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爹娘接手此處,便前來查看過一次。”
“我娘回去之後查探了大慶早年的皇室秘錄,再根據現場勘察,發現齊王的棺材是以九條施以術法的鐵鏈穿過,原本應該懸挂于半空之中。”
按照大慶皇室記錄上所說,這齊王内墓極高,棺材吊于半空,一般人很難夠着。
九根鐵索上的道法形成大陣,若碰觸一根,便牽聯其他,引發陣法爆亂,其道術平衡被打破,靈力沖撞之間極有可能将整座墓穴炸毀。
此舉是爲了防止盜墓賊入墓之後打齊王棺材的主意,以保齊王死後屍身不受打擾的緣故。
“但那一場地動卻改變了齊王墓的格局,恰到好處的将此地淹沒。”
大量泥土将棺材固定其中,使得九根受術法詛咒的鎖鏈被泥土掩埋,自此大陣被變相的封印住。
姚守甯聽到這裏,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怪異:
“這樣一來,那豈不是棺材便能被動手腳?”
她總覺得這一場地動來得詭異,仿佛是背地裏有人有意爲之。
最重要的,照陸執先前所說,九條鐵鏈挂懸棺材,若打破平衡,便會引發上面附着的法術爆動。
可地動如此厲害,甚至改變了整個神都格局,使得當年死了數萬之衆。
這樣大的動靜,齊王墓室也被損毀,棺材卻能維持不動,繼而被封,這本身就已經十分詭異了。
“對。”陸執點了點頭,低聲道:
“我爹也懷疑過這一點。”但他仰頭往上方看去,眼中帶着迷惑:
“可什麽樣的大神通者,才能在施法之時,引發足以影響整個神都格局的地動?”
再者說,齊王并非什麽特殊之人,他雖說生于中宮皇後,身份也算尊貴,可還未等冊封太子,便離奇身死。
此事背後就算有人搗鬼,也大可選擇其他更易下手的皇室墓穴,又何必大費周折沖他下手?
兩人相對無語,都覺得心中有許多疑惑難以想通。
可惜當年那場地動隻記載于曆史上,已經過去數百年的時間了,難以再去驗證,如今的種種,便隻剩了猜測。
姚守甯好奇心旺盛,此時有了這樣一個念頭,心中便打定主意,将來自己想辦法得到長輩的傳承力量時,絕對要将這件事情弄清楚。
二人沉默良久,陸執甩了甩頭:
“先上去,檢查棺材再說。”
趙家人當年發現齊王墓後,自然不甘心空守寶山而歸。
四十多年的時間裏,他們不止是挖了一個龐大的地下迷宮,同時還想辦法将原本包裹在泥土中的齊王墓愣是挖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長公主與陸無計接手此處,發現那一條裂縫時,都不由暗歎這趙家人無知者無畏,且運氣還好極了。
幸虧他們偷偷摸摸的幹,不敢大肆動手,所以齊王墓仍被‘封印’,若他們肆意出手,将整個棺材撬動,恐怕要引發大事故。
陸無計接手之後,便隻派人鎮守,沒有再動過此處,直到今夜陸執前來。
姚守甯注意到直通頭頂棺角的泥壁處被人挖出一條階梯,順着那階梯而上,便能摸到棺材。
“你在下方等我。”
陸執叮囑了她一聲,想了想,又說道:
“如果有危險,你别管我,先跑,出去找人來救我。”
他想起姚守甯所說的‘不妙預感’,又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圖紙:
“你将地圖記一記,上面有道路的标識,不會出錯的。”
不知是不是受他這副交待‘後事’的語氣影響,姚守甯心中莫名有些發慌,但仍是知道陸執所言不錯,當即咬了咬嘴唇,将那圖紙接進手中。
此地燈火通明,她本該趁着陸執上行的功夫,趕緊将地圖熟記于心中。
可姚守甯的心思卻很難放到地圖之上,她仰頭看着陸執身體如鳥般輕盈跳上階梯,眨眼功夫很快靠近了棺材的底部。
陸執足尖點着懸壁上的階梯,一面身體前撲,手很快撐住了包裹着棺材的泥土。
‘撲漱漱!’
泥沙往下滑落,發出不絕于耳的回響。
姚守甯極度緊張之下,五感被放大到極緻。
她的視線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敏銳,透過此地朦胧光線的封鎖,鑽破那些泥層的阻攔,‘看’到棺材的底部。
‘叮叮咚咚’的響聲在她耳畔響起,她似是‘看’到往昔的趙家人,吃力非凡的拿了東西将這棺材鑿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不知以什麽材質做成的棺材鑿開了一個約摸拳頭大小的洞。
“開了,開了!”
