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不老是真是假暫且不提,他想不通的是,爲何武後要跟她男人唱反調,她家男人被盧迦逸多迷得不要不要的,而她卻要殺了盧迦逸多……
多年來爲人正直的李欽載,這會兒不得不想歪了。
好像是什麽了不得的三角關系,其中的愛恨情仇恩怨糾纏,大約能湊夠兩百萬字的悱恻劇本吧。
不敢猜不敢猜。
誰知武後一張嘴,便打破了李欽載種種不靠譜的猜想。
“陛下昏了頭,本宮不能昏頭,站在局外的人都清楚,所謂的‘長生不老’是怎麽回事,陛下卻迷失了。”
“本宮勸不了陛下,所以要把源頭掐死。”武後的臉上閃過殺意。
李欽載暗暗點頭,終于遇到一個清醒的人了。
武後垂睑低聲道:“我雖是婦人,但也知古今興亡,知守業不易,稍有踏錯,便是天下動蕩,古往今來的帝王笃信長生者,其後國力漸衰,反軍四起,本宮不願見大唐也有這麽一天。”
“至少……在陛下和我都活着的時候,這一天絕不能出現。”
武後咬了咬牙,接着道:“更重要的是,盧迦逸多妄言長生也就罷了,他還诓騙陛下,說能治好太子的病,一個異國妖僧,膽敢害我孩兒,本宮豈能容他?”
李欽載懂了,所以,害親生老公能忍,害親生兒子絕不能忍,大概是這意思吧?
“皇後的意思是……”李欽載試探着問道。
武後語氣陰沉:“我要他死。”
話音剛落,殿内頓時彌漫一股涼到骨髓裏的寒意。
李欽載肩膀一顫,爲難道:“盧迦逸多深受陛下信任,他若不明不白死了,陛下定然大怒,嚴旨緝查,一時之間怕是不宜動他。”
武後冷冷瞥了他一眼:“所以,本宮今日才召你進宮,我相信景初會有辦法的。”
李欽載一驚,急忙道:“臣不敢冒此大不韪,皇後恕罪。”
武後冷冷道:“非要本宮求你麽?還是說,你心裏仍惦記着你我以前的那點恩怨,不願爲本宮出力?”
“臣不敢,但此事太重大,臣确實不敢對盧迦逸多動手。”
武後悠悠地道:“要一個人死,不一定非要派刺客刺殺他,最好的法子,是讓陛下親自下旨殺他,景初是聰明人,如何置人死地這種事,不需要本宮教你吧?”
李欽載皺眉,說的這叫啥話,好像我天生是個背後捅刀的小人似的。
我明明是個正經又正直的教書先生好不好。
“本宮現在許不了你什麽好處,你大約也不需要什麽好處,但是你若做了這件事,本宮承你一個人情,這個人情不知景初可看得上?”
李欽載沉吟不語。
他在權衡,其實本來就打算弄死盧迦逸多的,而且他已有了一個模糊的計劃,現在白送武後一個人情,似乎并不虧,基本等于意外收獲了。
武後的這句話,算是一種利益交易,以武後的身份,不至于給李欽載畫餅,這個人情便是她的籌碼,未來可兌現。
武後的人情有用嗎?
李欽載不知道,如果李治命短的話,這個人情就真的很有用了,萬金不換的那種。
見李欽載久久不語,武後不耐煩了。
“李景初,本宮在等你的話,你若不敢幹,本宮換個人幹。”
李欽載思量過後,緩緩道:“臣……可以試一試。”
武後露出了滿意的表情,語氣清冷地道:“那麽,本宮便靜候佳音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與本宮明說,一應助力,本宮皆允。”
李欽載小心翼翼地道:“弄死别人這件事,别的助力不需要,但需要錢,很多錢,皇後若是手頭寬裕的話,不妨撥付臣幾千幾萬貫啥的,臣布置起來就從容多了……”
珠簾後,武後深吸了口氣,似乎沒想到李欽載居然敲詐到她頭上了,好想掀開珠簾,看看他此刻那張無恥的嘴臉。
武後久久沒動靜,李欽載惴惴地等她的回答,正等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珠簾後的武後終于開口了,張嘴便是言簡意赅。
“滾!”
“好哒,臣告退。”
…………
離開太極宮,李欽載坐在馬車上,腦海裏回憶剛才與武後的每一句對話。
果然,朝堂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這一次,武後與李欽載有着共同的敵人,于是兩人抛開了以往的恩怨,暫時結成了同盟。
如何弄死一個人,武後的想法和李欽載也是不謀而合。
最高明的辦法,就是讓李治親自下旨弄死盧迦逸多。
李治如何才會下旨弄死一個他曾經信任的人呢?
當然是這個人的某件事讓李治憤怒了,寒心了,起殺心了。
所以,李欽載需要設一個套兒,讓盧迦逸多鑽進來。
馬車到了國公府,部曲掀開車簾,李欽載卻坐在車裏久久沒動。
許久之後,李欽載被攙下馬車,轉身叫來馮肅。
“速去甘井莊,将武敏之召來長安見我。”
馮肅應是,飛快離去。
李欽載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卻有點猶豫。
不到萬不得已,李欽載不會叫武敏之摻和這事兒,這貨瘋起來連他自己都掌控不住,可偏偏這件事确實需要武敏之參與,隻有他才有那種浮誇又吓人的演技。
更重要的是,他一點都不知道害臊,人越多越瘋狂。
武敏之來得很快,天黑之後,趕在城門關閉之前,武敏之匆匆進了城,直奔國公府。
李欽載在偏廳見到了他,見武敏之風塵仆仆,滿頭汗水,心中不由微微感動。
這貨再怎麽瘋批,他終究是把自己當朋友的,朋友相召,二話不說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份情誼已是深重。
“難得先生主動召喚弟子,弟子不勝榮幸,聽到先生召喚,弟子立馬從莊子裏動身,一路風馳電掣,馬都跑死了三匹,終于不負先生所望,趕在城門關閉前見到了先生。”
武敏之擦着額頭的汗珠道:“不知先生如今緊急召喚弟子,有何重要的事?”
李欽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張嘴第一句話就這麽不靠譜,真有些猶豫要不要他參與了,感覺會壞事啊。
想到這裏,李欽載立馬柔聲道:“沒什麽重要的事,主要是突然想你了,不知你在莊子裏過得可好,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霹靂,我就放心了……”
“好了,既然已相見,自然該相别,敏之啊,回去洗洗睡,年輕人不要熬夜,以後有緣再見。”
武敏之整個人呆住了,像一條被雷管炸上半空的死魚。
良久,武敏之深呼吸:“先生,您要不要自己回想一下,剛才您那句是人話嗎?”
“混賬!竟敢編排先生,來人,亂棍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