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尋了許久的答案,此時以令她措不及防的方式擺在了她的面前。
曾經令她好奇了許久的應天書局,她萬萬都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是其中一個參與者。
她轉頭往柳并舟看了過去,而此時柳并舟也在轉頭看她——就是這個少女先前扶了他一把,使他免于失禮于人前。
而空山先生提過,她與自己有莫大緣份,甚至是被自己帶來的。
自己帶來的?這怎麽可能呢!
柳并舟好奇的望着姚守甯看。
少女的年紀不大,長相十分出衆,看他的眼神隐隐帶着親近與激動,卻又咬着嘴唇,帶着幾分強行克制的楚楚可憐之色。
她是少不更事的年紀,而柳并舟已經二十多,已經成婚生女,一般面對少女目光,他是目不斜視,拉開距離的。
可他心裏卻覺得,少女看他的眼神與一般人看他的眼神不同,令他并不忍心冷淡以對,傷這孩子的心。
“并舟——”張饒之看了姚守甯一眼,心中一動,接着問柳并舟:
“你與她可認識?”
“不認識。”柳并舟搖了搖頭。
他這一否認,就見那先前還望着他看的少女眼圈一紅,眼眶裏浮出水氣,似是要哭了。
“你,你别哭——”他連忙手忙腳亂的哄。
“哇!”他不哄還好,一哄姚守甯心中就委屈極了,放聲大哭。
“别哭别哭。”柳并舟想要拍她手臂,卻又礙于男女授受不清,隻能下意識的向張饒之求助:
“老師。”
張饒之倒是看得有趣,道:
“并舟,你家有沒有姓姚的親戚啊?”張饒之目光在一大一小身上來回轉了兩圈,撚了撚胡須:
“我瞧你們容貌有些相似,可能血緣關近也說不定。”
“相似?”
這怎麽可能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喃喃道:
“姓姚?”柳并舟略微有些緊張,但他思索半晌,最終卻仍老實的搖了搖頭——不過他剛搖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否認與這自稱姚守甯的少女相識,卻将她惹哭一事,脖子頓時僵住,露出苦笑之色,小小聲的壓低聲音道:
“也,也沒有啊……”
姚守甯聽他否認,更加難受。
她知道此時的外祖父尚且年少,自己的母親柳氏不過是個孩子,還不知道未來的事,對她不認識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她一路惶恐逃來此地,初入陌生的環境,看到未來那個可靠的長輩,心中便如找到了依靠一般,此時再聽柳并舟否認認識她,自然傷心極了。
“姚家?北城兵馬司指揮使?”
就在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突然響起,将原本有些尴尬的氣氛打破。
姚守甯先前隻是一時情緒失控,此時聽到有人說話,她連忙吸了鼻子将眼淚收住,擡頭看去。
這一看之下,卻一下愣住。
卻見自己右手一側跪坐了一位女人,那女人年約三旬,生了一張滿月似的圓臉,以淡薄的胭脂将眼部暈染開,使她的一雙杏眼顯得妩媚極了。
女子的頭發梳得十分齊整,鬓發蓬松,發髻微微挽起,以一柄金钗固住。
那金钗之後垂下數縷長長的流蘇,随着她一舉一動輕輕搖晃,顯得華貴非凡,與這簡約雅緻的清室竟有些格格不入。
但這并不是姚守甯見她愣住的原因,而是她看到這女子,覺得實在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您——”
她猶豫了一下,卻見女子也在盯着她看。
兩位年紀不同的女性相對視,那女子興許覺得有趣,向姚守甯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她眼睛彎成兩彎月牙,神态十分溫柔,緩緩開口道:
“神都城分五城兵馬司,北城兵馬司指揮使乃是姓王,名爲王橋才對——”
“我想起來了。”姚守甯心中還在想着這女子眼熟之事,聽她說話語氣柔風細語,突然便想起一個人了:
“靜清真人!”
“靜清真人?”
女子愣了一愣,那臉上露出迷惑之色:
“這是何人呢?”
她對這個名字似是十分陌生,認真思索了片刻之後又有些歉疚的看着姚守甯,微笑着道:
“本朝自太祖以來,便重儒重道,男女皆以道家打扮爲美,也有起道号的,但請恕我耳拙,并不知道小姐口中所說的靜清真人是誰呢。”
“靜清真人,簡王妃!”
姚守甯又說了一聲。
她覺得眼前的女子,樣貌倒不好說,但那氣質神态,與當初她從齊王墓逃出來後,在那間偏僻小院遇到的簡王妃如出一轍。
“簡,簡王妃?”
那女子聽到這個名字,吃了一驚,道:
“這我倒是曾有過幾面之緣,但是,但是簡王妃娘家姓趙,也不曾聽說有起過‘靜清’這樣的道号。”
“簡王妃怎麽會是姓趙呢?”
姚守甯有些驚了,“簡王妃明明姓孫呀!”
三十多年前,簡王妃孫逸文與簡王朱鎮譬的關系雖說已經勢同水火,但簡王妃的身份卻是不會改變的。
縱使後來她親手重創簡王,使他自此不能人道,但因爲有先帝的調和,所以簡王并不能休她。
“姓孫?”
