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王道”,就是把不聽話的都碾壓。
所謂“霸道”,就是把聽話的也碾壓。
李欽載現在幹的說不清是王道還是霸道,但顯而易見,他的一句話把諸家主都鎮住了。
就像道法高深的天師畫了一張符箓,貼在蠢蠢欲動的骨灰壇子上,來自靈界的朋友們頓時噤若寒蟬。
李欽載滅吳郡朱氏,顯然是殺雞給猴看,在座的家主們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心中暗暗冷笑,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望族掌門人,這點小小伎倆豈能吓住他們?
可是心中盡管冷笑,但沒人敢把這種情緒浮現在臉上。
家主們仍然帶着和煦甚至謙卑的笑容,對李欽載霸道的言語毫無所覺,也不敢露出一絲兔死狐悲的情緒。
殺雞儆猴有沒有用?
看穿了李欽載的用意又如何?事實是,家主們确實被鎮住了,沒人再敢輕視眼前這位年紀可以當他們孫子的年輕人,因爲招惹了他,人家可是真敢動刀的。
家主們沉默許久後,不得不望向陸松溪。
眼前沉默的僵局,隻有這位跪得最快的陸氏家主才能打開,雖然鄙夷他的爲人,但不影響陸松溪此刻發揮的作用。
陸松溪收到衆人的目光,卻不慌不忙含笑捋須,渾若不見。
衆家主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有不耐,有輕怒,也有幾分乞求。
李欽載将衆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也不急着開口。
狠話已經說出去了,李欽載給家主們一點時間消化一下,朝廷的意思已經很清楚,是時候該給江南的望族們戴個金箍兒了,不然真以爲江南是你們的家天下。
良久,陸松溪終于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首先站起身,朝李欽載敬了一盞酒。
二人飲盡後,陸松溪躬身道:“上次長安一别,李郡公之風采令我等欽仰不已,今日我等江南望族求見李郡公,一則爲李郡公遠道而來略盡地主之誼。”
“二則,我等知曉吳郡朱氏被滅,初時雖感驚愕,但今日李郡公給了說法後,我等便知吳郡朱氏其罪甚大,理應當誅,我等代江南官民向李郡公表個态度,江南望族擁護贊成朝廷查抄朱氏。”
話音剛落,其餘六名家主勃然變色。
其中有兩人甚至忍不住發出不滿的怒哼聲。
陸松溪作爲望族家主之一,事前不與衆人商量,卻代表江南所有望族擁護贊成查抄朱氏,他憑什麽幫所有人表态?咱們何曾說過擁護贊成了?
吳郡朱氏族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拿問下獄,但它顯赫數百年的痕迹卻不是那麽容易抹去的。
盤踞江南這麽多年,一代又一代人的經營,八大望族之間因爲利益而一代又一代男女聯姻,可以說,無論從血脈還是利益鏈上來說,八大望族都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陸松溪一句話,卻等于帶頭将李欽載滅朱氏的舉動定了性,朱氏被滅是活該,是大快人心,陸松溪的表态便是告訴李欽載,朱氏這件事徹底揭過去了。
聽到帳内有人表達不滿,陸松溪笑吟吟地扭過頭,朝衆人環視一圈,笑道:“老夫所言,諸位可認同?朱氏已矣,我等望族當以朱氏爲鑒,忠于大唐天子,不可重蹈朱氏覆轍,諸位以爲然否?”
這句話令衆人一愣,再看看坐在主位上笑得陽光燦爛的李欽載,衆人頓時凜然,心中一驚。
陸松溪這句話的暗示大家都聽懂了。
朱氏已經滅了,你們還想咋樣?有種現在站出來,當着李郡公的面爲朱氏鳴不平。
在這位心狠手辣的郡公面前公然唱反調,你們有這膽子嗎?
他敢滅一家望族,就不介意滅第二家,第三家,說不定人家就是打着團滅江南望族的盤算來的,伱們現在站出來,正好給了人家完美的動手的理由。
爲了一家已經抹滅的望族,拿自家千餘族人和數百年家族基業去對抗朝廷,值得嗎?
想通之後,衆人對陸松溪的話頓時了然,甚至不得不擠出笑臉,當着李欽載的面點頭附和。
“陸家主所言甚是,朱氏枉法不臣,李郡公滅之并無不妥,我等江南望族雙手贊成。”
“我等向來忠于大唐天子,朱氏之鑒,老夫當以此警示族人子弟,切不可觸犯大唐律法,給家族招災惹禍。”
聽着衆人的附和,李欽載笑得愈發燦爛。
哎,這就對了,現在才有了幾分聊天的融洽氣氛。
同時李欽載心中愈發确定,自己滅朱氏的舉動果然無比正确。
聊天之前,先用拳頭揍倒一個,其餘的人才會心平氣和且态度謙卑地聽自己說話,不用點雷霆手段,在座這些老狐狸會把他這個年輕人的話當回事?
李欽載笑着向衆人敬了一盞酒,擱下酒盞緩緩道:“朱氏的事已上奏天子,刑部馬上會有官員來江南查實,我還有句話要告訴各位……”
陸松溪拱手笑道:“我等洗耳恭聽。”
李欽載嗯了一聲,道:“朱氏族人已被拿問,但名下的田産莊園商鋪等等,全部被封存,曾經朱氏名下的家産,皆充公于朝廷,諸位家主還請手下留情,莫行吞并侵占之事……”
“朝廷的東西,諸位莫伸手,不然……可就令我爲難了,剛滅了一家望族,實在不願爲了這點小事再滅一家,諸位家主可明白我的意思?”
衆人聞言又是一凜。
原本七大望族确實打着吞并朱氏家産的主意,畢竟這口肥肉實在太招人惦記了,誰都想撲上來狠狠咬一口。
但李欽載把話說開了,也當面警告了衆人,七位家主便明白,這口肥肉估摸自己吃不上了,原來早被李郡公惦記上了。
殺一儆百之後,李欽載已在江南望族家主的心中立了威,他說的話沒人敢不當回事,既然李欽載已開了口,衆人立馬息了吞并朱氏家産的念頭。
又是陸松溪帶頭,主動表示絕不惦記朱氏的家産,其餘的家主不得不強笑附和。帳内融洽的聊天氣氛絲毫未變。
這時陸松溪再次站起身,拱手沉聲道:“今日我等此來拜會李郡公,還有一事願與李郡公分說。”
李欽載笑道:“陸家主但說無妨。”
陸松溪迅速瞥了其餘幾位家主一眼,然後緩緩道:“滕王殿下推廣新糧種,據說此物名叫‘番薯’,耐寒耐旱,産量極高。”
“去年我等因對此物無知,而忤了滕王之意,如今我等已知番薯此物之神奇,我吳郡陸氏願将名下土地撥出三成,用以種植番薯,響應朝廷之政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