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大唐如今還未發兵東征,但大唐周邊的鄰國都很清楚,這一次東征,高句麗必無幸理。
貞觀年李世民禦駕親征高句麗,那場戰争究竟是勝是敗,後人衆說紛纭,但至少能肯定,高句麗已是元氣大傷。
元氣大傷還不夠,大唐撤軍後,對高句麗實行堅壁清野政策,也就是焚毀高句麗境内的糧田,農倉,時常越境擄掠高句麗的青壯人丁,以及封鎖高句麗國境周邊,禁止通商等等。
這些政策直到李治登基十幾年後,遼東的邊軍仍在一絲不苟地執行。
高句麗這種典型的山地國家,哪裏經得起大唐如此針對,如今早已是餓殍遍野,十室九空,其國已奄奄一息,王臣失進取之意,将士無征殺之心。
大廈将傾,隻需一根手指輕輕一推,它将轟然倒下。
大唐如今正在籌備的,便是伸出這根手指,徹底将這個國家從地圖上抹去。
周邊的鄰國都不是傻子,自然早就看清了形勢,于是盡管高句麗還未滅國,新羅國卻開始未雨綢缪,盯上了百濟國的土地。
新羅使臣行賄朝臣的事本來心照不宣,受了賄的自然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有的已經開始暗戳戳書寫奏疏,準備上疏進谏天子放棄百濟了。
然而賄賂的事一夜之間被捅了出來,鬧得滿城風雨,受賄的朝臣們頓時啞口無言,人人自危。
輿情洶湧之時,莫說勸谏天子放棄百濟,他們自身都難保,事情若鬧大,天子震怒下令嚴查,收了新羅賄賂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
四夷館内。
吐蕃使臣紮西勒神情興奮,在并不寬敞的鬥室内來回踱步。
明明隻是代吐蕃大相來長安朝賀大唐天子,萬萬沒想到,新羅國那群猴子居然爆了這麽大一個雷。
吐蕃與新羅雖說一個在西,一個在東,中間隔了一整個大唐。
但這次新羅使臣搞出的事情,卻跟吐蕃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快,派出快馬回吐蕃,禀報大相,就說新羅欲收百濟,唐國朝野非議四起,臣如何行事,請大相速速回信示下。”
一名随從不解地道:“新羅與唐國的糾紛,與咱們吐蕃何幹?”
紮西勒深深看了他一眼,此刻的他,已不似粗犷耿直的做派,眼裏閃過一道精光。
“你可知唐國天子接下來要做什麽?”紮西勒問道。
随從不假思索回道:“東征高句麗,據說唐國已開始籌備糧草軍械,日夜操練将士。”
紮西勒歎了口氣,道:“如今高句麗孱弱,滅國已毫無懸念,那麽唐國滅了高句麗之後,你可知唐國天子接下來要做什麽?”
随從迷茫搖頭。
紮西勒目光望向太極宮方向,歎道:“接下來,唐國便要西征了,準确的說,要與我吐蕃決一生死了。”
随從大驚失色:“唐國怎敢……”
紮西勒冷笑:“唐國怎麽不敢?天可汗的子孫并未弱了他父親的威名,這位唐國天子之英明,可絲毫不遜他父親,他對唐國未來十年,甚至數十年的謀劃,都是清清楚楚的。”
“大唐物産豐富,良田甚廣,積攢一兩年的國本便可支應起一場大戰,而我吐蕃土地貧瘠,自吐谷渾惜敗撤軍之後,元氣一直沒有恢複,大相如今的身體也……”
紮西勒歎道:“若唐國滅了高句麗,那麽我吐蕃的亡國之日亦在眉睫,吐蕃是大唐的心腹之患,隻要他們能騰出手,一定會出兵征伐我們的。”
說着紮西勒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咬牙道:“所以,我們不能讓唐國滅高句麗滅得太輕松,就算滅了它,也不能讓半島諸國安甯,定要制造事端,牽制唐國的力量,使其無力西顧,給我們吐蕃積攢國力争取時間!”
…………
四夷館的另一頭,新羅使臣金文穎正在屋子裏大發雷霆。
此時的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任何敢接近它領地的動物都會被他撕成碎片。
“究竟是誰在長安城裏傳出的流言?究竟是誰!”金文穎怒道。
“我們已說服了唐國十餘名朝臣疏議百濟之棄留,是誰将賄賂一事傳出去的?”
一名不配擁有姓名的随從惶恐道:“金将軍息怒,我新羅使團斷無人敢洩露半個字,此事絕非我使團内部人所爲。”
金文穎冷冷道:“知情者隻有咱們使團和受賄的二十餘唐臣,不是咱們洩露出去的,難道是那些唐臣嫌命長了自己跟别人說的嗎?”
“如今鬧得滿城風雨,整個長安的人都盯着我們新羅使團,教我們動彈不得,不知何方賊子壞我大事,用心何其歹毒!”
随從讷讷道:“金将軍,接下來咱們怎麽辦?”
金文穎怒道:“還能怎麽辦?隻能安安分分留在四夷館,什麽都幹不了!此事恐已上達天聽,若唐國天子心生警覺,新羅收納百濟将永無可能,甚至唐羅聯盟也将破裂。”
随從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滿城風雨,我們要不要主動向唐國天子上表,就說所謂行賄唐國官員一事皆是子虛烏有,是敵人在挑撥唐國和新羅的關系……”
暴怒的金文穎突然冷靜下來,甚至朝随從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來,你過來,湊近點兒,把你的豬臉伸過來!”
啪的一聲脆響,金文穎恢複了暴怒狀态,大吼道:“你要不要敲鑼打鼓告訴天下人,這事兒跟咱們新羅一點關系都沒有?”
“欲蓋彌彰,不打自招,使團裏怎會有你這種蠢貨……對了,你是誰推薦進使團的?你是專門一路跟來蹭飯的麽?”
…………
太極宮。
流言喧嚣的下午時分,一份奏疏出現在李治的面前。
“……臣代新羅國主向大唐天可汗陛下發誓,京中流言之說,是有人惡意造謠生事,妄圖離間大唐上國與忠心臣藩新羅的關系。”
“所謂新羅國使臣行賄京中朝臣一事更是子虛烏有,毫無證據,求天可汗陛下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