聽聞這話,女子的表情遲疑了,下意識的看向了首座。
空山先生露出淡淡的笑意,卻似是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有趣極了。
“是呀!簡王妃分明是姓孫,出自河中孫氏呀——”
“等等!”
女子的笑意刹時消失得一幹二淨,她再維持不住鎮定,坐直了身軀:
“河中孫氏并沒有将女兒嫁入皇室……”
“怎麽會呢?”姚守甯有些納悶不解,也轉頭去看空山先生:
“三十三年前,簡王妃與簡王不和,此後更是重創了簡王,因此出家别院獨居,自号靜清真人……”她說到這裏,跪直起身:
“空山爺爺……”
她是第一次見空山先生的面,但曾經借陳太微的識海,她與這位空山先生及徐先生等卻有過神識的交流。
再加上她幾次預知能力使她提前聽到過空山先生的歎息,因此在姚守甯心中,對空山先生并不陌生,甚至在外祖父還年少的時代,她隐約覺得空山先生給她的安全感更足。
在她起身的刹那,幾絲若隐似無的霧氣纏繞于她腰側,與四周幽幽的檀香清煙相融合,無聲的隐匿其中。
“不,你等等。”
不等空山先生回話,那裝扮華麗的女子突然撫額:
“這位小姐,你恐怕記錯了。”她似是松了口氣,看着姚守甯道:
“簡王乃是當今年皇上的侄子朱钰衍,娶妻趙氏,乃與皇後同一胞族,而老簡王則是先帝第六子,娶的王妃也不是河中孫氏,這兩位長輩早就已經仙逝,據我所知,老王妃也沒有‘靜清真人’的道号呢。”
她說到這裏,拍了拍波瀾起伏的胸口,似是心有餘悸一般,笑道:
“小姐是不是記錯了?”
她溫聲細語,那雙含情目溫和的盯着姚守甯看,半點兒沒有因爲面前的少女犯了錯誤而給她臉色,似是耐心好極了。
可聽了她說的話後,姚守甯不止沒有覺得松了口氣,反倒有些茫然:
“當今皇上侄子?朱钰衍?”她下意識的看向柳并舟,問道:
“可簡王不是叫朱鎮譬嗎?”
因爲這老王爺曾糾纏過她,又在洪災之中死于長公主之手,此人名字姚守甯自然印象深刻。
“朱鎮譬?”那女子再度愣住:
“他隻是趙王妃的嫡長子,如今不過才十一歲,還未受封世子呢。”
“……”
“……”
通過這兩人對話,應天書局上,其他人俱都怔住。
柳并舟與張饒之相互交換眼色,已經意識到不對頭。
“什麽?!”
姚守甯驚呼出聲。
而那先前還神态溫柔的女子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她豐腴的身軀微微顫抖,突然深呼了一口氣,問道:
“敢問小姐,你所指的,這位未來出自河中孫氏的簡王妃,你可知道她名字麽?”
“孫逸文,孫奶奶啊。”
她話音一落,那女子如遭雷擊,當場怔住。
她原本施了粉黛之後嬌豔的面容瞬間慘白,那張嬌美的臉終于挂不住溫柔得體的笑容。
旁邊的人見此情景,有些好奇,問道:
“您可認識這位孫逸文麽?”
“認識,怎麽不認識……”她喃喃點頭,聲音輕飄飄的,帶着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的夫家便是河中孫氏,孫,孫逸文,是我長女呢……”
她說完這話,屋中便靜寂無聲。
姚守甯如被人當頭敲了一記悶棍,也被這女子的話震住。
應天書局是三十三年前開始的,照理來說,那時的靜清真人已經是簡王妃了,可此時這位太太卻語出驚人,自言她是孫逸文的母親,竟不像是三十三年前的來客,而與姚守甯一樣,來自另外的時間之中!
“這,這是怎麽回事?”
孫太太失了冷靜,有些慌亂的轉頭去看空山先生。
雖說從姚守甯口中得知了女兒未來歸宿,可姚守甯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卻令她的心直往下沉。
她成親多年,生了三子一女,女兒孫逸文聰慧可愛,被她視爲掌珠一般。
而姚守甯卻說,她愛若至寶的女兒,未來卻會嫁給簡王,且與趙王妃的那位嫡子離心離德,最後更是重創了他,獨居别院……
孫太太眼前一黑,若非強大的自制力令她撐住,此時她恐怕便要失态的拉着姚守甯細細詢問未來。
她已經意識到姚守甯來曆不凡,興許來自于許多年後,且與自己的女兒未來會有交集。
不過這些事情真假難辨。
孫太太并沒有因爲姚守甯口中糟糕的消息而心态大崩,她強忍不安,換了個姿勢強迫自己重新跪坐下來。
這個少女來曆神秘——不,這個所謂的應天書局也十分離奇神秘,她還沒有摸清楚規則,這些事是真是假還未可知,沒必要自己吓自己,提前亂了分寸。
“姚小姐。”
孫太太調整自己的心情,柔聲喊了一句姚守甯:
“你先前說你姓姚,來自神都姚家,又說與我女兒未來相識,我不是不信,但此事實在離奇,不知能不能與我詳細說一說呢?”
