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方面,李欽載是行家。
武敏之當然也不會那麽天真相信他的話,聞言隻是淡淡一笑。
“先生是怕我在長安城惹禍,所以趕忙将我帶離長安城?”
李欽載扭頭看了他一眼,道:“老實說,我是個不喜歡惹事的人……”
武敏之噗嗤一聲。
李欽載不滿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不喜歡惹事,但每次都惹出大事,不過你仔細想想,哪一次不是事先惹我的?我什麽時候主動惹過事?”
武敏之想了想,道:“确實沒有。”
李欽載接着道:“這次的事,與我半文錢關系都沒有,若不是爲了你,我豈會冒着卷入禍事的危險,将你帶出城?”
武敏之沉默不語。
李欽載笑了笑,道:“所以,就算爲了不辜負我冒的風險,你也應該好好活着,不要幹作死的事。”
武敏之歎了口氣,道:“先生想必也明白了,我妹妹的死有蹊跷……”
李欽載頭也不回地道:“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明白,不過啊,武敏之,人生在世,最好不要活得太明白。”
“而且這樁事,根本就是一樁是非難辨,說不清黑白的事……”
武敏之愣了一下,接着大怒:“你是說我妹妹死得活該?”
李欽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揚聲道:“停車!”
馬車立馬停下,李欽載掀開車簾,順手從車夫的手裏搶過馬鞭,然後轉身沒頭沒腦地朝武敏之抽下去。
暴風驟雨般的鞭子落下,抽得武敏之哀哀慘叫,李欽載下手卻毫不留情,直到武敏之渾身布滿鞭痕,抱頭瑟縮在馬車角落裏求饒,李欽載才喘着粗氣停手。
“你是不是覺得一個處于喪親悲痛之中的人,全天下都得讓着他,包容他?我可不慣這臭毛病,武敏之,你剛才說話太大聲了,道歉!”李欽載冷冷地道。
武敏之雙手抱頭,委屈地道:“弟子錯了,先生恕罪。”
李欽載又是幾鞭子抽過去:“道歉的時候,可以大聲一點。”
“弟子錯了,先生恕罪!”武敏之扯着嗓子大吼道。
李欽載終于滿意,将鞭子扔給車夫:“繼續趕路。”
馬車繼續前行,晃晃悠悠的車廂裏,李欽載斜瞥着他:“挨了揍之後,有沒有一種神清氣爽,豁然開朗的感覺,如同被禅師當頭棒喝之後悟道了?”
武敏之苦笑道:“弟子沒那麽賤,不挨揍其實也能悟道的,先生大可不必下此毒手……”
李欽載嗯了一聲,道:“現在你再想想我剛才說的話,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我剛才說錯了嗎?這樁事你能公正地辨清是非黑白?”
武敏之又不出聲了。
李治,武後,魏國夫人,三人的關系早就存在,而武後爲何對魏國夫人動了殺心,武敏之心裏也清楚得很。
因爲極爲得寵,所以魏國夫人已經産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她想取武後而代之。
她覺得自己年輕貌美,而武後年複一年地衰老,男人終歸是喜新厭舊的,隻要自己将李治服侍得舒服,皇後的位置,并非那麽的遙不可及。
不得不說,魏國夫人的念頭很傻很天真,但對一個年紀不大,且因李治的寵愛而漸失理智的女人來說,這麽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她的心思已經威脅到武後的地位,是對武後的嚴重挑釁。顯然魏國夫人爲自己的天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于是武後動手了。
一個未經風雨的戀愛腦傻白甜,怎麽可能鬥得過經曆了後宮多年厮殺争鬥的勝利者?兩者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
冷靜下來認真想一想,果然如李欽載所說,這樁事孰是孰非,還真的很難定論。
魏國夫人并不是單純的受害者,她有她的取死之道。
武後也不是單純的行兇者,她的舉動隻能算是自保,原配弄死小三,天經地義。
見武敏之沉默不語,李欽載拍了拍他的肩,道:“想清楚之後,如果心裏還是難受,我可以陪你喝酒,喝醉了也沒關系,自家的莊子出不了事。”
“以後好好過日子,低調本分,莫惹是非,我保你能活到八十歲,并且壽終正寝含笑九泉,如果活不到……哎,歡迎你掀棺材闆炸墳索命。”
…………
回到甘井莊已是傍晚,李欽載将武敏之送回了學堂,然後自己回家了。
熱騰騰的飯菜,妻兒陪在身邊,一家人邊吃邊談笑,李欽載抽冷子給荞兒挾一隻雞腿,又伸出手指逗了逗弘壁的下巴,然後跟金鄉眉來眼去,暗示她今晚給自己留門……
這特麽才叫生活!
什麽恩怨情仇,什麽家國天下,搞得那麽高尚偉大,好像人生在世被老天爺賦予了多麽崇高的使命,于是一輩子活得轟轟烈烈跌宕起伏。
給自己加那麽多戲的人,确定不會挨雷劈嗎?
“妾身聽說了魏國夫人的事,夫君今日突然回長安城,不會有什麽麻煩吧?”崔婕憂心忡忡地道。
李欽載笑道:“跟我有啥關系?咱家過自己的日子,不沾是非,接着奏樂接着舞。”
崔婕松了口氣,道:“那就好,妾身聽說魏國夫人的死……”
金鄉急忙拽了拽她的衣袖,輕聲道:“阿姐,再喝一碗鲫魚湯吧,夫君說它下奶……”
崔婕一怔,也立馬轉移了話題,笑道:“夫君總是懂很多奇奇怪怪的學問。”
李欽載湊過來笑道:“明日我親自下廚,給夫人炖一鍋黃豆豬蹄湯,那玩意兒也有同樣的功效。”
一家人吃過飯,又坐在一起閑聊許久,夜幕降臨,金鄉紅着臉朝李欽載使了個眼色,掩嘴嘻嘻一笑,翩然回了房。
李欽載心領神會,并露出蕩漾的微笑。
崔婕在一旁看着,酸溜溜地道:“妾身隻是生了孩子,又不是瞎子,都光明正大娶進門了,眉來眼去那一套有意思嗎?”
李欽載語重心長地道:“夫人誤會了,我隻是與金鄉讨論一下文學,當初給她爹作的《滕王閣序》,她還沒理解透徹,今晚我給她補補課……”
崔婕氣笑了:“她把我當瞎子,夫君更過分,把我當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