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凱旋的軍隊屯兵于灞上,賞賜的好酒好肉源源不斷的輸送進去。中郎将以上的将佐随着柱國大将景權參加宮裏的慶功宴。
玉壁防線離不開大将看守,周鳴繼續留鎮邊垂,文忻與文戬兩人難得有機會一同回都述職。
這一日長安城内張燈結彩,帝宮之中更是燈火通明。
百姓是單純的,哪怕他們過得再差,自己的國家揍赢了别人也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大戰之後的歡騰讓長安城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文雍親自帶着文武在長安城的城門前迎接凱旋的将士。
這一戰有着特别的意義,值得文雍爲此作秀。
景權遠遠的就看見了皇帝的黃龍傘蓋,立即與衆将士們下了戰馬,疾步走上前去。
“臣等拜見陛下!”
糾糾虎臣,國之銳士。
一地跪倒的将士就是府兵制的成果,周國的脊梁将交由他們來撐起。文雍上前扶起了景權,“衆将快請起。”
景權此時好像也恢複了往日的精力,擲地有聲的說道:“賴陛下天威,将士用命,老臣幸不辱命,克除敵寇。”
“好,老将軍辛苦了!随朕一同入宮歡宴!”
文雍拉着景權的手,坐上了皇帝的龍車。
景權與文護同歲,以古人的壽命來說,這位老将已經扶持不了自己幾年了。文雍不介意将極大的殊榮蓋到他的頭上。文雍要向天下證明自己倚重武人,起到千金買馬骨之效,在景權撒手之際,必須提拔起知兵善戰的後繼。
帝宮大殿之中已經備好了酒菜,各級官員分階入座。
文雍拉着景權的手,将他按在了武将之首的位置之上。
這表示着文雍承認自文護死後,他是大周最重要的名将。
攜大勝之威,景權當得此位,誰敢說半個不字。這位老臣素來與文護不和,在太祖身故之後便被排擠出了朝堂,本以爲他的一生将就此終了,不想在最後能發揮餘熱,成爲軍中最大的勳貴。
如今論功行賞的恩诏已下,景權直接受封一等安國公,軍中之人皆以他爲尊,榮寵之盛令人乍舌。
在敬過皇帝與太後之後,諸位臣工紛紛對景權紛紛敬酒慶賀。
古之将領莫不是好酒愛飲之輩,隻因熱酒可暖身,正好抵禦軍中苦寒,酒可壯膽,正好酣戰殺敵。
景權也是好酒之人,面對衆人的酒杯,自是來者不拒,豪爽大方的盡數飲下。
與景權一同出征,文戬也從這位老将身上學到了許多的戰陣經驗,算得他的半師,見其多飲,文戬立即起身擋在了前面,“諸位,景老将軍有箭傷在身,不可多飲,文戬願在此代勞。”
“诶,文小将軍不必擔心老夫,想當年老夫随太祖之時,戰創三十處,禦醫看了也搖頭,老夫當時喝了三壇老酒,這傷竟無礙了!酒便是老夫最好的傷藥!”
景權卻是不領情,說着又飲了一大碗。
在座之将無不對景權豪飲叫好。
“好什麽好!”
文雍呵斥了衆将。
場面一下子寂靜了起來,在衆人的目光中文雍走下了龍座,握住景權的手道:“朕本不該掃興,隻是老将軍身負國之重任,不可有絲毫閃失。這酒便不要多飲了,待老将軍身體康複之後,朕當親自送禦酒上府,供老将軍盡情享用!”
文雍如此看重,景權很是感動,但是要讓酒鬼禁酒,卻是有些爲難他了,“陛下厚愛,老臣銘感五内,今日歡宴不飲,怕掃了衆位興緻。再者沒這杯中之物,老臣渾身不自在,這傷怕也養不好了。”
文雍見他精神還算抖擻,想必傷勢應該沒什麽大礙,也就松了口風道:“就此一壺,老将軍身體要緊,不可多飲了。”
“謝陛下。”
……
君臣盡興之後,文雍終于放松了久繃的神經,回到了後宮抱着皇後美美的睡上了一覺。
天尚未亮,文雍便被叫醒準備朝會,李孝娥亦起身幫文雍整理着身上的衣冠。
文雍在李孝娥的臉上一吻,準備離開之時,福安忽然疾步走來,附着文雍耳畔低語幾句,文雍臉色臉色大變,厲聲道:“怎麽會這樣?”
黯然點了點頭,應道:“當真。”
“備馬!”
文雍不及多想,扒下了繁重的龍冠與衣袍向門外沖去。
景家次子前來宮廷尋找禦醫求助,隻因今日晨起之時老将景權已然發熱難起。府中的大夫均束手無策。
福安心知此時緊急,便立刻派人去找禦醫,并急忙來通知文雍。
一個國家需要老而彌堅的将領來守護,不是所有的将領都是天生将才,所有需要經驗來彌補。失去了文護之後,文雍好不容易豪賭一把,挖掘出了老将景權,卻沒想到老天如此狠心。
當文雍火急火燎的躍馬趕到柱國将軍府時,隻見房門之外站滿了景權的妻妾子女,卧榻的床簾邊他的正妻正帶着長子暗自垂淚。
“不必多禮。”
止住了想要行禮的他們,文雍坐到了景權的床前,呼喚道:“景老将軍!”
景權艱難的睜開了雙眼,身爲大将一貫淩厲的眸子也變得渾濁起來。
“陛下!”
景權掙紮着想要起身來見禮,然而殺敵無數,擒龍伏虎的雙臂此時卻已撐不起他病弱的身軀。
文雍急忙将他扶起靠在床頭。
景權鼓着勁氣說道:“陛下,老臣沒事!”
“老将軍乃國之柱石,受天命庇佑,當是無事。”
文雍一邊寬慰,一邊側過身子對禦醫吩咐道,“快替老将軍看看!”
禦醫把着脈,面色逐漸難看了起來。
文雍心有不好的預感,焦急的詢問道:“如何?”
禦醫膽顫心驚的答道:“老将軍年事已高,身受箭瘡,兼車馬勞頓,又飲酒過度,這身體已經支持不住了。”
文雍急聲道:“朕不要聽這些,你隻說怎麽救!”
禦醫吓得一顫,跪倒道:“陛下贖罪,臣已無能爲力。”
晴天霹靂炸響,文雍心防當即崩塌,有些頹然的問道:“怎麽會這樣,老将軍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禦醫解釋道:“将軍心氣太傲,以往有傷亦是借身體強撐,經年累月之下早已耗盡心力,隻是如今借新瘡并發,已是回天乏術。”
得而複失,景權若是離世,對本就将星凋零的周國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剛剛收獲便失去的失落感讓文的心空落落的,不知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