她要打探姚守甯身世來曆,回去之後再想辦法查詢,看這小姑娘是不是胡言亂語來吓唬自己。
河中孫氏也算名門,孫逸文又是長房嫡女,她的名字被人所知不是什麽奇怪之事。
姚守甯也察覺到了古怪之處。
直到此時,她終于明白當日世子所說,應天書局參與者不限身份、不限時空是個什麽意思。
她這一趟過來是爲了求助,此時聽孫太太問話,便也有了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的心。
“我——”
隻是她剛開了一個口,便覺得似是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令她頓了一頓。
姚守甯心中整理了一番思緒,先轉頭看了看柳并舟,接着才指着他道:
“我是來自于未來,是他的外孫女!”
她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柳并舟被她一指,下意識的挺身坐直,但随即聽到她後面的話,驚天險些仰天倒了下去。
他十分失态的雙手撐桌,一隻腿半跪,而另一隻腿已經踩地,似是想要撐桌而起。
“這怎麽可能!”
“你生了兩女,長女柳緻玉,未來會嫁姚翝爲妻,次女緻珠,将來則是蘇文房的妻子。”
姚守甯此次前來是爲求救,她想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的母親,便眼淚汪汪,止都止不住:
“我是……”
“等等!”她正欲一股作氣說出自己身份之時,突然聽到首位之上的空山先生出聲。
姚守甯眨了眨眼睛,去看空山先生。
卻見他含笑道:
“沒料到今日我這一場聚會,竟會又來了一個不請自到的‘客人’。”
他話音一落,便伸手虛空一招。
先前他這樣一招時,姚守甯便顯露身形。
此時再一招手,衆人正當以爲會再有人出現時,卻見随着他招手的動作,一縷青煙徐徐升起,往他掌中飛去。
而那清煙細如絲縷,長長一條,若隐似無,衆人順着這煙線望去,卻見一端連着姚守甯的身體。
“咦?”
大家見此怪異景象,不由吃了一驚。
姚守甯一見那灰氣,則是面露驚懼之色。
旁人認不出來這東西,但她先前才打過交道,自是再熟悉不過,此時再見,便下意識的驚呼出聲:
“陳太微!”
衆人聽聞這個名字,或迷惑、或不解,唯有坐在柳并舟身側的張饒之則是愣了一愣,露出思索之色。
“先前我見徒弟到來,心生歡喜,大家又都坐着閑聊,氣氛正酣,便忽略了你這一縷神識。”
空山先生将那一縷絲線般的青煙繞于掌間,接着歎了口氣:
“何必要強求窺探天機呢?吓着了孩子。”
說完,他輕輕一握。
那絲線瞬間斷裂,化爲清氣消失。
姚守甯吓得蹦起身來,拼命拍打自己的身體。
“是他,是他,可能是他跟着我來了。”
“不礙事,隻是一縷神識,可能是想借你身體之助,參與這一場書局,窺探一些東西。”空山先生笑呵呵的道:
“不過這縷神識之前興許想瞞我耳目,沒有出現,至今才現身,聽到的東西也有限呢。”
他的意思衆人也明白。
但張饒之神情嚴肅,道:
“提到陳太微,我早年倒結交過一位道士,正叫這個名字。”
“就是他!”
姚守甯突然出聲,令得張饒之怔了一怔。
他皺起了眉:
“此人非同一般人物,我現在想來,總覺得他深不可測。如果是他,能不請自來,可見修爲非凡,這,這是不是未來有什麽大事發生?”
張饒之不愧是大儒,寥寥數語,卻已經猜出未來有情況發生。
姚守甯來時慌張,既是辯機族人,來了之後還能喊出空山名号。
辯機一族有預知未來之事,她對應天書局也似是頗爲了解,當聽到自己身處‘應天書局’時,她的表情複雜,卻唯獨沒有茫然不解之色——這在張饒之看來,像是有備而來的。
又慌又亂,卻又有備而來,在她已經覺醒了能力的情況下,顯然是有事發生,自己卻無力解決,前來求救的。
“若有大事發生,此人借姚小姑娘作爲媒介闖入此地,恐怕是想要做什麽事,試圖掌控先機!”
他敏銳的洞察真相,道:
“而這先機,興許是應在姚小姑娘身上,與她有關系。”他看向姚守甯:
“莫非這位道長未來與姚小姑娘有關系?”
