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征之後,大唐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水師啓航,直到今日,終于開始了。
朝堂君臣對兩支水師的啓航報以重望,李治和宰相官員們每天都盯着李欽載畫的世界地圖,揣測兩支艦隊的行程,焦急而迫切的樣子,像極了剛掀開新娘蓋頭的新郎官。
有意思的是,啓航的不止是朝廷的兩支水師,還有一些商船。
早在水師啓航之前,江南六大望族的家主便齊至長安,他們在長安城裏上下活動,又進宮觐見李治,對李欽載更是執禮恭敬,重禮送得李欽載都心驚膽戰,這特麽一不小心就成巨貪了。
朝廷與望族的協議早已商定,而望族家主們來長安的目的,是想打通朝廷關節,讓天子和朝廷允許六大望族名下的商船,跟随水師一同東進。
水師負責發現,征服,望族商船負責開發,撿漏。
畢竟按李欽載的描述,大海盡頭的新大陸可是有着許多珍貴的物産和新糧種,這些可比黃金值錢。
同時望族家主們也想證實一下李欽載的話,沒親眼看到之前,他們對李欽載的描述終究還是存疑的,新大陸究竟有多大,物産究竟多豐饒,李欽載說了不算,親眼所見才放心。
于是随着朝廷兩支水師的啓航,江南各大望族的商船也随之而動,隔着老遠跟在水師艦隊的後面,就像獅群後面跟了幾隻撿便宜的鬣狗。
李欽載對此頗爲支持,前世歐洲的大航海,便是國家武裝艦隊加私人商船的模式,這種模式征服了全世界,成就了“日不落”的輝煌。
這一世,日不落換成了大唐。
朝堂君臣翹首期盼水師的消息,李欽載的日子卻回歸了平靜。
水師啓航,便是箭已離弦,擔心焦慮和期盼這些情緒都已無謂。
現在對李欽載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等着婆娘臨盆。
金鄉的肚子愈發隆起,算算日子已近九個月了,現在可以确定的好消息是,金鄉肚子裏的娃兒是足月的,生下來必定健康無病。
快入冬時,金鄉終于發作,國公府上下頓時忙碌起來,太醫署的幾名醫官守在院子裏,四位穩婆滿頭大汗忙裏忙外。
在這個年代,女人生娃就是進鬼門關,在生死線上反複橫跳,稍有意外便是一屍兩命。
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李欽載,在這種時刻也繃不住,急得在院子裏團團轉,卻又幫不上忙。
生産不太順利,金鄉的身子本就有些柔弱,哪能經得起生娃的折磨。
呼痛聲持續了大半個晚上,李欽載急得快沖進産房時,終于聽到新生嬰兒的啼哭聲,哭聲嘹亮,各種不服。
院子裏所有守候的人大松一口氣,穩婆忙裏偷閑出來告訴李欽載,母女平安,女兒很壯實,長大後絕對不好惹。
李欽載渾身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怔了一會兒,接着仰天大笑。
“說生女兒,果真是女兒,哈哈!婆娘這小嘴兒真特麽是被我開過光的。”李欽載大笑不止。
有女兒了,圓了此生的夢想,可以預見的是,這個好不容易來到世上的女兒,以後将是李家上下全力呵護的一塊寶。
顧不得女人生娃的禁忌和規矩,李欽載沖進了産房。
産房裏,金鄉一臉疲憊,臉上的痛苦之色還未散去,滿頭大汗的樣子尤令人心疼。
李欽載蹲在她床前,擡袖給她擦了擦汗,柔聲道:“夫人,辛苦你了……”
金鄉見到他後,美眸頓時蓄滿了淚水,癟着小嘴兒委屈地道:“夫君,剛才痛死妾身了,好痛。”
李欽載急忙哄着她:“知道你很痛,咱以後不生了。”
誰知金鄉卻果斷地道:“不行!妾身還要給夫君生幾個男娃,不然夫君娶我豈不是白娶了。”
這婆娘,剛生完娃便忘了痛……
