是,恰逢這時,上方的雨水卻突然被隔絕開來。
元明清疑惑地往左一側,卻不小心地撞入了那雙猶如深淵般的幽瞳之中。
而在那幽瞳的下方,卻有一抹恬淡的笑容。
而伴随着那一張一合的雙唇,卻是一陣清脆而又悅耳的聲音響起,
“師傅,莫着涼。
這可是師傅曾經所說的話。
怎麽今日師傅倒忘記了?”這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微勾唇,露出個淺淺的笑容,他似乎很高興,眼底是一片清澈,他眨了眨猶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溫情脈脈地凝望着自己,握着自己的右手,随後,從懷中掏出手帕,一筆一筆地将手指給揩拭幹淨。
他不知道爲何這個乖巧的徒兒如此乖巧,他不知道爲何這個徒兒能夠如此喜歡爲師。
他不知道……
他忍不住張口問出來,
“爲何你要待爲師如此之好?”元明清緊蹙眉,微抿唇,他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一片困惑與茫然。
爲何這個徒兒要對爲師如此好?
爲師什麽也沒做。
徒兒如此待爲師,爲師感覺真的不知道拿什麽回報好。
這樣的爲師,又有什麽可以值得徒兒這般戴?
爲師不知道……
元明清眼底是一片迷茫。
可是,沒人會發現在他那眼睫之下的是迷茫。
外人隻會看到元明清隻是一如既往地淡漠罷了。
藤塵蔓見到師傅如此模樣,微抿唇,定神凝望着師傅起來。
師傅這般被炎穹烨師思考說,也不知道師傅此刻會如何地傷心。
而雲清沙·白羔羊則完全是把這當作一場戲來看,邊看時,還邊摸出一個鳥腿兒來吃。
“咔嚓!咔嚓!”雲清沙正在嚼肉的聲音,完全是無法忽視的。
如此刻被影響到的藤塵蔓,隻想揉着太陽**,默默地遠離他。
這麽沒心沒肺的師弟,才不是他家的。
可雲清沙·白羔羊卻似乎毫無察覺,還巴砸了兩下嘴巴,歪了歪腦袋,一臉疑惑。
元明清可沒那閑功夫關注他們,他隻是感覺心情無比的灰暗。
他知道,他這是受此地給影響到了。
可是,哪怕明知如此,可是,他的心情卻無法瞬間變好。
因爲,他知道,他的心情并非莫名其妙而來的。
而是因爲,本身有根源。
隻不過如今被激發出來了而已。
想及,元明清便擡頭看向身旁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
可是,卻沒料到,這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竟然一直都在定定地凝望自己,在他那深淵般的幽瞳之中,隻有自己的身影,也隻存得下自己的身影。
在那幽瞳之中,連蔚藍的天空與灰暗的大地都不複存在。
唯一存在的,隻有自己。
被如此重視地看着,元明清瞳孔猛地睜大。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隻是覺??……
隻是覺得這個徒兒不該對自己如此好……
正如炎穹烨所言,他也許一直以來都是虛僞之極的家夥。
完全沒察覺到自己下意識将話語給想得極端,給想得偏激的元明清,隻是微垂眼睫,遮擋住眼底的傷感之情。
元明清完全已經被此地的幻術給影響到了。
之前幻想系統小貓咪被那些蛇族給分屍的場面,是受幻術影響。
而如今,元明清的心情更是受幻術影響,變得十分壓抑而又絕望。
此刻,唯有元淵曜是元明清的稻草。
若是元淵曜也惡言對待元明清,那麽,元明清會開始自我否認。
否認自己作爲師傅的存在必要性。
而十分清楚自己心情特别極端,特别偏激的元明清,則是想壓抑着這種情緒,想要振作起來。
可是,被打擊到後,想要迅速振作起來,隻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他根本無法做到。
當元明清第五次嘗試微勾唇,露出淡漠而又溫柔的笑容失敗後,元明清便頹廢地垂下頭,不再言語。
他無法做到……
他振作不起來……
他想振作起來救系統小貓咪……
可是他是振作不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才能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
他明明知道此刻的他不該頹廢……
可是他是感覺很絕望……
很痛苦……
他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将系統小貓咪給救回來……
雖說他已有那個法子了……
可是若是法子失效該怎麽辦?……
算法子沒有失效,若是去找系統小貓咪,卻發現系統小貓咪早已經死了,該怎麽辦?……
路上太多變數,他感覺好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走到最後……
他想要去找系統小貓咪……
他想要救系統小貓咪……
可是此刻他卻連幫助炎穹烨都做不到……
這樣的他,還如何做到去救系統小貓咪?……
況且,也許連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也許他根本是一個卑鄙而又虛僞的人……
他也許一開始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去蛇族做客,所以故意假仁假義地說自己去……
最後,不是成了讓系統小貓咪去嗎?……
至于他爲何到了後面,如此生氣,如此難過……
呵……
這不過是爲了将戲做全套罷了……
若是這般一想,似乎他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
可隻有這樣想,他才能解釋,爲何他在這陣日子中,什麽也沒做……
他口口聲聲說要救系統小貓咪,可是,他最終救了嗎?
沒有……
那麽久了……
他都在做什麽?……
明明蔚藍的天空充滿着希望,可是,淚水卻再次降臨,砸在元明清的面龐上。
一陣陣濕意讓元明清的眼眶也忍不住酸澀起來。
是沙子嗎?……
也對……
若是沙子進來了,眼眶的确會酸澀……
算掉淚了,也不足挂齒……
元明清微垂頭,他緊咬牙關,将眼眶中的酸澀給逼回去。
他不想掉淚……
他不想做無謂的事情……
他想要變強……
他想要幫助系統小貓咪……
可是此刻的他,卻連讓炎穹烨相信自己都無法做到……
這樣的自己,還能做什麽呢?
連自己都開始厭惡的自己,還有誰會信任自己?……
他不知道……
可在這時,耳畔卻突然起低沉而又沙啞的嗓音,
“累嗎?”
這句話似乎說進了元明清的心坎,元明清擡頭望去,卻見是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
可此刻沾染着鮮血的俊美少年卻不再溫順與乖巧,他隻是冷漠着臉,眼神變得冰冷起來。
元明清感覺手腳突然發涼起來,瞳孔猛地收縮,心髒莫名抽搐起來。
他似乎知道下一刻這個徒兒會說什麽。
可正是因爲太清楚地知道他會說什麽,元明清才更加感覺嘴裏苦澀不堪。
連這個乖巧的徒兒,也開始厭惡這樣的自己了嗎?
也對……
元淵曜與貓大人的關系雖然表面上一般,可實際上,通過元淵曜平日裏的言行來看,足以知道,貓大人在元淵曜心目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想到這兒,元明清卻反而微仰頭,他看着那充滿着淚水的蔚藍天空。
爲何這充滿着希望的蔚藍天空,此刻卻要掉淚?
明明很有希望,不是嗎?
爲何要掉淚?……
爲什麽……
不知道……
爲什麽要掉淚……
是因爲,哪怕充滿着希望,最後會迎接的,也隻是絕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