姚守甯的話初時聽來匪夷所思,但他乃是大儒,修爲非凡,對于一些法則亦有所感應。
最重要的,空山先生就是可掌控時間的辯機一族傳人,今日前來參與這一場議會的來客也十分有意思。
他看向那位強忍着惶恐的河中孫太太,眼中閃過異色。
張饒之自然是知道簡王朱鎮譬的,此人好色如命,皇上對他格外不喜。
而正如姚守甯所說,他的王妃正是河中孫氏,閨名逸文。
他年少曾在河中求學,曾與孫老太太有過一面之緣,那時的她年紀還不大,但身體不好,似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歡形成心疾,家裏遍尋名醫,後來五十不到,便藥石罔效,撒手人寰。
先前他與柳并舟進入這間雅室時,因爲姚守甯意外出現,張饒之還沒來得及與其他人見禮,初見這位女子的面時,隻隐約覺得她有些面熟,如今她自曝身份,張饒之才驚覺到她是那位自己早年見過的長輩。
也正因爲這些種種原因,他對姚守甯的話已經信了八成。
“對。”
姚守甯聽他問話,抹了把眼淚,随即又有些後怕:
“可是對他來說,應天書局是三十三年前的事,這局中秘密他應該知曉才對,爲什麽還要潛入此地?”
她說得沒頭沒腦,參與這一場會議的人中,除了空山先生之外,也就大儒張饒之,及先前與她有過對話的孫太太隐約聽懂了些端倪,其餘二人卻都一臉茫然,仿佛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問題,隻有我能說給你聽。”
空山先生笑着說道:
“你既能來此,便證明你我有師徒之緣,有些事情我也不瞞你,想必你也對應天書局也有基本了解。”
姚守甯強行将心中雜亂的思緒壓了下去,聞言點了點頭。
“世人傳聞頗多,但你不知道的,是應天書局乃是獨處于三界之外的存在,不受時間、地點的幹擾。”
姚守甯似懂非懂:
“我,我不是完全的明白。”
空山知她忐忑,也不怪罪,隻是含笑道:“假設我今日設下的時空書局乃是一座行走于大海中的船隻,那麽以饒之師徒爲錨,我将船隻停在了慶豐17年。”
他這樣一說,張饒之的眼裏閃過一絲亮光,突然明白了空山先生的意思,臉上露出笑意。
而孫太太則是神情不安,似是也沒明白空山先生意思。
另外的參與者,一人雙掌緊握,一人兩手緊揪着大腿,都是異常惶恐,卻并不敢出聲。
“假設我們這艘船在慶豐17年靠停,那麽相對這個年份來說,饒之師徒是屬于這個年代的人物,而這位孫太太,則是四十一年前的來客。”他語氣柔和,卻說出驚人之語:
“除此之外,這兩位客人也分别來自不同的年代。”
他頓了頓:
“而你——”空山先生含笑望向姚守甯,說道:
“則來自三十三年之後,所以你們是屬于不同時空的人物,隻是恰巧在這裏相聚。”
姚守甯聽到這裏,終于恍然大悟。
應天書局本身是沒有時間限制的,但若是以此時的張饒之師徒爲中心,那麽此時的來客便分别屬于:過去、現在、未來。
張饒之師徒若是那個錨,那麽他們便屬于現在,而自己屬于未來,孫太太屬于過去。
她是辯機一族的傳人,對于應天書局有所了解,同時也穿越過時空,經空山先生這樣一解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孫太太則是一臉惶恐,轉頭與對面、身側的人相對望,十分不安的樣子。
“我,我确實莫名接到了一張請貼——”
她的貼子接得奇怪,突然出現在她的妝匣裏,家中下人都無法看到,問了親近的丈夫也不知。
貼子上講明了參與的時間,卻并沒有提到地點,初時孫太太還以爲是一場惡作劇,但那貼子始終都在,她出身世家,膽大好奇,婚後雖說被磨滅了一些少女的天真,但這封旁人無法瞧見的信件卻激起了她骨子裏的探究欲。
到了這貼子上所表明的參會時間,她梳妝打扮,當時心裏想的是:若有妖邪,便請道士;若有人惡作劇,便以自身爲餌,将其釣出,看哪個人如此大膽且無聊,來戲耍自己。
她盛裝打扮,時間一至,她心中好笑,正欲揪出那個惡作劇的人,卻哪知從自家寝屋一邁,出現在了這間書局内。
幾人聽她講了來去緣由,都紛紛出聲,原來衆人來的方式都差不多,不過另兩人隻收到了請貼,卻大字不識,并沒有提前準備,是臨時被拉來此地。
空山先生含笑聽他們說完,再跟姚守甯道:
“你與他們不同,你是與我同脈同源,受時空力量所引,才來這裏。”
而她口中所說的陳太微又不一樣,“他未受邀請,沒有掌控時間之力,便唯有借力而行。”
可此事實屬逆天。
“興許是過去的人借你做爲媒介,竊取了你的力量,在你身上打下烙印。”說到這裏,他的表情嚴肅了些:
“這種烙印便如我所說的錨,有了這個錨的存在,此時的他,”他怕姚守甯無法理解,又将時間說得具體了些:
“也就是慶豐17年時的他,可以借着這個‘錨’的感應,與你身上的力量相呼應,繼而侵入此地。”
聽到這裏,姚守甯隐隐明白問題的重點:
“您的意思是說,慶豐17年的他,借着多年後的‘我’,在竊取未來發生的消息?”
