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洪武年間,科舉學霸解缙也是吉水的驕傲。
隻是這驕傲到了洪武二十四年便蒙了一絲灰塵,但時年二十二歲的解缙依舊在吉水擁有巨大的聲望。
畢竟正如洪武帝所說的一般,即便是十年之後解缙再入仕也不算晚,畢竟他的資曆擺在這裏。
回到吉水老家之後,解缙平日裏除了教導族中後輩之外便是校改《元史》,在中國古時,每個朝代都會編纂前朝的曆史,大明也不例外,洪武二年便由宋濂等人編纂《元史》,曆時一年《元史》修成。
元朝不談得國之正,純是以力爲之,再加上蒙古人多愚昧,所傳曆史多有不全之處,而解缙所做的便是查漏補缺。
安心休書兩年,任是何人再看解缙都會覺得此人身上多了一份翩翩君子之風,兩年的修書生涯讓解缙明白了許多也看淡了許多。
這一日,正當解缙捧起元史西域三藩年表校看的時候,卻有一人敲開了解府的大門。
一門三進士的解家在吉水當地也算是望族,能夠敲開解府大門,來人的身份自然是不同一般,而此人到來之後便開口要見解缙。
解府門房查看了來人的文書之後便立即禀報到了解缙這裏。
“他怎麽來了”
聽到門房禀報的解缙有些疑惑,但卻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直的走向了前廳。
“哈哈,解賢弟,愚兄不請自來,冒昧之處還望海涵”
“呵呵,狀元公一到,解某這陋室便是蓬荜生輝,哪裏還會有冒昧一說”
說着,解缙便伸手請來人坐下。
被解缙口稱狀元公的正是與解缙同年、科舉狀元任亨泰,這任亨泰也是個傳奇人物,其母爲蒙古人,其祖母爲元朝烏古倫氏公主,稱得上是元朝貴胄之後,十三歲的時候便聞名家鄉。
更讓任亨泰聞名後世的是在其中狀元之後,由洪武帝下特旨爲其修建狀元牌坊,此後皇帝爲新科狀元修建牌坊便是從他開始的。
“洪武二十四年與賢弟在京師一别,三年時間讓爲兄甚是想念,這次前來打擾,也是帶了些東西給賢弟”
說着,任亨泰揮了揮手,便見正堂之外便有兩個奴仆擡了兩口大箱子進來
“這是愚兄聽聞賢弟在家校改元史,特意在京師收集的一些史書殘片以及一些雜談,還望賢弟收下”
聽到任亨泰這番話,解缙可謂是大喜過望。
雖說元朝建都大都,但是很多史書記載都是運到和林祖庭留存,而在元末,很多史書也因兵禍導緻殘破或者消失了蹤迹,解缙爲此常常苦惱不已,如今任亨泰給他送來的這些東西可謂是一份大禮。
“缙紳多謝古雍兄厚愛!”
解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而後恭敬的向着任亨泰行了一禮。
任亨泰是與解缙同年的狀元郎,之後更是官運亨通,而今更是貴爲禮部左侍郎,眼下禮部尚書老邁,這任亨泰過不了多久便能登上那大九卿之位,眼下千裏迢迢前來吉水送上這些書對解缙來說就是一份厚恩。
看到解缙行禮,任亨泰倒是笑呵呵的站了起來而後扶起了解缙說道:
“賢弟,你我乃是同年,這等虛禮便罷了,來同坐!”
說着,兩人重新落座,重新落座之後,任亨泰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卻是露出了一絲爲難之色,看到任亨泰這一番表現,解缙心中了然,任亨泰必是有事相求。
但是以任亨泰的身份以及兩人之間的交情,再加上這送書的大恩,隻要不違背解缙的原則,解缙自然是無有不可。
因此,倒是解缙開口說道:
“不知古雍兄有何爲難之事,不如說與弟聽聽”
看到解缙如此識趣,任亨泰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氣,他此次前來也是有使命的,不然的話,堂堂的禮部左侍郎又如何能輕易離開朝堂來這千裏之外的吉水。
“哎,賢弟,爲兄受人所托,來問賢弟一句,可願去甯王府做一任長吏?”
想了一會之後,任亨泰還是決定實話實話,畢竟兩人乃是同年,關系親密不比常人。
聽了任亨泰這話,解缙卻是一愣,他是猜到任亨泰有事要和自己說,但卻沒想到是此事。
那甯王,解缙即便是在老家吉水卻也聽說了,隻是相比其他人,在解缙心中,那位未曾蒙面的甯王卻是個莽夫一般的人物。
大明升平多年,朝廷才恢複了一些元氣,那位甯王居然妄開邊釁,固然此舉揚大明軍威,但同時卻也讓大明修身養息多年的成果爲之一破,而且與北元一戰之後,更是會讓北元與大明的關系重回戰時,到時候北地的百姓可是要遭殃了。
不過解缙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與這位甯王産生交集。
沉思了一會之後,面對定定的看着自己的任亨泰,解缙問道:
“任兄,甯王府長吏不是早已配齊了?”
