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就是,長安城的權貴圈子真的是權與勢交織起來的一張網。
每個人都是這張網上的一根線,所有的線交織起來,這張網便形成了密不透風的一塊利益鏈。
在這其中,各家權貴的子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外地的權貴來到長安城,不太容易融入進這個圈子,而這個圈子裏的纨绔子弟們若想幹出什麽成就比較困難,畢竟是養尊處優長大的一代人。
但這群人如果要攪黃某件事,找某個人的麻煩,出手就能徹底拿捏了。
他們是京城所有烏煙瘴氣的源頭,是京城治安問題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這群人。
薛讷和高歧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倆貨至今沒混到一官半職,高歧認識李欽載以後,也算是洗心革面在家讀書,薛讷則成了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可他們的能量卻比以往大了許多。
于家最大的不幸就是,在沒打聽清楚滕王閨女的底細前,貿然讓于隐來長安城提親。
長安城當然是李治的,但長安城的另一個圈子裏,李欽載絕對有資格占據半壁江山。
…………
長安西市的一座酒樓裏,于隐獨自坐在靠窗的一方矮桌前自斟自飲。
窗外樓下,便是來往不絕的大街,街的對面是延壽坊。
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都裏,這片市場人潮洶湧,各自爲自己的前程奔波着。
于隐在喝悶酒,李治今日傳來的旨意令他此刻都有些心神不甯。
韓遂猜測天子不願見到于家和滕王府結親,不過猜測歸猜測,于隐此刻仍懷着僥幸的心思。
萬一韓遂猜錯了呢?
于隐不願放棄這樁婚事,哪怕金鄉縣主跟李欽載的绯聞傳得滿城皆知,他也不願放棄。
家族聯姻的利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于隐親眼見過金鄉縣主的畫像。
畫像是滕王交給于家的,畫像上的女子絕色傾城,溫婉柔美,五官都恰好長在于隐的審美點上。
本來聯姻提親于隐是不必親自來長安的,嚴格說來于禮不合。
但于隐自從見過金鄉縣主的畫像後,便輾轉難寐,相思成疾。
沒有一見鍾情那麽浪漫純情,男人見到任何一個絕色傾城的女人,不管這女人什麽性格,什麽品行,他都會動心,都會犯相思。
說白了,于隐對金鄉縣主就是見色起意。
眼看要到手的絕色美人,如今卻驟然多了一堆不确定因素,偏偏還是來自天子的壓力,于隐很不甘心。
悶酒喝了一盞又一盞,于隐的雙目已有些泛紅,神情卻愈發寥落。
正在悶頭飲酒的他,卻不曾注意到,酒樓的酒客們不知何時悄悄被店夥計勸走,樓上僅隻剩于隐一人獨飲。
樓梯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群衣着光鮮的年輕人走了上來,随意一瞥便看到了于隐。
這群年輕人大約十餘人,爲首的正是高歧和薛讷。
認出于隐後,薛讷當先走過去,大馬金刀坐在于隐面前,目光平靜地注視着于隐。
于隐已有了幾分醉意,但神智還是很清醒的,見這群人衣着華貴,氣質不凡,于隐心中一沉,想起了韓遂的叮囑,于是客氣地拱手:“不知諸位是……”
薛讷朝他笑了笑:“我叫薛讷,河東縣男薛仁貴是我的父親。”
旁邊的高歧也笑道:“我叫高歧,申國公高士廉是我祖父。”
後面還有人自我介紹。
“我叫蘇慶節,邢國公蘇定方是我爹。”
“我叫程伯獻,盧國公程知節之孫。”
“我叫屈突仲翔,蔣國公之孫。”
“劉奇,渝國公之孫。”
“…………”
聽着這群人一個個自我介紹,于隐眼皮直跳,心跳也加快了許多。
長安城最頂層的那群纨绔子弟,今日都來齊了,他們莫名其妙找到自己,是要幹啥?
于隐開啓回憶模式,玩命地在記憶中搜尋,試圖反省自己在長安的這些日子有沒有招惹過他們。
薛讷見于隐臉色不對,于是笑道:“不必想了,你沒招惹我們,如果招惹了,現在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于隐拱手陪笑:“在下……曾經的太子舍人于素之子,不知各位有何貴幹?”
薛讷笑道:“我知道你是于素的兒子,今日就是沖你來的。”
于隐愈發謹慎地道:“不知薛兄有何見教?”
薛讷眨眨眼:“伱來長安幾日了?”
于隐想了想,道:“大約半月餘了。”
薛讷歎了口氣,自顧從矮桌上取過一隻幹淨的酒盞,斟滿後端杯朝于隐一敬:“來得匆忙,走也走得匆忙,可惜未能長留,恨未識荊,可惜可惜,于兄,來,飲勝。”
于隐稀裏糊塗跟薛讷對飲了一盞,酒剛入腹,于隐這才反應過來。
“呃,薛兄說我走得匆忙是啥意思?在下還沒打算走呀。”
薛讷笑了:“不,你想走。”
“今日我等便是來爲于兄踐行的,長安城有頭有臉的兄弟好友皆在,于兄離開長安也算風風光光了,若于兄覺得場面還不夠宏大,我可以再叫些人來,保證于兄走得既有排面又安詳。”
于隐驚愕半晌,道:“你們這是……要逼我離開長安?”
“‘逼’這個字眼不好聽,我等是‘恭送’于兄離開長安,于兄有何未了之事,盡可托付我等,我們幫你利索辦了,誰叫于兄走得匆忙呢。”
于隐臉色有些難看了:“諸位是打算仗勢欺人麽?”
一旁的高歧搖頭道:“于兄此言差矣,從我等上樓見面到此刻,對于兄都是以禮相待,以禮恭送,何來‘仗勢’之說?”
于隐沉下臉道:“我若不走呢?”
薛讷又笑了:“你當然可以不走,長安鬧市之中,我們打不得你,更殺不得你,你若不走,我們能拿你怎樣?”
高歧冷着臉道:“但于兄還請考慮一下後果,河洛于氏偌大的家業得來不易,莫因一樁小事而家業盡毀。”
于隐身軀一顫,忍着憤怒沉聲道:“諸位,逼我離開總要有個原因吧?我自問與諸位素不相識,從未與諸位結過仇怨,何故咄咄逼人?”
薛讷站起身,歎了口氣,道:“于兄,世上的仇怨很多都是莫名其妙的,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勸于兄還是盡早離開吧。”
“于兄,我等先告辭了,兩個時辰後,長安安化門外折柳亭,我等恭送于兄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