“嗯。”空山先生含笑點頭:
“這種手法,類似于我們辯機一族之間的聯系,不過手段粗劣一些,需要借助媒介,不值一提。”
姚守甯得他肯定,再回想先前的情景,不由頭皮發麻:
“那,那慶豐17年的他,豈不是聽到了我先前說的話?”
她先前提到了自己來自于未來,是柳并舟長女柳氏未來嫁姚翝之後所生之女。
而她既然身纏陳太微的烙印,陳太微必定猜到她辯機一族身份。
也就是說,在三十多年前的應天書局上,陳太微早就已經窺探到未來辯機一族的血脈,會在柳并舟的後代之中蘇醒!
難怪在應天書局之後不久,他随即尋訪上門,拜訪張饒之,且知道應天書局上發生的事情。
可興許是天機隐蔽,亦或是輸于時機,他費盡心機,卻也隻知大概,無法确定自己身份,所以後來與張饒之談話,有了那一場交易。
而大儒這一邊也不敢确定他聽到多少,有沒有确認姚守甯身份,便唯有借此爲由,與他約定在姚守甯未得傳承之前,不得傷了她性命。
“……”
她恍然大悟,意識到一切的事情竟是因自己而起。
偏偏自己前往應天書局,卻是走投無路之後的必行選擇——仿佛宿命的輪回,打亂了因果順序。
“如今這絲烙印已經被我掐斷,守甯,你便好好将未來的消息,說給眼前的這些長輩們聽。”空山先生吩咐道。
他提到在場的人都是‘長輩們’,也就是說,除了張饒之師徒、孫太太外,那兩位意外進入書局的人也屬于時空之中的人。
姚守甯忍下心中的好奇,恭敬應答了一聲。
“事情要從神都西城說起——”
孫太太這會兒心中對于女兒未來結局好奇得要命,可她也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
姚守甯前來這一場書局的原因不簡單,這位掌控了時間法則的空山先生更是神秘。
先前的對話中,姚守甯提到了孫逸文,這證明她與自己的女兒未來定有交集。
孫太太忍下焦灼,安靜的聽着姚守甯道:
“一年前,我娘收到了姨母來信……”
她從小柳氏來信托孤提起,再講到柳氏爲姚婉甯尋訪名醫,卻因此遇到招搖撞騙的孫神醫,最後去醫館找孫神醫算賬時出了大事。
柳氏遇險被世子所救,繼而世子中邪。
衆人聽到妖邪現世,都面色凝肅,卻沒有人出聲打斷。
雅室之中,姚守甯的聲音幽幽:
“……而在這樁事情發生之前,我夜裏做了一個惡夢,夢到了一個女子自稱姓胡,是我的表姐,前來敲我房門。”
她說到此處,空山先生神色一正,問:
“你可開了?”
這話一出,柳并舟便愣了一愣。
姚守甯所說隻是做夢而已,夢中選擇又有什麽關系?
而另一位聽了許久的男子也好奇的問:
“興許是小姑娘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聽了說書人講的狐仙故事,夜裏睡不安穩做了夢而已。”
此人看上去四十出頭,與文質彬彬的柳并舟師徒不同,他臉龐黝黑,頭發花白,額頭眉角都有皺紋,身穿灰布短打,看得出來是個生活窮困的下力人。
應天書局真是怪。
書局之上有張饒之師徒這樣的兩代大儒,有孫太太這樣出身名門的女子,卻也有看起來生活貧苦的人。
姚守甯看了他一眼,回道:
“我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但……”她說不出來那種怪異,隻道:
“我總覺得不能随意回答,否則會有大禍發生。”
“隻是夢而已,這有什麽關系?”那男子‘呵呵’的笑,摸了摸頭上裹着的白色汗巾。
空山先生嚴肅道:
“不止是夢,這是一種預警。”
姚守甯怔了一下:“預警?”
“不錯。”空山先生道:“辯機一族未能得到傳承之前,隻是一個幼崽,沒有抗衡妖邪的能力,但天道自有平衡之處,所以你有一種‘一葉障目’的本能。”
“我不明白。”姚守甯努力思索了半晌,搖頭應道。
空山先生耐心解釋:
“所謂‘一葉障目’,便是指你也可以迷惑妖怪。”
“拿你這次的夢境來說,夜裏夢到女子敲門,是在提醒你即将有禍事發生,妖邪也會找上門,而這妖邪就是你表姐帶來的,若自稱姓‘胡’,極有可能是狐精。”
他說這話時,是在三十三年前,卻通過姚守甯的寥寥數語,将未來發生的事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姚守甯眼睛發亮,空山先生露出笑意,溫和道:
“狐精敲門,若你毫無戒心,将門打開,那麽它能看穿你的底細,你會事事受它挾制,自此被纏上再難脫身。”
空山先生借着此事,教導姚守甯一些常識:
“相反,若你心懷戒備,将它拒絕,那麽便會使它陷入‘一葉障目’的幻境,自此看不透你的真身,反倒會在你面前現出原形,它的蠱惑手段再難迷惑你。”
經過他一番解釋,姚守甯終于明白當初的事。
她連忙點頭,說道:
“您說得對,第二日後,我娘在鬧事的途中遇到了沖入城中的馬車,而那車上坐的,正是我的表姐,我表姐與我夢中所見的女子長相一緻——”
想起當日的情景,她歎了口氣:
“而我也聽到了她身上另一道聲音。”
當日她不明就裏,如今經過空山先生指點,才知是因爲自己那夜夢中選擇起了大作用的原因。
她陰差陽錯之間使得自己占據了上風,否則妖邪入侵姚家,恐怕最後滿府被禍害得離心離德衆人都不會察覺。
柳并舟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
此時的他還很年少,他的女兒年歲還小,在他心中最是可愛不過,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一雙女兒竟會在多年之後是這個樣子。
一個脾氣暴躁古怪,一個則是早早去世,還無力撫養一雙兒女,将其托付給姐姐。
“不對啊。”就在這時,張饒之皺起了眉。
“神都城中防守嚴密,既有鎮魔司在,地底也有——”他說了一半,及時住嘴:
“妖邪照理來說是會受到克制才對,妖邪怎麽敢入神都呢?”說到這裏,他看向姚守甯:
“你既是并舟後代,我便直呼你的名字,可好?”
