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甯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是瞞不住有心人的,而毫無疑問,北平的燕王便是一位有心人。
“好麽,這四個弟弟這下算是聚齊了,大師,你出的主意能夠奏效嗎?”
“阿彌陀佛,殿下,人算七分,還要留三分看天意,而以貧僧看來,天意是站在殿下這邊的”
朱棣聽完道衍和尚這話,臉上倒是露出了喜色。
不得不說朱權給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四王出塞不僅僅提升了朱權的威望,同時遺漏了燕王,也讓一些人對燕王與其他藩王的關系揣摩了起來。
燕王的确很強,在各個都司衛所之中也很有威望,但若是北地大部分藩王都不買燕王的賬,那他再有威望又能有何用。
畢竟諸王鎮守的藩地都是邊境重鎮,手中也握着兵權,不誇張的說,諸王如同北平附近的釘子,有這些釘子在,燕王不管做什麽都要思量幾分。
起碼遼王與燕王的不對付已經讓燕王的内典寶損失慘重了。
“隻是讓本王沒有想到,十七弟居然真的能将其他三個都拉到他那一邊去,雖說會讓東宮忌憚,但本王倒的确是眼熱”
說着,朱棣的臉上竟是浮現了笑意
聽到朱棣這番話,道衍和尚倒是臉上一笑道:
“殿下是眼熱,但東宮卻是難受,甯王樹大招風,恐怕此回之後,下次卻是沒有什麽機會了,而殿下則不然,殿下眼下需要盯緊的是秦王和晉王,同時讓我們的人在民間需要盡早傳播殿下乃孝慈高皇後所出一事”
聽到道衍和尚這話,朱棣臉上原先的笑容卻是不見了,深埋眼底的卻有一絲哀傷。
的确,不管旁人怎麽說,他的生母總歸是那位被洪武帝杖斃的碽妃,那位生完周王沒多久便被杖斃的碽妃。
燕王和周王都是由孝慈高皇後撫養長大的,對外都是嫡出的名義,而不管是洪武帝還是孝慈高皇後還是其他的兄弟們都沒有因爲生母的原因而對燕王和周王有什麽非議,但是長大成人的燕王心底卻清楚,自己的生母終究不是孝慈高皇後。
曾經,燕王非常讨厭有人讨論自己的生母問題,爲此當時少年的朱棣還在暗地裏殺了不少人,但是不論他對自己的生母怎麽看,都改不了他的生身母親将他帶到這個世上的事實。
道衍和尚曾經勸過燕王在民間散布他的生母是孝慈高皇後的消息,但是曾經朱棣卻拒絕了道衍和尚的建議,直到如今道衍和尚再次相勸。
“大師,難道真要如此嗎?”
“殿下,名不正則言不順,不論殿下如何去想,此事卻是一定要做的,若連此事都做不到,那又何談天下!”
此刻的道衍和尚顯得有些寶相莊嚴,但是他口中所說的事情卻是那麽的殘酷,那是讓一個兒子篡改自己母親身份的殘酷事情。
道衍和尚說完之後,朱棣良久沒有開口,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茶杯中的茶葉,茶葉在水中浮沉乃至沉淪杯底,這何嘗不是茶葉的宿命。
好一會之後,朱棣方才緩緩開口說道
“既然大師覺得要這麽做,那本王就聽從大師的,隻是人言可畏,豈不會越描越黑?”
“呵呵,殿下,這也是爲何要在民間傳播的原因所在,世人大多愚昧,偏聽偏信乃是常态,說的多了自然便信以爲真了,隻是還是要叮囑好下面的人,不至于出了岔子便是”
說完,道衍和尚道了聲佛号。
朱棣心中歎息了一聲,但卻沒有再說什麽。
這世上有心人不少,除了朱棣之外,還有一人爲朱權鬧出的動靜而感到憂愁,此人正是東宮皇太孫。
本來甯王要會合其他三王一同出塞本就是朱允炆所反對的,奈何在這件事情上洪武帝卻沒有聽他的反對之言,而是同意了朱權所請,這讓朱允炆陷入了被動。
更令朱允炆感到一絲不安的是,自己安插到甯王府擔任長吏的那兩位似乎有些脫離了掌控,馮成還好,雖說沒有傳遞回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但朱允炆知道馮成便是腐儒的性子倒也不甚在意,隻是張群卻讓朱允炆有些看不透起來。
之前說過,張群乃是大家出身,張家在張群老家乃是望族,這樣的人似乎不用擔心會被甯王用錢财收買了去,隻是暗刺在大甯回報張群這段時間頗爲服從甯王的安排,不僅辦事滴水不漏,甚至有些時候還在竭力幫助甯王查漏補缺。
雖說這乃是王府長吏的職責所在,但是張群所做的也實在是太盡責盡力了些,若是甯王沒什麽差錯,朱允炆又哪有什麽把柄可以拿住。
不過爲了防止張群徹底倒向朱權一邊,朱允炆倒也沒有派人前去申斥,隻是在心中卻是對張群有了一絲懷疑。
“殿下,甯王府的力量必須加強一些,微臣認爲不妨換了馮成!”
