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暗搓搓指使,李義府帶頭,再加上厭勝案硝煙方盡,血迹未幹,以及甘井莊回到長安的諸多纨绔學子們跟家中長輩撒潑打滾求救先生……
于是朝堂上這次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盛況,李義府提出的釋歸李欽載的建議,居然全票通過,無一人反對。
李治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算你們識相!
李義府也對這個結果很滿意,這次厭勝案,他受武後指使賜死兩位公主,差點被拖入泥潭出不來,今日将功贖罪主動請求釋放李欽載,也是向李治表态,我來過,我很乖。
君臣關系嘛,不一定是趾高氣昂和奴顔婢膝的模式,有時候君臣是互相合作,互相對抗,互相妥協,當然,這取決于君王英明或昏庸的程度。
換了野豬皮的奴化統治,沒人敢跟皇帝叫闆,官員也就失去了做人該有的氣節,甚至将這種對強權下跪的奴化基因帶到了二十一世紀。
大唐不一樣,至少李治時期的大唐不一樣。
君臣的關系更像一種股份公司的形式,董事長是李治,對公司擁有絕對控股權,下面的股東是朝臣和各大世家。
争吵,打壓,甚至踢出局都是正常競争的結果,但總的來說,每個股東都在踏實做事,爲公司的發展而努力着,政見不合,站隊不一,則是另外一回事,有内耗,但董事長能掌控全局。
李義府就屬于這種喜歡動歪心思的小股東,于是李治也沒跟他客氣,這次找到了機會,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李義府立馬老實了,并雙手奉上忠心。
君臣皆大歡喜之下,李欽載蹲不蹲大獄其實已沒那麽重要了。
…………
大理寺門前。
今日的大理寺門前頗爲平靜,門庭冷落車馬稀。
崔婕和荞兒站在門外翹首以盼,沒多久,大理寺丞沈世躬着腰,一群獄卒殷勤護送下,穿戴一新的李欽載從大理寺門内走出來。
眼巴巴看着李欽載一腳跨出門檻,沈世和獄卒們的表情瞬間釋然,像便秘多日後突然釋放,那種輕松解脫的心情,唯有男人床上最後那一哆嗦才能媲美。
終于……送走了!
今晚不吃個席,不吹個唢呐說不過去。
天知道這幾日大理寺背負了多麽沉重的壓力。
被國子監學子堵門指着罵倒也罷了,李欽載入獄後,長安城内各方人物都适當地表達了關注,名帖紙條公文什麽的,紛紛送進大理寺。
大理寺上到寺卿,下到獄卒,這幾日可謂如履薄冰,因爲向大理寺送名帖紙條的人皆是當朝權貴,不是某侍郎某尚書便是某衛大将軍。
這些權貴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兒孫都在李欽載門下求學。
他們遞來的名帖和紙條用辭都很客氣,無非是希望大理寺秉公斷案,不枉不縱,當然,如果有人被冤枉了,還請大理寺明察秋毫,給無辜者昭雪平反雲雲。
這種客氣話看似平淡,充滿了一股子正義凜然的味道,不過但凡混過官場的都知道,這種打招呼式的正義凜然,他們想表達的真正意思其實是跟字面意思完全相反的。
權貴們的真正意思是,大理寺你們這幫混蛋,識相的話趕緊把李欽載放了。
天時地利人和,李欽載終于出獄了。
一腳剛跨出大理寺門檻,沈世和獄卒們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另一隻腳,用期待的眼神無聲地催促他快點跨出去。
李欽載不經意間看到他們的眼神,另一隻腳卻動也不動。
有點受傷害了,這種迫不及待送瘟神的眼神啥意思?我蹲大獄的時候大家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你們每天送來的精緻馬屁,我哪一次不是欣然接受,并投桃報李對伱們各種勉勵?
人與人之間交情來往不能如此虛僞啊。
我蹲大獄的時候是付出了真心的。
見李欽載久久不動,一隻腳跨出了門檻,另一隻腳還留在門内,沈世有點急了。
“呃,李縣伯何故停步不前?往前走兩步,走兩步!您自由了!”沈世的眼神充滿了鼓勵。
李欽載淡定地扭頭道:“你們……對我就絲毫沒有一點依依不舍的情緒嗎?”
沈世立馬送上依依不舍的眼神:“李縣伯說笑了,下官和兄弟們都舍不得您呀……”
李欽載立馬收回了腳,欣然道:“既然沈寺丞盛意拳拳,那我就多住幾日。”
沈世眼皮一跳,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将李欽載正欲收回的那隻腳死死抱住,然後執拗地搬出門檻外。
“李縣伯莫鬧!雖然下官舍不得您,但監牢可不是什麽吉利的地方,以後您莫再來了。下官與您還是相見不如懷念的好……”沈世臉色難看地道。
李欽載指着他道:“你看你看,虛僞了吧,算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像我這樣不羁的人,以後蹲大牢的機會還多着呢,咱們慢慢處。”
看着李欽載終于兩隻腳跨出了門檻,沈世和獄卒們表情一松,仍陪着笑行禮恭送。
見李欽載走向自家的馬車,大理寺的門砰地一聲關上。
李欽載站在門外的空地上,像肖申克的救贖裏的主角一樣雙臂張開迎接傾盆大雨,呼吸自由的空氣,造型特别帥。
深呼吸幾次後,李欽載上前,摟住巧笑倩兮的崔婕和欣喜的荞兒,使勁将二人抱在懷裏,聞着二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良久,李欽載笑道:“先不忙回家,我要去太極宮。”
…………
太極宮,安仁殿。
李治和武後坐在殿内,含笑看着李欽載行禮。
“景初受委屈了,朕也不知如何補償你,不如你自己說說想要什麽,朕都答應你。”李治笑道。
李欽載謙遜道:“是臣沖動了,做事不計後果,累陛下和皇後爲臣擔心,臣哪裏敢要什麽補償。”
武後臉上帶着笑,眼神卻有些冷意。
這次厭勝案,武後與李欽載已經有了沖突,尤其是賜死兩位公主一事,李欽載更是直接出手破壞,讓武後在李治面前陷入被動,黨羽李義府也挨了李治的耳光。
想收服李欽載爲己所用,充爲後黨黨羽的念頭,武後終于徹底斷絕了。
這是一個很難馴服的人,他效忠的是皇權正統,除了皇權,他絕不會被任何權勢所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