姚守甯點了點頭,乖乖喚了一聲:
“張祖祖。”
張饒之目光柔和,笑着問道:
“西城事件之時,是哪一月份?”
“十一月!”這件事情印象太過深刻,姚守甯毫不猶豫的答道:
“那一天正好冬至。”
“照理來說,冬至會放鞭炮,此乃太祖當年定下的規則,鞭炮能驅邪祟……”張饒之納悶不解:
“若真當冬至,鞭炮威力更是非凡,怎麽妖邪敢在當日現身?”
他話音一落,姚守甯才想起自己忘了提起一件事:
“在此之前,神都城下了半個月的大雨,導緻城中積水,出現了不少流民,冬至來得又快,導緻許多人根本沒有來得及準備鞭炮火竹等。”
她這樣一說,張饒之心中一沉:
“壞了,亂象一起,是天将降妖邪的預示。”
經過這一番對話之後,其他人不再出聲,姚守甯又接着說到西城案件使蘇妙真姐弟入獄。
而在這個時候,姚婉甯病情加重,柳氏病急亂投醫,最終信了孫神醫的邪,爲姚婉甯定下了與‘河神’之約。
“……”柳并舟的眉梢抽了抽,難以将姚守甯口中的人與自己家裏乖巧可愛的女兒聯系到一起。
“自此之後,家中鬧事,我央求了世子幫忙驅趕河神。”
她提到後來自己與陸執相約挖代王墓,發現棺中蛇靈聚,繼而一步步接近‘河神’身份。
而姚家之中也并不太平。
蘇妙真中邪極深,挑撥姚守甯與柳氏感情。
姚家正處于妖邪籠罩的陰影之中時,柳并舟終于到來,解決了柳氏身上的邪祟,并大展神威。
她說到那一夜一家人正說話,陳太微施展神降之術,附身大哥體内,卻被張饒之留下的玉佩擊退。
張饒之聽得正入神,聞得這話,沉默着沒有出聲。
“而後我跟世子還想繼續追查‘河神’身份,因此我們入了齊王墓。”
在齊王墓中,他們受了陳太微的襲擊,世子中了神降術,九死一生之際——“我借着陳太微的神識,好像我的意識進入了一個玄妙之極的地方,因此與空山爺爺你們對話過。”
空山先生頓時想起了那一日,辯機一族出現了新人,向他們求助。
“那時講話的孩子果然是你!”
“對。”姚守甯點頭:
“我向您讨得方法,幫世子脫困,不知爲什麽陳太微消失,我跟世子出了墓地,結果卻意外出現在一間小院裏。”
她時常聽說書,又喜歡看話本,将近來大半年的事情說得有聲有色,衆人聽得津津有味。
就連心中有事的孫太太也忍不住沉溺于她所講的事情之中,但聽她提到小院,孫太太随即想到了她之前提到過的‘靜清真人’,心中不由一緊。
“在那裏,我遇到了靜清真人。”
“……”孫太太心中雖早有預料,但聽聞此話,仍不由自主的身體一震。
“兩位長輩似是早就料到我們的到來,并說出了我們的身份,說她一直在這裏等我們,已經等了二十多年……”
事關自己的女兒,孫太太縱使知道姚家事情重大,但她忍耐多時,聽到此處,終于再也忍耐不住:
“我女兒怎麽會獨居别院呢?她與朱鎮譬到底怎麽回事?感情不睦嗎?”
孫逸文乃是河中孫氏嫡長女,從小錦衣玉食,千嬌百寵的長大,孫太太也是将女兒捧在掌中,如珠似寶的養大,卻沒料到自己的心肝肉竟會在晚年的時候如此凄涼,這怎麽能不讓她膽顫心驚?
