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琪年從黎安身上感到别開生面的危險美感,就像勾人的刺。讓她原本歸于平淡郁結的日子裏,狠狠被刺破,撕開,勾出了隐藏在心中鮮血淋漓的心,一顆會重新痛苦悲怆的,不再是麻木不仁的心。
就像筱紅也早已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一樣,大約是徹底忍受夠了,過去那個丢在人群中誰也不會多看一眼,失聲啞然,埋頭悶聲的自己,進而轉化成了一種強有力的展示欲。她開始更加明目張膽的逃課,在課堂上頂撞老師,從抄作業到後來幹脆不交作業。她在課間的時候,會站在曾經因爲林默,和琪年一起被其他女生冷嘲熱諷的走廊上,拉幫結派地喧嚣起來,也開始對路過的任何她看不順眼的女生,肆無忌憚地冷嘲熱諷。
心理學上說。人,在真正促使成爲自己曾經讨厭或痛恨的人後,内心會漾起幾分别樣的快感與滿足,而這種滿足的更遠,在于自己曾經的挫折受辱。
所以歸根結底,人,終究是一種多麽矛盾,善變的動物。
小混混來學校看筱紅的時候,他們在樓道的走廊上明目張膽地開始擁抱,甚至親吻,在各種口哨起哄聲中,時不時潇灑地甩甩被頭發遮住的半邊臉。
琪年坐在教室裏。看着窗外熱鬧的人群,内心不由地泛起陣陣涼意。
舅舅早就爲筱紅早戀這件事傷透了心,這段時間家裏就像煮沸了的湯鍋一樣,翻滾反複,不得安甯。從苦口婆心,耐心勸說無效,到威脅告誡,進而異常憤怒地責罵,混合着舅媽一貫冷嘲熱諷,添油加醋的話語。
幾個耳光扇下之後,換來的竟是筱紅臉上幾絲冷谑的笑意,和置身事外看戲般無動于衷的表情。内心的叛逆和倔強指數式的爆發,明裏暗裏,也愈發莽撞地肆無忌憚對抗起來。
舅舅的頭發一天天白的很快。
舅媽的衣服卻一天天換得更勤了。
琪年好幾次在看到,那個在酒吧街見過的外國男人,開着一輛同樣令人反感作嘔的灰色小車。在她晚自習歸來的樓下,彼此快要撞見,琪年隻得迅速把自己隐藏在樓房的某個角落裏,仿佛自己才是見不得光的那一個。
也正是這個顔色的車,曾奪走過琪年生命裏最至親至愛的人,多麽令人憎惡的巧合。
她看着外國男人殷勤地給舅媽開着車門,在冷夜裏,車尾的刺眼燈光,排遣出的白氣,又在黑暗中迅速消散。
那團白氣,也像極了筱紅義無反顧地坐上小混混的摩托車尾座時,揚長而去時的場景。他們最近愛上了在馬路上集體飙車,幾輛組隊的摩托車高速行駛所帶來的刺激感,被風吹到扭曲變形的一張張臉,口中發出陣陣尖銳的歡呼呐喊聲。
在琪年又一次拉住筱紅,試圖說服她跟自己一起回家時。
被小混混看到,對着琪年不由分說地開始謾罵起來,半捏着的拳頭,似乎有種想要動手打人的沖動。
琪年見狀從地上撿起半塊磚頭,不動聲色地拿在手裏,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筱紅這時才終于有些緊張地攔在他們中間,試圖用身體去阻攔掉這種危險的對峙。
然後她轉身開始認真地要求琪年,别再插手自己的事情。
而這天灰暗着心情,獨自回到家的琪年,站在煙味刺鼻的客廳裏,聽見洗手間傳來舅舅的幹嘔聲。赫然看見桌子上擺着薄薄的幾張紙,封面寫着;
“離婚協議書”
幾個大字。
然後“轟”地一聲,倒在洗手間地闆上昏迷過去的舅舅。直到被琪年電話叫過來的醫生,一起擡上救護車時,依舊沒能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