雖說解缙不在朝中,但是對于朝中的一些事情倒也能夠知道一些,這得益與邸報,作爲朝廷的官方報紙,每過一段時間,邸報便會将一些朝廷政務以及一些官員的任職通過這種方式公告天下。
“不瞞賢弟,正是,隻是甯王右長吏馮成身體抱恙,恐怕不能再擔負王府長吏一職了”
聽到這話,解缙臉上的神色有些耐人尋味而後問道:
“不知,這是否是陛下的意思?”
任亨泰搖了搖頭而後說道:
“這是東宮的意思,若非如此,爲兄豈會擾了賢弟的大事”
說完任亨泰看了看解缙的臉色,隻見解缙此時有些古井不波,任亨泰心中暗贊而後又道:
“賢弟可能不知,那位甯王殿下開春後會同代王、遼王、谷王率領大軍一同出塞了,雖說朝堂之上反對聲不少,但是陛下卻不知怎地應允了,眼下東宮想請賢弟前往大甯好生與甯王說明厲害,若不然,以甯王的性子,恐怕大明邊境此後多事已!”
四王出塞,即便是解缙幾年靜養性子沉穩了不少,聽聞此言也是頓時爲之變色。
藩王出塞乃是大事,更何況乃是四王一同出塞,而眼下甯王竟然行此舉,而其他三王竟是同意了,可見甯王在北地有着何等的聲威,想到這裏,解缙也就不難理會東莞通如此安排背後的含義了。
“任兄,你我乃是同年,我便不繞彎子,可是東宮忌憚甯王?”
解缙這話一說,雖然任亨泰沒有接話卻是點了點頭。
看到任亨泰點頭,解缙站了起來而後來回走了幾步,眉頭卻是皺在了一起。
雖說解缙沒有與朱允炆接觸過,但是當年在京師,解缙卻是與先太子朱标有過交情,因此對于朱允炆在之後爲東宮,解缙心中是贊同的,因爲與朱允炆相比,其他的藩王各有各的缺點,而對于文人來說,溫文爾雅的朱允炆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任兄,非是我推脫,實在是此事.......”
“甯王手握大甯都司兵權,眼下又與北地數位藩王交好,日後一個不慎便是大明之八王之亂,還望賢弟出山以平大明日後之亂!”
看到解缙還在猶豫,任亨泰站起身來鄭重的向着解缙行了一禮。
看着任亨泰此舉,解缙也是停下了腳步,臉上卻是露出了苦笑。
既然東宮是要他去對甯王,那麽想必他到了大甯便如同到了龍潭虎穴,即便是以膽大包天聞名的解缙,說他心中沒有擔憂也是不現實的。
但是任亨泰的情面,他不能不賣,更何況任亨泰的背後還有東宮的意思。
“罷了,任兄,隻是我非奉诏不得入京,若是有了陛下的旨意,我便爲邊地百姓去一趟大甯又有如何!”
看到解缙同意了,任亨泰臉上一喜而後說道:
“好,賢弟既然同意了,那麽事不宜遲,愚兄這便回返京師,到時候自有旨意發來吉水,多謝賢弟了!”
說着,任亨泰竟是向着解缙拱手行了一禮。
“任兄,不妨用完酒席再走”
“不了,愚兄還有些事,賢弟安坐,愚兄先走一步”
說完,不等解缙挽留,任亨泰便告辭了,眼看着留不下任亨泰,解缙也隻得向其行禮拜别。
隻是任亨泰這前腳剛離開正堂,便見正堂屏風後走來一人。
“缙兒,這趟渾水,你确定你要去?”
來人正是解缙的父親解開。
“父親,東宮既然有命再加上任兄說情,孩兒不得不去”
見到解缙拿定了主意,解開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
“即便是我等在這江西也聽聞了那甯王的威名,東宮的忌憚,朝野上下何人不知,隻是我兒此去卻是兇多吉少”
“父親,孩兒此去大甯乃是爲生民立命,甯王好威,卻不知多少百姓和軍士要爲此受苦受難,縱然前程萬難,孩兒也是要去的”
“也罷也罷,隻是即便是到了大甯,日後你那性子也當收一收,旁人不知,爲父卻是知道,你那性子從來就沒有變過”
聽到解開這麽說,解缙臉上卻是一紅,不過随後還是恭敬的應下
“遵父親教誨!”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