姚守甯看得出來孫太太此時的焦急與不安,她眼裏露出不忍,但最終仍老實道:
“婆婆嫁簡王之後,過得并不開心,簡王是個——”
她受長公主影響甚深,一時不察,險些将‘老色鬼’三個字脫口而出。
幸虧及時意識到自己身在應天書局之中,在場諸位全是‘長輩’,她連忙吐了下舌頭,強行将這幾個字咽了回去。
但大家哪裏看不出來她對簡王的厭惡,孫太太心中一沉,竟一時之間喪失了繼續聽下去的勇氣。
“簡王好色如命,不喜王妃,三十二年之前——”
孫太太下意識的去看張饒之。
應天書局以他們師徒所處年代爲錨,那麽孫逸文的事他們也應該知道才對。
張饒之面露遺憾,歎了口氣:
“我對簡王夫婦的事了解不多,但确實聽說簡王封地常年鬧出一些不雅的傳聞。”
此時的簡王已經五、六十了,兒孫滿堂,但好色如命。
孫太太眼前一黑,身體一搖,又道:
“那麽三十二年之前……”
“對不住了,老封君——”孫太太晚年受封一品诰命,人稱老太君。
孫太太如今算是年輕貌美,聽他如此一喚,并沒有覺得歡喜,反倒滿身寒意。
“具體的事情我不大清楚,這三十二年……”
張饒之說到此處,轉頭去看姚守甯。
姚守甯就乖巧的接着說道:
“也就是明年。”她補了一句,衆人頓時意識到這是未來會發生的事。
“有一天夜裏,婆婆正在齋堂安睡,突然夜裏聽到有人啼哭,便順着哭聲而去。”
她将簡王妃摸入簡王書房,意外闖入暗室,發現簡王強污少女,使其自盡的事說了一遍。
“那時的王妃受不了内心的譴責,也怨恨簡王害人性命,激怒之下拿了剪刀,剪去了,剪去了簡王的……簡王的……”
她年紀還小,不好意思直說,但在場衆人卻已經明白了她話中之意。
孫太太心中既涼且怒,又覺得快意,這個溫婉的婦人一拍桌子,大喊了一聲:
“果然不愧是我河中女兒,剪得好!”
她含淚喊完,又怔怔道:
“可是如此一來,我的女兒她……”
孫太太自是明白,簡王乃皇室血脈,孫逸文剪他命根子,按皇室律令,恐怕該她死。
可這既是三十多年前發生的事,而後姚守甯又遇到了她,可見她并沒有死,而是被人救下,居住于小院之中,清燈古佛——這也是姚守甯先前所說,她帶發出家,自号‘靜清真人’的原因。
“可是,可是這怎麽可能呢?”孫太太身軀顫抖,眼眶通紅:“我絕不可能将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畜生!”
張饒之皺了皺眉,似是想說什麽,卻并沒有出聲。
姚守甯接着往下說道:
“王妃以爲必死無疑,哪知先帝出面調停。”先帝厭惡簡王風流好色,有心保簡王妃性命,因此令她出府另居,守在院中,在三十多年後,等待着一雙少年男女的到來。
興許是忌憚陳太微的存在,怕孫逸文凡人之軀,受到了陳太微神降之術的影響,先帝并沒有告知她具體等待的時間,而是将這樣一個任務交給了她,她一等就是三十二年,直到臨終前,才等來了正确的人,完成了先帝的囑托。
“我們到來之後,婆婆便道,她住那裏,是因爲那裏有一條秘道,可通往地底。”
此後她與世子順着秘道而下,在那地底秘道之中,發現了地底龍脈,順着龍脈,找到了一處龍穴。
“那是真正的龍穴,也是一個人埋骨之地。”
她終于說到這裏,張饒之意識到恐怕她與陸執有了大發現,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脊,接着就聽姚守甯道:
“那裏原本安眠的人,正是當年的大慶開國太祖。”
‘嘶!’
‘嘶——’
這個消息令得張饒之等人倒吸涼氣,就連淚珠漣漣的孫太太也愣住,抹淚的手僵在半空,久久不語。
但姚守甯帶來的消息并不止于此,她接着再道:
“而太祖,便是後來與我姐姐夢中成婚的‘河神’。”
“……”
“……”
這下衆人再不說話,都緘默無語。
事情曲折離奇,張饒之腦海裏接收了大量的消息,也一時間備受沖擊。
“太祖的屍身怎麽可能會入邪?他乃天命之子,受氣運庇護,死後又與龍脈合一,本該護大慶國運,妖邪不侵啊。”張饒之聽聞這話,百思不得其解。
“六百多年前,道家能人備出,太祖身邊有四位非凡之人,縱使龍禦歸天,所選墓地必也是經過再三推算,風水布局應該天衣無縫,縱使表面格局破壞,也不影響深層地底,按理來說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啊。”
“那個——”
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一個男人突然有些局促不安道:“神都城地底?”
張饒之轉頭看他。
這一刻,大儒的目光銳利,似是直直看入那男人的内心。
那男子身穿一身綠色錦袍,外罩黑紗,頭戴官帽,這身打扮一看就是官場中人,隻是從官袍顔色看來,他應該是八品以下。
面對大儒目光,縱命名知道這老者可能出生年份晚于自己,男子心中仍是一慌,身體縮了縮:
“我,我隻知道,永安十一年,曾有人給了我一件東西,讓我辦了一件事——”
永安十一年!
