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心裏暖暖的。
小八嘎難得對他說了這麽多走心的話,在這之前,似乎從來沒有過。
他與她在一起,有政治的因素,有國仇家恨的因素,唯獨缺少了最基本的男女情愛。
李欽載一直以爲她是屈服于現實,而不得不與他在一起。
現在看來,他好像早已走進了她的心裏?
躺在床榻上不能動彈,但李欽載還是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小八嘎說了半天,卻沒聽到他的聲音,擡頭正好看到他的微笑。
“你……笑什麽?”
李欽載自信的微笑維持了很久,方才緩緩道:“不愧是我,果然人見人愛。喲西!”
小八嘎頓時氣惱地漲紅了臉:“你……他們果然沒說錯。”
“他們是誰?他們說啥了?”
小八嘎瞪了他一眼,道:“他們就是他們,他們說,你是一個混……哼!”
李欽載又笑了,這話能傷害我?
正要張嘴說點什麽,卻被小八嘎捂住了嘴。
“好了,夫君重傷未愈,多養傷,少說話,莫費心神。”
李欽載不解地看着她,然後開始思考養傷和說話之間有什麽必然沖突。
“妾身每天陪着伱,侍候你喝藥吃飯,爺爺說了,夫君最近養傷,怕是不能領兵了,說不定……”
李欽載皺眉:“說不定什麽?”
小八嘎沉默片刻,道:“爺爺說,夫君受重傷的消息已送至長安,說不定天子心疼之下,會将夫君從戰場召回長安。”
李欽載睜大了眼睛,神情突然變得沉靜。
小八嘎低聲道:“夫君的生死,已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你對大唐很重要,對天子很重要,對李家也很重要。”
“這次夫君遇襲,死戰不退,差點戰死殉國,你昏迷不醒那幾日,不知牽動了多少人心,爺爺說,契苾大将軍非常自責,都向天子上疏請罪了。”
“夫君的大半條命都交代給了大唐社稷,足夠了,無論現在還是未來,夫君都是了不起的大唐英雄,足以彪炳青史。”
小八嘎小心地道:“天子若真的召回夫君,夫君便遵了吧,就算夫君不願從戰場上撤走,你身受重傷,也實在無法上馬領軍了……”
李欽載沉默許久,道:“金達妍說我要休養多久才能康複如初?”
小八嘎低聲道:“金神醫說,夫君至少要休養半年,這半年裏,夫君隻能靜養,不能動怒,不能劇烈活動,不能……”
李欽載歎了口氣,道:“總之,就是當半年廢物呗。”
小八嘎又瞪了他一眼,道:“夫君這張嘴,狠起來真是連自己都不放過呢,什麽‘廢物’,多難聽,重傷本就該靜養,金神醫沒說錯。”
李欽載腦子裏默默計算,按目前的唐軍進展,滅高句麗大約是不需要半年的,兩三個月差不多便有結果了。
前些日背後突襲他的兩萬異族騎兵,大約是高句麗最後一張出其不意的底牌了。
現在這張底牌廢了,剩下的便隻是正面戰場上的攻防戰。
辱夷城已克,都城平壤已完全暴露在唐軍的兵鋒之下,接下來便是都城攻防戰。
此戰之後,征服高句麗的戰争基本上已進入尾聲,都城若被唐軍攻克,高句麗南部的一些城池已無懸念,這個國家的氣數到此時也該盡了。
至于滅高句麗之後,緊接着的滅新羅之戰,似乎也沒什麽懸念了。
隻要随便編造一個理由,便是出兵的好時機,拿下新羅甚至比拿下高句麗更容易。
所以,以後的戰事,李欽載參不參與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他也沒什麽興趣非要在戰場上證明自己。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是李勣人生的謝幕之戰,可惜不能親身見證了,似乎缺少了一點儀式感。
于是李欽載突然笑了起來,當廢物有什麽不好?
是不是最近幾年自己表現得太出風頭,以至于人們好像都忘了,他本來就是一條鹹魚啊。
鹹魚和廢物的區别,僅僅隻是翻不翻身而已。
李欽載緩緩阖上眼,道:“不管天子有何旨意,我都乖乖聽話,從刀光劍影的戰場回到繁花似錦的長安,誰還不樂意咋了?”
“婆娘孩子都在長安等着我,快想死我了,最好趕緊把我召回去。”
小八嘎松了口氣,她原本以爲要勸說很久,沒想到夫君如此配合,基本沒怎麽勸說他就答應回長安了。
不答應也不行,重傷的身子什麽都做不了,不如回到長安靜養,不給唐軍添麻煩。
小八嘎欣喜地道:“夫君放心,妾身會盡心服侍你的,有妾身在,夫君的傷一定會快快好起來……”
臉蛋突然一紅,小八嘎羞怯地低聲道:“妾身還等着給夫君生個娃兒呢。”
李欽載一怔,臉色頓時也有些紅了,但不是因爲羞澀。
“夫君怎麽了?”
李欽載憋紅了臉:“要尿了。”
小八嘎急忙從床榻邊拎過一隻夜壺,小心翼翼地掀開被褥,解開他的腰帶。
二人老夫老妻,倒也沒什麽害羞的,該見的東西不知見過多少次了,以前不僅見了,還互相鑒賞把玩,現在這場面隻能說是小意思。
見小八嘎動作如此利落,顯然這幾日她已經幹得很熟練了。
李欽載不放心地叮囑道:“表情控制一下,務必畢恭畢敬雙手把它請出來,再肅然起敬把它送回去。”
…………
養傷的日子,簡直淡出個鳥來。
李欽載把養傷這件事想得太輕松,他原本以爲隻需要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顧。
對一條鹹魚來說,理論上這應該是夢想中的生活。
可實際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簡直要了老命。
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全身癱瘓的傷殘人士,受的是内傷,稍微一動都好像牽扯了五髒六腑,胸腔和腹部内火辣辣地痛。
這些日子金達妍不停地調整藥方,每天各種不知名的藥湯朝他嘴裏灌,而且還要被針紮,身體敷上各種臭烘烘的藥膏。
李欽載突然發覺,其實做一條鹹魚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樂。
鹹魚挂在房檐下,至少偶爾還能翻個身,他呢?像平底鍋上攤着的一隻荷包蛋,單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