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後院。
久未謀面的唐戟一身素裝站在李欽載面前,以往常見的面無表情,此刻卻有些無奈。
李欽載豎起一根中指,以指化劍,不停地捅着唐戟的腹部,一邊捅一邊問:“biubiubiu!痛不痛?我就問你痛不痛!”
“昨晚我肚子青了一大塊,知道是做戲你還下那麽重的手,昨晚你那一刀捅下去,我差點被伱打出屎來,姓唐的,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唐戟一臉無奈地道:“五少郎,我隻會殺人,不會做戲,昨晚我已盡量做到逼真了。”
李欽載不滿地瞪着他。
沒錯,昨晚手執匕首,朝他腹部捅刀的人正是唐戟。
當贊悉若驚慌失措往樓上逃竄時,唐戟飛身撲到李欽載身前,就在樓梯口一刀捅去,李欽載腹部備好的血包炸裂,于是重傷倒地,躺在血泊中。
唐戟扮演的角色是給李欽載緻命的一刀,徹底将事件引爆到不可收拾。
然而這貨太實誠了,手裏的匕首雖然是假的,可以伸縮的,但這貨下手是真的很用力,當時一刀捅去,李欽載五髒六腑都移位了,差點假戲真做一命嗚呼。
回到府裏,李欽載越想越氣,于是命人将唐戟秘密召來,見了面二話不說,拿中指使勁戳他。
有仇不報非君子,李欽載對自己的中指很自信,無論力道還是節奏都拿捏得死死的,它的厲害之處,自己的女人最清楚。
戳到中指發疼了,李欽載才停手,恨恨地道:“多簡單的戲份,撲過來,捅一刀,飛身遠遁,很難嗎?這點戲都差點演砸了,你說當時我若是被你捅得當場失禁,你除了自刎以謝天下,還能如何彌補?”
唐戟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是,五少郎,下次我會注意力道的。”
淡淡瞥了他一眼,李欽載道:“事情辦完了,你也該銷聲匿迹了,莫在長安城被吐蕃人發現,你現在馬上出城,趕回甘井莊,隐居一陣子再說,等事情徹底結束你再露面。”
“是。”
唐戟答應了一聲,随即不放心地道:“據說朝廷三司查案會審,此案若要結束,必須拿到一個刺客,五少郎要不要我假裝被官府拿下,做一份供狀?”
李欽載搖頭:“不需要,不要弄巧成拙,此事我已有安排,從刑部大牢裏找一個死囚頂罪便是,這把火肯定會燒到吐蕃人頭上的,你是真正的參與者,沒必要出現在别人的視線中。”
唐戟沉默半晌,低聲道:“我隻是一介武夫,不懂朝政國事,但我知道五少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大唐社稷,若五少郎有需要我之處,盡管吩咐。”
李欽載笑道:“你本是官宦出身,被世家所害才落到如此境地,按說你應該痛恨朝廷和世家才對,爲何願意爲朝廷出力?”
唐戟面容漸冷:“我不是爲朝廷出力,而是爲五少郎出力,你這些年之所爲令我敬佩,我才願爲你效力。”
李欽載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當你在誇我了,不勸你放下仇恨,但除了仇恨,你還可以好好生活下去,鳥語花香,風花雪月,人世間有太多的東西,比仇恨更吸引人。”
…………
青樓遇刺案發的第三天,劉仁軌終于拿下了一名刺客。
刺客是在長安西市被官府差役拿獲的,據說躲藏在西市深處的暗巷裏,被全城布索的差役發現了蛛絲馬迹,于是布下天羅地網。
但刺客的身手委實厲害,居然在天羅地網下逃脫,于是官府全城搜捕,動靜鬧得很大,追索之時西市的諸多路人都受了牽累,最後刺客終于力竭,被差役活捉。
李治下旨三日内必須看到結果,劉仁軌做到了。
被活捉的刺客當即被押解刑部大牢,劉仁軌和劉祥道親自參與審問。
審問的結果不得而知,這屬于高度機密。
但刺客的供狀被遞進太極宮後,李治卻勃然大怒,立馬下旨召蘇定方等老将入宮,并派出八百裏快騎,緊急從海東新羅戰場召回名将薛仁貴。
這個消息再次震撼長安臣民,于是全城議論四起,人人驚詫。
海東戰事未平,天子卻急召薛仁貴回京,難道大唐又要興刀兵?
長安四夷館驿。
贊悉若坐在館驿的堂屋内,神情驚疑不安。
他的面前,坐着吐蕃使團的副使和幾名武官。
長安城傳遍的消息,贊悉若當然也聽說了,當聽到大唐天子急召薛仁貴回京,贊悉若打從心底裏感到顫栗。
聯想到劉仁軌查出了青樓刺客,天子便立即下旨召回薛仁貴,實在令人不得不揣度,那名被拿獲的刺客所交代的供狀,是否與召回薛仁貴這件事有關。
如果兩者相關的話,吐蕃則大難臨頭了。
贊悉若從來沒懷疑過大唐官員辦案的能力,那晚他聞到了那股檀香,而官府的差役也聞到了,順藤摸瓜追查下去,拿獲刺客并不是太難的事。
若刺客真是吐蕃國内某個政敵所遣,很難說大唐天子會否因此大怒,憤而興兵伐國。
當然,贊悉若是吐蕃大相,是政治人物,他很清楚沒有人真正會因爲一時憤怒而興兵,但無可否認的是,李欽載被刺,卻是大唐興兵的一個絕佳理由。
因爲贊悉若知道,大唐欲取金齒部,而他,是明确拒絕李欽載的,大唐沒達到目的,恰好又發生了刺案,刺案牽扯到吐蕃,如此絕妙的理由,大唐怎會不用?
大唐天子欲動刀兵,必然是其中有天大的利益所驅使的。
不幸的是,這裏不是吐蕃的邏些城,贊悉若隻是朝賀大唐天子的客人,在這座大唐的都城裏,他的消息渠道完全被封閉了,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報。
刺客是如何拿獲的,刺客在刑部大牢交代了什麽,他是否真是吐蕃國内的政敵所遣……這一切贊悉若都不知道,此時的他,像一個夜半臨淵池的瞎子,全憑盲目的摸索而決定進退。
這才是最令他痛苦的。
館驿堂屋内,吐蕃副使的表情也忐忑不安,現在不僅是贊悉若,整個吐蕃使團都察覺不妙。
他們發現自己已被牽扯進一個巨大的漩渦裏,無論如何用力,也擺脫不了這個漩渦,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