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過軍功授爵,他們應該皆是歸心似箭,忍不住想要回去看看自己家中所分到的田地吧。
因爲軍功授爵是初期,所有的制度還不完善,而在封建的社會中總是不會缺少善于作死的地方豪強。
封建社會的體制決定了地方豪強具有重大的權柄,門閥制的興起更是加大了這種趨勢,甚至還形成影響地方官員升遷的龐大集團,俨然一地霸主。
這些家夥将貪婪的目光轉向軍田的土地也就實屬正常了。
各地奏報中皆有地方官員與豪強勾結強行圈占授爵軍田的情況。
對于用命搏殺換得爵位的兵士們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委屈,因此暴躁的軍中之士很快決定用刀子來解決。
事關手下兵士的福利,地方州府的中郎将也不敢強行鎮壓,這東西弄不好是會引發兵變的,是以大多閉門不出,視而不見。更有爲兵士打抱不平的,幹脆親自帶兵端了這些世家豪強。
很快,士兵圍攻豪強府邸,甚至殺人的惡性事件就擺上了文雍的案頭。
誰沒兩個親朋好友,兵士們的如此施爲無疑觸犯了整個世族門閥的底線,朝堂之上的官員紛紛上書奏嚴懲不怠。
冷眼看着下方百官的神态,對于他們内心的算計,文雍心中洞若觀火。
軍制改革是文雍收回權柄的基礎,這些家夥不敢正面對抗,未嘗沒有拉些旁支試水的心思。文雍才不信圈地之事沒有他們的默許。那些地方貴族縱然跋扈,但也改不了欺軟怕硬的本質,怎麽可能直接和軍隊剛正面?
軍隊私自調動攻擊地方不論哪個朝代絕對是性質惡劣,但文雍要是偏向世族門閥處理了士兵,軍功授爵就成了一張廢紙,改革就攔腰而斬。
一個新律法的實施連執行徹底有效都辦不到,那還談什麽其它,這些門閥和文雍玩這一手擺明了是在試探文雍的底線。
文雍的眼睛一眯,冷芒乍現,“諸位愛卿,說說該怎麽處置吧。”
拿捏皇帝的心思是臣子的強項。文雍的如此作态讓底下的臣子都變了啞巴,不願當出頭之鳥。
讓自己唱獨角戲可不行,既然不肯說那就隻能點名了,文雍将目光鎖定了席甯道:“席愛卿,你說說這事該怎麽辦?”
文護倒台之後,席甯就被召回,并且升任廷尉之職。不過現在文雍有些後悔了,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舊派,認爲大改必有大亂,偏向于維護世家現有利益。
席甯出列道:“兵士無令攜刀兵入城攻擊形同謀反,臣以爲可派一柱國上将巡視各地州府,對犯事兵士嚴懲。”
維護世家利益方面,朝堂之上大多人都維持了統一戰線,有了席甯在前頂雷,他們當然紛紛出列附和。
文雍的手死死的攥着椅子上的龍頭,心中如同塞入了一座火山,雖然實行了考舉,但是肉還是爛在了世族的鍋裏。對于這些累世門閥來說家族利益永遠是大于國家利益,亡國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換個主子,新政權的穩定還需要這些門閥的參與。
軍權是文雍打好的根基,絕對不能讓任何人撬動。這個時候如果退讓,文雍将失去威懾他們的底牌,這些家夥還會變本加厲,更加肆無忌憚的破壞規則,挖國家的牆角。
貪欲就是怪獸,永遠不知滿足,如果不套上枷鎖,時常用大棒敲打,它就會變得越來越兇狠。
當然文雍也不能真的下台與他們正面對抗,不可否認的是這個年代裏,在沒有被其它階級所替代前,門閥才是天下的基礎。
文雍要是不按規矩撕破臉,他們也會掀桌子,那大周便會亂成一鍋粥,這絕非文雍所希望看到的。
這個惡人不能文忻、文戬來做,他們本就是武人,替兵士說情很容易惹禍上身,畢竟身上的功勳太薄了,沒有軍功護體的他們淌不過這趟渾水,要是景權沒死還差不多。門閥從來不是善人,在官場浸泡了這麽久早就一肚子壞水了,他們日後還要領兵在外,有人要是拉後腿絕對是災難性的影響。
事到如今文雍終于明白了前世皇帝爲什麽都喜歡養一兩個聽話的奸臣了,他們就是狗,不管對錯,永遠以皇帝的指令爲方向,讓他們咬誰就咬誰。就算咬狠了,揍一頓平息衆怒便是了。
衛崇這個通過滅佛迅速竄起的家夥便是文雍的實驗品,現在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将目光轉向過去,他很快會意出列道:“陛下,兵士攜兵入城,其根源在于地方惡徒違反法令,強占封賞軍田。臣以爲應酌情減刑。”
“禍國之言!”
陳丞出列斥責道,“陛下,兵者兇器也,如今不遵号令私自入城攻擊民宅,此例一開,天下将從此大亂!”
上綱上線從來是士大夫們的慣用手段,陳丞的話引發了後面一大串的進言,皆是訴說後面兵權失控的危害。
說來說去,這些官員們就是揪準了軍隊無令而動,以及殺害門閥世族的罪過。
縱使衛崇磨破嘴皮也抵擋不了群情洶洶,文雍不講道理強行鎮壓也不是不行,但這樣的後果卻是嚴重的,作爲國家支柱的門閥階層利益訴求得不到保障,那麽動亂的日子就不遠了。
輕敲指節,文雍下定了決心,“凡攜兵入城之兵士,皆刺字流放千裏!”
這次的事态波及太廣,按律處死肯定是不合适的,官員們也不願意鬧得天下大亂,文雍讓步,無疑宣告他們的勝利,這也就夠了。
但是,文雍卻用事實告訴他們,“你們高興的太早了。”
“廷尉,私占官田何罪?”
文雍的一句話,讓席甯冷汗一冒,硬着頭皮答道:“按律,當抄沒家财,流放千裏。”
文雍理所應當的說道:“既然懲處,那便是兩方皆應受罰才顯公允,傳诏下去,凡私占軍田者與占官田同罪,皆由參謀府帶領府兵按律處置!”
既然沒法維護,文雍就把事情弄大,兵士不保了,但是地方門閥也别想好過。親自解開府兵的枷鎖,有了權利的他們恐怕分分鍾就能将地方豪強吊打成渣。群臣的面上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