在文華殿上,黃子澄面露厲色的對着朱允炆說道。
聽到這話,朱允炆卻是有些心動了。
沒錯,既然這兩位長吏有些脫離掌控,那麽重新換人便是,隻是這張群和馮成并無過錯,貿然撤換也沒有位置可以安置啊。
看出朱允炆臉上的意動,黃子澄接着說道:
“藍玉一案之後,大理寺空缺了不少人手,以馮成的資曆去大理寺當上一任主簿倒是也夠了”
“爲何隻換馮成,而不換張群?”
聽到黃子澄話中隻提到馮成卻沒有說到張群,朱允炆有些不解。
藍玉一案牽連甚廣,洪武帝總歸要推出一些人來平息天下沸騰之議,而大理寺作爲藍玉一案的主審單位自然免不了上下洗牌一番,在藍玉随口牽連了戶部尚書詹徽導緻詹徽因此而被判滿門抄斬之後,大理寺少卿陳大人也沒有能夠逃脫這樣的命運,而大理寺上下爲此也是空出了不少位置,直到現在還沒有補充完全。
黃子澄神色一震而後道:
“張群與馮成相比,張群狡猾而馮成耿直,也正是因此,當初才會選定他們二人前往大甯,但是微臣看來,甯王殿下聰明非常,以馮成的耿直根本查不出甯王的漏處,而張群則不然。因此雖說張群不穩,但隻要張群還想在朝堂之上更進一步,那麽就勢必要投靠東宮,至于馮成,既然其制不住甯王,那麽不如調回京師,另派能吏前往”
說着,黃子澄又道:
“王府總共兩位長吏,若是全部撤換,那麽陛下會怎麽看待此事?”
朱允炆點了點頭認同了黃子澄這番話。
“那麽以黃大人看,這馮成走後的位置該由何人來替上?”
“呵呵,殿下,以臣看來,要麽齊泰要麽便是解缙!”
齊泰眼下是兵部主事,齊泰原名齊德,在數年前謹身殿被雷擊中,洪武帝去京師郊外的祖廟進行祭拜,同時選擇朝中爲官九年并且沒有過錯的官員陪同祭祀,齊泰符合這些條件所以陪同洪武帝前去祭祀,在祭祀過程中,洪武帝對齊泰的表現非常滿意随後便衛他賜名泰。
這齊泰雖說隻是兵部主事,但是其簡在帝心卻是爲人所知,誰都知道齊泰的仕途遠遠不會止于兵部主事。
不過也因此,讓朱允炆對黃子澄提議的齊泰有些疑慮。
齊泰雖說不是明顯的東宮黨,但是其對東宮的尊敬和認同卻是大家都知道的,讓齊泰去擔任甯王府長吏,等于将是将一個前途無量的官員打發出了朝堂。
要知道,雖說王府長吏是由朝廷指派,但是如果沒有特殊的情況,王府長吏往往會在這一職位上待上許久,甚至是到死,燕王曾經的長吏便是如此。
而且王府長吏日夜生活在王府之中,時間長了隻要藩王聰明,長吏難免會被藩王所拉攏,畢竟縣官不如現管,更何況天高皇帝遠,很多地方長吏還需要依靠藩王。
對于齊泰,朱允炆不舍他去擔任長吏,因爲朱允炆清楚齊泰的能力,他不希望将齊泰大材小用。
至于黃子澄提名的另一個人選,朱允炆倒也知道。
這位解缙可不是一般人,十八歲便高中江西鄉試榜首也就是解元,十九歲便中了進士與其兄解綸妹夫黃金華同登進士第,當時可是被傳爲了佳話。
雖說解缙殿試隻得了三甲,但是大家都清楚,主要原因是解缙殿試的文章太過激進了些,爲朝廷上一些穩重的大臣所不容,不然的話即便不是狀元,起碼也是二甲之列。
雖說如此,但是學霸就是學霸,在科舉之後解缙順利的被選上了翰林院庶吉士,之後不久便被授予了翰林學士深受洪武帝的器重。
不過解缙雖說才高,但到底年輕激進了些,即便是将他落在了三甲,但是此後的官路亨通再次讓他志高氣揚了起來,不僅數次彈劾朝中高官,而且還在李善長牽扯到胡惟庸案之後代郎中王國用上疏爲李善長辯冤。
這下可是觸了洪武帝的逆鱗了。
胡惟庸案是洪武帝開國之後炮制的第一大案,牽連數萬人,殺的勳貴都有數十家,不管李善長有沒有牽扯到胡惟庸案中,總之當時洪武帝一心要将李善長下獄抄斬,結果身邊的近臣備受他器重的解缙居然站出來爲李善長說話,這豈不是在打洪武帝的臉。
洪武二十四年,洪武帝特意召解缙父親進京,對他直說:“大器晚成,若以爾子歸,益令進,後十年來,大用未晚也。”此言既出,解缙隻好随父回歸老家江西吉水。
不過雖說是回了鄉,但是其功課卻沒有落下,聽聞其最近在校改《元史》。
想到這裏,朱允炆便說道:
“黃師傅爲何會推薦解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