“夫人好生休養身子……爲夫我也要休養身子,不能真把我當牲口使吧。”李欽載柔聲道。
金鄉白了他一眼,随即招來一名穩婆,讓她将女兒抱到面前。
“夫君,快看看咱們的女兒,眉眼好精緻,像夫君睡着時的模樣……”金鄉看着襁褓裏手腳不安分亂動的女兒,眼裏滿是母愛柔情。
李欽載這才仔細觀察女兒,小小的脆弱的模樣惹人心疼,五官皺皺的還沒長開,卻努力睜開眼,嚴肅地打量四周的一切,仿佛在評斷投胎的這個家庭底蘊如何,此生會不會活得很辛苦。
李欽載心中湧起憐愛,小心地将她抱在懷裏,輕輕點了點她的小鼻頭。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放心吧,這輩子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長大後還可以自己挑如意郎君,這樣的待遇不知伱可滿意?”李欽載含笑道。
懷中的女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小嘴兒一咧,竟然笑了。
李欽載繼續微笑道:“……但是,如果長大後你挑個殺馬特黃毛當夫君,莫怪爲父我痛下殺手,滅黃毛他滿門。”
“咱們醜話說在前面,勿謂言之不預也。”
…………
一個月後,大雪飄飛的隆冬季節。
李家剛辦完女兒的滿月酒,府裏便來了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說是客人,也算熟人。
這位熟人與李欽載的關系頗爲複雜,是騎與被騎的關系,同時也是互相騎的關系。
暌違三年的紫奴,帶着近百名異族剽悍牧民,風塵仆仆地進了長安城,來到李家府門外。
進城後的紫奴引來長安市井百姓的圍觀,當年還隻是西域舞女的她,如今已是威風赫赫,鳳目含煞,青海湖放牧多年,竟已有了一股子女可汗的飒爽氣質,令人不敢直視。
然而,再剽悍的女可汗,來到國公府門外後,是龍得盤着,是虎得卧着。
出乎意料的是,紫奴這次進門不太順利。
聽到部曲的通報後,俏臉含霜的崔婕趕到府門外,将紫奴攔住,不準她進門。
此刻的崔婕,是遼東郡公的正室夫人,是李家的大婦。
平易近人的李家大婦今日在紫奴面前拿出了威嚴,總之一句話,不準紫奴進門。
紫奴神情惶恐,當即便跪在崔婕面前請罪。
至于原因,彼此都清楚。
誰家女人舍了夫君,一走便是好幾年,音訊全無,就跟沒嫁過人似的,草原女可汗了不起嗎?我堂堂郡公家丢不起那人。
家法不正,規矩不立,崔婕這正室夫人白當了。
紫奴跪在崔婕面前,神情惶恐又無奈。
她的身世特殊,身份也特殊,既是樓蘭國的公主,又是李治欽封的可汗,在遙遠的青海湖有自己的部落族人,有牧場牛羊,甚至麾下還有兵馬精騎。
這些都是她的責任,令她實在無法放下,更無法過普通女人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
崔婕堵在府門前,寒着俏臉聽紫奴的訴苦,良久,崔婕臉色稍緩。
紫奴的苦衷,崔婕也理解,就是心裏憋了一口氣,不發洩出來不舒服斯基。
“别的我不管,就問你一句,你還當自己是我家夫君的女人嗎?”崔婕冷着臉問道。
紫奴用力點頭:“他當然是我的男人,唯一的男人,部落是我的家,這裏也是我的家。”
崔婕冷冷道:“既然你還認夫君,那就按規矩來。”
“你去跪李家祠堂,跪一整夜,天亮後讓你進門。”
紫奴松了口氣。
罰跪祠堂,說明崔婕還當她是自家人,若真拿她當了外人,李家的祠堂可不會允許外面的野女人随便跪的,因爲不配。
“多謝阿姐,小妹這就去跪祠堂。”紫奴不憂反喜,起身對身後剽悍的牧民漢子們交代了幾句,然後便喜滋滋地跪祠堂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