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不是針對李治,而是針對在座所有喝醉的人。
現在的李欽載隻想一件事,如果此刻向李治提出,大唐國庫的鑰匙交給他保管,成功率應該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就是擔心李治第二天酒醒後不認賬,不用懷疑,渣男第二天提上褲子後都這德行,李欽載太懂了。
喝醉後的李治情緒很不穩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李欽載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武敏之把他那套瘋批本事全傳授給李治了,怎麽會如此有神韻。
對李治内心的苦楚,李欽載其實很理解。
帝王,不是凡人眼中後宮佳麗三千,每天啥事不幹,隻顧着在後宮配種,國事朝政一概不理,全扔給下面的臣子去辦。
不可否認曆史上确實有這種帝王,但李治絕對不是。
事實上李治無論是感情生活還是平常過日子,都比尋常的權貴寡淡多了,說他“清心寡欲”都不算誇張。
攤上武後那樣的婆娘,何來三千佳麗可言?以武後的本事,後宮三千冤魂還差不多。
李治登基後承受的便是天下臣民的質疑,輕視,以及“不類乃父英武”的負面評價。
這些年李治勵精圖治,但成效甚微,李世民在世時發起了太多征戰,國庫民間皆貧苦,李治即位後,大唐在軍事上其實大多數時候是采取守勢的,不是将士們不勇武,而是因爲打不起仗了。
從永徽年即位開始,臣民們發現大唐每年征服的土地少了,滅掉的國家少了,将軍們賦閑在京,建功晉爵的機會少了。
處處比不上貞觀年間,臣民們拿李治與李世民比較時,誰還會給李治正面評價?
這種情況直到李欽載的出現,大唐的國勢才慢慢有了轉變。
無論别人承不承認李欽載對大唐的貢獻,這些年大唐在軍事上,民生上,糧食産量上,未來百年的戰略上,都無法擺脫李欽載的影子。
是的,每件事都有李欽載的參與,尤其是軍事上,火器的出現,讓大唐王師将士恢複了貞觀年間的雄風,甚至有了質的飛躍,對周邊鄰國形成碾壓式優勢。
于是,倭國被滅了,高句麗被滅了,新羅眼看也要被滅了,吐谷渾被收了,西邊的吐蕃惶恐不安,軍事上不得不轉攻爲守,再也沒有對抗大唐的勇氣,爲了消弭兵禍,吐蕃大相甚至願意簽下喪權辱國的盟約。
細數下來,這些功績都與李欽載有着直接的關系。
李治呢?
這些功績當然也要算在李治的頭上。
有了李欽載的輔佐,李治這位帝王的懦弱形象,早在當年滅倭國,收吐谷渾時,朝野臣民已開始慢慢扭轉。
現在人們評價當今天子,不會再說“不類乃父”,而是用傲嬌的态度,淡淡地評價一句“嗯,這位天子還行,沒丢太宗的臉”。
然後呢?
新羅國即将被滅,吐蕃的南面門戶被大唐硬生生敲開,人們或許又将換上新的評價。
“嗯,這位天子确實不錯,比當年的太宗先帝還強。”
軍國大事離百姓太遙遠,或許又會換個話題。
“你家今年收成了多少斤番薯?”
“一兩千斤番薯屯在家裏,除去交給官府的糧賦,還能餘下千百斤,哪怕遇到災年,家裏人也餓不死。”
“這位天子比太宗先帝強太多了,大唐從麟德年間開始,民間不會再餓死人了,再倒黴的災年也不慌。”
民聲,評價,在這幾年裏不知不覺慢慢地扭轉。
大家都在平淡地過着自己的日子,今天與昨天前天沒什麽不同,。但好像又确實有些不同。
幾年過去,這個世界如潤物無聲的春雨,悄悄地改變了許多。
李欽載便是那悄無聲息喚雨的人,而李治,他什麽都沒做,可他知道什麽是正确的選擇,他選擇無條件相信和支持李欽載,李欽載回報給他蒸蒸日上的國運氣數。
積抑多年的壓力,背負多年的非議,随着大唐收下金齒部,好像一夜之間風評陡轉。
人們終于發現,這位天子好像真的不錯。軍事上滅了一國又一國,讓大唐的子民揚眉吐氣,民生上推廣了番薯,百姓們再也不擔心災年餓殍千裏。
不錯,确實不錯,不比太宗先帝差,甚至比先帝強。
李治等這句話,等了很多年。
今夜,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喜悅,随着美酒吞入腹中,仰頭呼氣,淚眼笑看雲破天開。
看着流着淚又哭又笑的李治,李欽載心頭不由浮出一句詩。
“輕舟已過萬重山”。
沒經曆過苦難的人,永遠不懂這句詩承載了多少酸楚與釋然。
那些曾經渡過的惡水險灘,回首再看,不必感激,隻有對自己滿滿的心疼。
曾經的我啊,是如何扛下這些的。
大醉酩酊,李治被宮人扶回了後宮,而李欽載也有了七八分醉意,被安排在宮裏一間偏殿睡下。
萬幸的是,李欽載醉得不夠徹底,這次終于沒幹什麽出格的事。
第二天一早,李欽載醒來後出宮回到府裏。
回家之後二話不說,繼續補了個回籠覺,睡到下午終于自然醒。
…………
海東半島,新羅國。
王師節節推進,勢如破竹。
火器出現在這個原本不該出現的年代,不得不說,它已完全改變了戰争的模式。
曾經大唐最厲害的敵人高句麗,費盡三代帝王之畢生,仍無法征服的土地,在火器面前卻脆弱不堪,完全被碾壓。
強大的高句麗都被滅了,新羅國更是不堪一擊。
當大唐突然對新羅國開戰時,國主金法敏還在試圖挽回局勢。
新羅國的君臣仍不敢置信,向來睦鄰友好的大唐,怎麽可能突然将刀尖對準了昔日的盟友。
于是兩國開戰之後,金法敏拼了命的給李治遞國書,遞書信,遞檢讨,涕淚橫流認錯賠禮。
新羅不該陽奉陰違,新羅不該收容高句麗殘兵,新羅不該背刺盟友……
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勣完全不理會,大軍按照既定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将戰線推進到新羅國的腹地。
三個月時間,新羅的大半國土已落入大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