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雖然對劉仁軌處處看不順眼,但不能否認這貨是個清廉如水的官兒,他有底線,不貪腐,家裏窮得像被權貴搶了土地的流民,打劫的強盜進了屋都會忍不住捐兩文錢積功德。
平胸而論,劉仁軌除了性格頑固了一點,喜歡自我标榜道德君子外,基本沒太大的毛病。
李欽載惡心他,是因爲他跟劉仁軌完全不是一路人,尤其标榜道德方面,誰提“道德”倆字李欽載都想吐。
但不可否認,若任劉仁軌爲慈善堂監管,簡直再合适不過了。
慈善堂有它的特性,在貪官眼裏,它是流油的肥差,在清官眼裏,它是刷道德值的大BOSS,劉仁軌不才,“清廉”和“道德”倆字他都占了。
“劉仁軌确實是個不錯的人選。”武後都忍不住贊同道。
随即武後又遲疑起來:“可他是朝中重臣,宰輔之才,掌管慈善堂豈不是大材小用?”
李欽載急忙進讒言:“皇後,劉仁軌雖有治國大才,但不懂變通,脾氣執拗,行事往往重德而輕利,對大唐社稷來說有利有弊……”
“陛下選官取士,當量才而用,真正适合劉仁軌的地方,正是慈善堂,有他掌管錢糧,天子和皇後無憂矣。”
“再說,劉仁軌以犯顔直谏而聞名,天子幾欲殺之,君臣皆不歡。若能将他調離朝堂,天子能少惡心幾日,劉仁軌也能多幾分活下來的概率……”
武後忍不住噗嗤笑了:“景初之言太誇張,哪有那麽嚴重,天子确實是惡心他,但也不至于真的殺劉仁軌。”
沉吟片刻,武後點頭道:“劉仁軌确實不錯,回頭本宮便向天子求懇,将劉仁軌調任慈善堂巡察使,有此人在,必保慈善堂清白如雪,不被世人诟病,慈善堂的名聲才好聽。”
李欽載桀桀桀地笑,像極了奸計得逞的佞臣。
很好,朝堂少了一位道德君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至于所謂的宰輔之才,如今的大唐雖說名将凋零,但文臣卻是人才輩出,大唐曆史上有名的宰相幾乎都在這個時期,少一個劉仁軌,天塌不下來。
正事說完,武後看着李欽載,突然笑道:“聽說本宮離京這些日子,景初跟江南八大望族沖突起來了,動靜好像還不小,本宮在回長安的路上都聽說了。”
李欽載謙遜地笑道:“一時手賤,忍不住闖了個禍,調劑一下單調乏味的生活。”
武後嗤地一聲:“禍闖完了,你倒是謙虛起來了,以爲本宮在誇你麽?這事兒鬧得陛下都不得不出面幫你收拾,景初啊,這些年你闖的禍一個比一個大,下次闖禍你怕是要把天都捅穿了吧?”
“不敢不敢,臣沒那麽大的本事,臣膽子小得很,怕風怕水又怕事。”
武後冷笑數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一日之内廢了江南八大望族數百條腿,你可不是膽小的人,本宮面前何必裝?”
“雖說是無法無天,但本宮心裏其實還是頗爲認同的……世家門閥近年越來越猖狂,尤其是陛下科舉取士以來,世家門閥更是漸失臣禮,對皇權愈發不敬,也該有個人出來狠狠扇他們一記耳光了。”
“景初與江南望族的這次沖突,倒是給了陛下一個教訓他們的理由,事情的結果也算不錯,不出意外的話,天下的世家望族大約會老實一陣子了。”
見李欽載沉默不語,武後有些不喜。
話都開了頭兒,但凡是個情商正常的人,這會兒也該識趣一點,當一個稱職的捧哏,不然話題如何繼續下去?
可李欽載現在的模樣,好像根本就不想跟她聊關于世家望族的話題,這令武後感到有些不悅。
事兒都做了,怎麽還不敢說了?或者,是不想跟本宮說?
李欽載不想說,武後偏要說,無論年紀多大的女人,身上總要長幾斤反骨的。
“此事已了,但天下世家望族想必都視景初爲仇敵,而本宮,早在陛下廢王氏之後,便已是天下世家的敵人,從這一點上來說,景初與本宮都有相同的敵人,對不對?”
李欽載立馬惶恐道:“皇後,可不敢這麽說,臣雖非世家出身,可臣的妻子卻是青州崔氏之女,天下世家都是臣的老丈人,臣怎能是老丈人們的敵人呢。”
武後終于忍不住冷下臉來:“李景初,能好好說話麽?”
“臣錯了,臣失儀,皇後您說。”李欽載乖巧地道。
武後歎了口氣,道:“莫拿你妻子的出身說事兒,你若真把世家放在眼裏,就不會廢江南望族幾百條腿。”
“你與世家的仇怨越結越深的時候,其實你已離本宮越來越近。”
“本宮不求你爲我效力,誠如你當初所言,你我其實可以合作,景初覺得呢?”
李欽載眼皮一跳,表情漸漸嚴肅起來:“皇後想說什麽?”
武後笑了笑,突然壓低了聲音,道:“陛下與本宮也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有生之年削弱世家門閥……”
“既然你與世家也結了仇,本宮有一計,可使天下世家再狠狠栽一個跟頭,令世家失去朝堂上那些重要的官職和權力,陛下的皇權也将更鞏固。”
“此計由景初親自去實施,再合适不過,有陛下和本宮在你背後爲你撐腰,景初自可百無禁忌。”
李欽載瞥了她一眼,眼中閃過冷芒,然後陷入深深的自省中。
難道因爲自己年歲漸長,我的容貌已變成一臉蠢相了麽?
不然這女人爲何會覺得我容易上當受騙,竟然拿這種鬼話來忽悠我?
她簡直已不是拿他當棋子,而是當炮灰了。
李欽載跟世家望族沖突,是不得已而爲之,畢竟人家真的惹到他了。
可武後的意思,卻好像是撺掇他主動招惹世家。
呵呵,你特麽多大的臉,我特麽活膩了,爲了你跟世家死磕?
你在你老公面前都沒這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