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沒興趣知道武後究竟有什麽計謀對付世家,他隻是在反省自己的容貌。
相由心生,自己最近長成啥蠢相了,才讓這個女人産生了錯覺,覺得自己容易被忽悠,被拿捏。
當然,或許武後的錯覺根源并非李欽載最近的智商,而是來自于“陣營”。
李欽載與江南望族的沖突,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武後都認爲他已站在了自己的陣營裏。
這個陣營名叫“反世家聯盟”,跟婦愁者聯盟同一級别。
女人啊,自以爲是的樣子實在可笑。
李欽載确實不喜歡世家,如果有機會,也樂意伸出腿絆世家門閥一個狗吃屎。
但前提是,這事兒得是自己自覺自願的幹,背後沒人拿他當槍使。
武後當面這麽一撺掇,李欽載與世家就算天大的仇怨,他也絕不會上她的當。
誰給你這麽大的自信,覺得能拿我當棋子?
“皇後,臣與世家相親相愛,從無嫌隙,偶有沖突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大家都沒放在心上,皇後的計謀,怕是找錯人了。”李欽載不卑不亢地道。
武後冷笑:“李景初,說這話你不虧心嗎?”
李欽載仰頭做沉思狀,良久,肯定地回答:“不虧心。”
“你以爲本宮拿你當棋子?”
“臣絕無此意。”
“李景初,你可以不效力本宮,但你莫忘了,陛下此生之志也是削弱世家,你若願主動出手爲陛下分憂,你李家可保百年富貴,不願跟本宮走沒關系,你跟着陛下走總沒錯吧?”
李欽載歎了口氣,這女人無論心智還是口才,都是絕佳的,難怪能當上曆史上唯一的女帝。
“皇後,臣是唐臣,忠于天子,若陛下真有意對付世家,臣願爲陛下驅使。”
武後一滞,臉色愈發難看。
李欽載的話她聽懂了。
說得直白點,你的話在我這兒不管用,陛下的話才算數。
“好,好一個唐臣!李景初,但願你記得今日之言,來日陛下有憂,你當分之解之。”
說完武後也不理他,轉身拂袖而去。
李欽載躬身恭送,盯着她的背影暗暗歎息。
這女人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一言不合就翻臉,掐指一算……嗯?難道生活壓力太大,更年期提前了?
…………
金達妍的醫館開在延康坊,這裏距離西市很近,醫館外的人流量不小。
清晨坊門剛打開,便有牽着駱駝騾馬的商人從門口經過。那些小商小販們也挑着貨擔,一路吆喝叫賣。
也有喝醉的文人踉跄摔跤,還有夫妻吵架,孩子哭鬧。
醫館門前每天可見人間煙火氣。
金達妍很滿足這樣的生活。
相比在高句麗時的貧困和被官府盤剝,大唐長安無疑是截然不同的一種生活。
盡管大唐滅了她的故國,但平心而論,這裏更像無憂無慮的天堂。
醫館不忙的時候,金達妍喜歡獨自站在門外,雙手撐着下巴,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看到那些夫妻吵架,小孩哭鬧,商販叫賣的畫面,她總會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她很享受現在的生活,也希望一輩子就這樣生活下去。
見慣了生老病死,她知道人生其實很脆弱,有時候一次不癢不痛的傷風受寒,或許就能要了人的命。
趁着芳華正茂,青春當時,何不多看看人間的煙火,給短暫的一生留下一些璀璨的回憶。
金達妍真正閑下來的時光并不多,醫館的名聲已漸漸傳言開來,醫術精湛是真本事,有真本事的人從來不愁買賣。
慕名而來看病的人越來越多,金達妍也越來越繁忙,好像很久都沒悠閑地坐在門外看人來人往了。
一念至此,金達妍不由有些怅然,忙得太久太累,她其實也很想休息,然而終究是醫者仁心,看不得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有人上門她隻能悉心接待。
今日已是傍晚時分,醫館快打烊了,但門外等候的病人仍有不少。
金達妍苦笑不已,看這情況,今日打烊關門約莫要到坊門關閉時分了。
剛送走一位病人,突然看到醫館門前停下一輛馬車,馬車周圍還有許多部曲護侍。
很快,崔婕和金鄉相攜從馬車上下來。
等候的病人們見馬車儀仗和氣勢,頓知來了大人物,于是主動退避一旁恭立。
崔婕走到醫館門口便站住,轉身朝病人們和煦地笑道:“知道你們看病心切,但金神醫也是要歇息的,聽說今日從清早到日落,她都沒休息過,可莫把她累病了。”
“諸位鄉鄰,若是病情不太嚴重的話,可否明日再來,讓金神醫喘口氣,吃口飯,養養神,金神醫人善心慈,諸位也不忍心真把她累倒了吧?”
說完崔婕主動朝病人們盈盈一禮。
病人們都是貧苦百姓,但崔婕話說得客氣,絲毫沒有權貴盛氣淩人的态度,而且她的話确實在理,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是需要休息的,總不能真拿她當牲口使吧。
于是病人們也紛紛起身還禮,通情達理地離開。
崔婕和金鄉這才轉身走進醫館,朝金達妍嘻嘻直笑。
金達妍急忙上前行禮,被崔婕一把托住胳膊。
“打擾了金神醫行善積德,你莫怪我才好。隻是聽下人禀報說,你這一天隻潦草吃了一頓飯,喝了幾口水,這可不行,行善也該有個度,莫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所以我便急匆匆來了。”
金達妍性子清冷慣了,不大習慣被人如此熱情對待,隻好牽強一笑,道:“夫人費心了,多謝夫人挂念。”
崔婕朝她眨眨眼:“都是一家人,何必道謝,咱家可沒那麽多虛頭巴腦的禮數,你看看咱家夫君,坐沒坐相,睡沒睡相,從小教的那些禮儀被他喂進了狗肚子裏。”
金達妍一驚,隻覺後背冒涼風。
什麽叫“咱家夫君”?什麽叫“睡沒睡相”?我怎麽知道你家夫君是啥睡相?
金達妍此生行醫,從未卷入過這種绯色的話題裏,崔婕随口一句話,她便情不自禁心虛起來。
因爲她确實幹過心虛的事,盡管那事兒與她無關,可終究是與别人的夫君……
半晌不敢搭言,崔婕卻打量着她的臉色,奇怪地道:“好好的怎麽額頭冒汗了?屋子裏太熱了嗎?”
說着崔婕掏出帕巾,熱情地幫她擦汗。
“金神醫莫怪我啰嗦,你啊,真應該多保重自己的身子,給人看病别那麽拼命,你看你,都出虛汗了,快給自己開個調養的方子補一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