張饒之心中一緊,猜出眼前男子身份。
此人乃是三百多年前永安帝時期的百姓,看樣子今日這場應天書局并不一般。
空山先生看似随意邀人,但請來的每一個人好似都與姚守甯的故事是息息相關的。
“我是工部之下一名主繕修的小吏——”
幾年前,神都城遭遇天降神雷,引起了火災,使得皇宮建築大多燒毀。
永安帝不顧祖識重建皇宮,強令工部拟出征程。
工程開工不久,這位小吏有天夜裏家裏來了位神秘的客人。
“他讓你辦了什麽?”柳并舟壓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問了一聲。
“他讓我在建宮殿挖地基時,在幾個方位處再挖深些,各自挖出一個大坑。”
因這件事情太過神秘,使得此人印象深刻極了,他接着又補充:
“一共挖了五個坑,分别在皇宮的五個方位,每個坑方方正正,約有丈來寬長。”
“五個——五個——”
張饒之皺眉苦思。
空山先生請來參與這一場書局的人都并非閑人,而是與這一件事牢牢相纏,此人既然出現,提出了這個事,便必與這件事情有聯系。
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人,又怎麽會在幾百年後的事情中留下影子呢?
他挖下的五個坑到底有什麽意義?而與他交易的人到底是誰?
這件事情迷團重重,張饒之一時之間也難以理出頭緒。
但他性情冷靜,并沒有急躁,而是繼續再問:
“這個與你交易的人是誰?”那男子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聲,但臉上卻露出畏懼之色。
張饒之分析:
“你是官場中人,雖職别不高,卻也不是沒有見識的市井小民。能與你交易的,定然不是一般人。”
他的話音一落,那男子有些害怕,但仍是強作鎮定的點頭:
“你說得不錯。”
他認同了張饒之的猜測,大儒又道:
“你管理工部,又恰好掌控着繕修皇宮的權利,可見當時正值春風得意。”他略微沉吟,“一般挖坑倒沒什麽,但若是在皇宮之中挖坑,便是大忌。”
永安帝不顧先祖遺訓,擅修皇宮,破壞原本布局自是對先輩大不敬,但他是天子,無人敢指責。
可一個區區八品官員則不同了,在皇宮之中因私心而挖坑,便是破壞風水布局的舉止,若是事發,恐怕是要掉腦袋的事。
“你敢接這一項交易,必是對方身份非凡,給你出了一個讓你無法拒絕的好處,使你鬼迷心竅,答應了他的事。”
“不錯。”
這綠袍男人聽到此處,再度點頭。
不知是不是姚守甯錯覺,總覺得他在點頭之後,臉色好像比先前白了一些。
張饒之飽讀詩書,通天經地緯,此時心中已經隐隐有了一條猜測,但他并沒有貿然開口,而是轉頭問:
“那人與你的交易是什麽?”
他看向這名男子,卻見這男人片刻功夫,已經臉色慘白,印堂發黑,似是透露出死氣。
“換句話說,他給了你什麽好處,令你替他賣命?”
那綠袍男人的臉逐漸僵硬,眼神變得麻木、呆滞,似是片刻功夫,他身上活人之氣大減,倒顯得死氣沉沉,有些鬼氣森森。
姚守甯搓着自己的胳膊,心中隐約覺得不對勁兒。
她有些害怕,下意識的靠近了柳并舟些,小聲的喚了一句:
“外祖父——”
柳并舟愣了一愣,接着神情怪異,一時之間不知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實在無法立即接受,自己這個年紀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大孫女’。
“他給了我一枚銅錢。”那男子木然答道。
“銅錢?”孫太太驚呼出聲。
她原本以爲敢令這男子冒如此大風險去做這件事的報酬必定非厚無比才對,她想過對方會以高官厚祿誘惑,或金銀财富、各式美人作爲報答,卻唯獨沒想到會給了他一枚銅錢。
“這枚銅錢并不一般吧?”張饒之問。
“對。”男子又吃力的點了一下頭。
這下坐在他身旁的那男人也意識到身旁的人不大對勁兒,他下意識的伸手碰了碰此人手臂,卻覺得那手又僵又硬,還帶着透骨寒氣,宛如一具死屍。
這樣的念頭一湧入他腦海,他頓生畏懼之心,幾乎要站直起身,往一旁躲離。
“他送我的,”綠袍男子說話已經有些吃力,頓了頓,聲音有些變異:
“……是一枚買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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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把這一段劇情寫完統一傳的,哪知寫了1.3W字都一直寫不完,不想拖太長時間了,還是先上傳吧。。。
我楊過之後一直在小咳,胸悶氣短後背疼,碼字更是加劇了這種症狀,今天滿懷自信的去照了個CT,竟然是肺炎,所以我碼字很慢,可能之後至完結都會是這樣的更新模式(這一段字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