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閉塞的年代,人們連天地是方是圓都不知道,總覺得陸地的盡頭是大海,大海的盡頭是天地的邊緣,于是才有了南海邊那塊“天涯海角”的石碑。
倒也不能說人們愚昧,因爲他們無從知曉。
但是,既然李欽載來到這個年代,就必須讓所有的人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免得曆朝曆代的皇帝一旦有了雄心壯志,總是先拿西域開刀。
大殿内一片沉寂,李治和武後眉頭深鎖,陷入沉思。
崔升執筆奮書,将李欽載說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
“大海的盡頭……是什麽?”李治問道。
李欽載笑了:“大海的盡頭是番薯,但不全是番薯,還有很多跟番薯一樣奇妙的物種,以及……比大唐大無數倍的廣袤土地,如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不過是一些還未開化,穿着獸皮打獵爲生的土著。”
李治的眼睛亮了,呼吸都粗重起來。
“土地”這兩個字深深地吸引了他。沒辦法,帝王的職業病犯了,隻要聽說有土地,就覺得生意上門了。
秦始皇說,“額滴,額滴,哈是額滴。”
李治說,“朕要!朕要!朕還要!”
李欽載說完後,李治腰身挺得更直了,不自覺地向李欽載傾斜過來。
“景初仔細說說。”李治兩眼放光道。
李欽載歎了口氣,道:“陛下,臣還是那句話,其實土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引進新物種,各種高産的糧食,香料,礦産,植物等等,至于大海盡頭的土地,不過是順手取之。”
“百年方略,首除近敵,再緻遠憂,大唐如今的敵人是高句麗和吐蕃,征服高句麗和吐蕃之後,臣以爲,對西域當以懷柔拉攏之策,不急着征服他們。”
“我們應該造船,造大海船,招攬船工和航海人才,設立舶司,繪制海圖……”
“陛下,臣覺得,陛下的眼光應該從西域挪開,放到東面,東面大海的盡頭,有着一片神奇的大陸,那裏物産豐富,說是遍地黃金也不爲過。”
“如果能引進新大陸的糧種,讓大唐的糧食多樣化,莫說養活如今幾千萬口人,就算是再多幾倍也毫無壓力。”
“征服再多的土地,都不如将自己治下百姓的肚子填飽,隻要填飽了您的子民,大唐社稷千秋萬代都無人能撼動,而大海盡頭的新大陸,那片廣袤的土地,便是陛下超越太宗先帝的明證。”
李治聽得愈發心動,再望向武後,武後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激動。
深吸一口氣,李治苦笑道:“說得朕都恨不得現在便提百萬王師,出海禦駕親征……”
“可是,大海的盡頭究竟是怎生模樣,海船出港後如何航行,何處可補給,何處可登陸,何處有暗礁險灘等等,未知的兇險太多,朕如何下此決心?”
李欽載歎了口氣,道:“開疆拓土,征服新地,哪有不付出不犧牲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付出傷亡,才有收獲。”
“攻打敵國城池是戰争,造船出海尋找大陸何嘗不是另一場戰争,既然是戰争,必定有傷亡,這是無法避免的。”
“至于出海後的航道和大陸……”李欽載沉吟片刻,然後望向一旁寫得飛起的崔升,笑道:“大舅哥,勞煩借紙筆一用。”
崔升默默地将紙筆遞給他。
李欽載将紙筆鋪在桌上,李治和武後湊了過來,不遠處一直維持高冷的崔升也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幾步,眼睛瞟向李欽載面前的紙筆。
李欽載提筆就畫,畫功有點粗糙,沒關系,看得懂就行。
先把亞洲畫個大概,然後太平洋,太平洋的東岸是美洲大陸,對了,順便把太平洋中間長得像地球蛋蛋的澳洲也畫出來……
最後是西面的印度洋,以及西域中亞和歐洲大陸,還有好望角和非洲大陸等等。
許久之後,李欽載畫完收工,看着自己的作品,李欽載不由微微皺眉。
這畫功真的是……比自己寫的字還爛。
李治也皺眉,雖然不明白李欽載畫的是個啥,但畫功的優劣他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景初真是……你閑散的時光那麽多,沒事多練練字和畫不好嗎?你的老丈人滕王雖說是個浪蕩子,可他的畫也是當今一絕,你多跟丈人請教一下也好呀。”李治搖頭,眼裏滿是嫌棄。
武後掩嘴輕笑。
李欽載扯了扯嘴角:“陛下,練字畫就不能叫閑散,而是折磨了,臣想過悠閑的日子,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字寫得不好又不犯王法……”
“莫偏題了,陛下請看,臣畫的這幅圖,才是真正的天下。”李欽載指着地圖道。
李治和武後俯身端詳許久,半晌之後,李治指着美洲大陸的邊沿,道:“這個天下,到此處便是盡頭了?”
李欽載搖頭:“不,到此處繼續走,它便到了這裏……”
說着指向地圖另一端的歐洲大陸。
李治不解地摸着下巴,終究是聰明人,片刻之後,李治終于想明白了,驚駭地道:“景初的意思是,整個天下是圓的?無論從哪個方向走,都能回到原點?”
李欽載點頭:“古人說‘天圓地方’,其實是謬誤,事實上,應該說是天圓地圓。”
說着将地圖卷起來,讓它的兩端相連,形成一個卷筒狀,李欽載道:“陛下,這便是天下真正的模樣,它其實是一個球。”
李治和武後吃驚地睜大了眼,神情駭然地互視一眼。
李欽載不管二人驚駭的模樣,猶自道:“大唐不過是其中的幾十分之一,而我們迫切需要的新物種,新糧食,在另一端的大陸上都有。”
說着指了指美洲大陸和非洲大陸。
盯着李治和武後震驚的臉龐,李欽載一字一字緩緩道:“造海船,征船工,集王師,大唐有犀利的火器,臣有理工的知識,再加上這幅地圖,以及我泱泱上國一往無前的堅毅和勇氣……”
“趁着這個世界仍在沉睡,我們已經醒來數千年的人,理所應該成爲這個天下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