她‘聽’到有個男人聲音在歡喜的喊着:
“終于鑿開了——”
與此同時,現實之中,世子的聲音也與幻像中的男子同時響起:
“這裏被人挖開過一個洞。”
現實與幻像相交彙,她的視線穿過那洞口的阻攔,‘看’到了墓内正中。
除了珠玉寶石等大量陪葬品外,一具被金縷玉衣所包裹的屍首正躺在棺材之中。
六百多年過去,齊王已經化爲枯骨。
但引起姚守甯警惕的,并非是齊王的屍身,而是那些蓋壓在這屍首上的大量金币。
那些金币數量極多,幾乎在棺材内形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山,将整個屍首全部淹沒。
‘砰——’
幻像中,一道重擊聲傳來。
那躺在棺材内的屍首未見異動,但重力捶擊之下,那些金币顫動。
相互摩擦間,發出細微的聲響。
這一動、一響之下,金币表面突然發出熒光,接着開始‘嗡嗡’不停的震動。
‘砰——砰砰——’
又是接連幾聲捶響,那些金币似是活了過來,開始彈跳不止。
翻轉之間,姚守甯分明親眼見到,金币之上刻着:天元八年——同時還有一排模糊不清的小字:——雲——祈福。
不知是不是時間久遠,還是因爲那金币彈動不止,光芒刺目,她實在看不大清楚。
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着她看到什麽,她正欲不信邪的再聚精會神的去‘看’時,突然聽到世子說話:
“不行,趙家隻打破了一層棺椁,内裏還有數層套棺。”
棺材大多講究套棺,以最堅硬的大棺置于外層,擺放大量陪葬品,每層裝的東西不同,而屍體則被護于最内層的木棺之中。
當初的代王墓是這樣,齊王墓自然也是這樣。
趙家人費盡心思破開的隻是外層,因此真正的好東西他們還沒撈着便東窗事破,如今陸執要查看齊王屍身,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将棺材打破。
他有佩劍在手,自然一想便動。
‘铿锵’的聲響中,長劍出鞘,他話音一落,便舉劍用力刺入棺中。
‘砰——’
‘砰!’
幻像中的聲音與現實的長劍刺入棺材的聲音相重疊,形成一股尖銳刺耳的聲音,穿過姚守甯的耳膜。
接着金币彈跳而起,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
姚守甯的神識像是被幻像吸引住,看到那些飛跳而起的金币竟瞬間‘複活’,金币上光華流轉,仿佛被施了六百多年的道術在此時被徹底激活。
“世子!”
她大驚失色,強行令自己的意識從預知的幻像中掙脫。
那些彈跳‘複活’的金币消失,映入她眼簾的,是陸執此時正拿了長劍,捅入進棺材底部。
世子的長劍不知是什麽東西所鑄,削金斷玉,鋒利非凡。
此時他手持劍柄,一手撐着泥石,一面正想轉動手腕,将那棺材底部削出一個窟窿。
但因爲她突如其來的大喊,使他動作一頓,有些納悶不解的低下頭:
“住手!”
她臉色煞白,喊了一聲:
“世子快住手!”
這一聲喊叫之下,令陸執很快就意識到恐怕是她‘看’到棺材之内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他當即順從的抽回長劍,來不及問話,便見姚守甯拼命沖他招手。
世子二話不說,身體輕盈似蝶,從半空之中縱身一跳,落到姚守甯身側。
“我們快離開這裏。”
她也不多加解釋,伸手去抓陸執的手,與他手掌相握:
“那棺材裏的屍首沒有變化——”
陸執被她一握,心中先是一蕩,接着旖旎的心思還未生出,便被她接下來的話打消得一幹二淨。
姚守甯說起自己先前的那一幕時,聲音都在發抖:
“但是裏面的那些錢币有問題。”
她話音剛落,接着那頭頂棺材之中傳來一陣輕響——‘砰砰!’
這兩聲響動極弱,若非二人身處密封的墓地,恐怕根本聽不清楚。
但墓室特有的環境卻使得這聲響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再結合姚守甯先前所說的話,陸執自然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
雖說他并不知道姚守甯話中所提到的錢币‘有問題’究竟是哪裏有問題,但不妨礙他對姚守甯的話十分信任,因此一聽聲響,當即反手将她手指緊緊扣住,一拉她:
“走!”
話音一落,二人便撒腿往退路狂奔。
就在這時,那吊在半空的齊王棺材則是開始有‘叮叮铛铛’聲不絕于耳。
仿佛内裏的錢币在相互撞擊,且聲音越來越大,一副即将撞破棺材的氣勢。
‘砰——砰砰——砰砰砰——’
初時聲音還有些稀少,接着越來越多,且十分密集,好似無數冰雹砸打着棺壁,發出不絕于耳的響聲。
那包裹着棺材的泥層被這力量震動,泥沙開始‘撲漱漱’掉落,且‘喀喀’的碎裂聲不停響起,好似破開的蛋殼似的。
此地泥層将棺材封住,勉強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若是這泥層一破,照眼前動靜,棺材勢必動蕩不安,引發那九條鐵索上的禁制爆炸,将此地埋葬。
“我們順原路退回。”
陸執想到此處,心中大急。
他握緊了姚守甯的手,二人退出齊王墓地,接着從禁制之門退出去。
剛一出禁制,身後撞擊聲便更急。
那泥牆支撐的時間比陸執所想還要短些,齊王棺材中的撞擊聲一下比一下更急。
好似無數搖鈴同時響起,一股紫光從他先前插入的縫隙中鑽出,染紅了整間墓室。
暴動聲滞了一滞。
“不好。”
哪怕是沒有預知力量,但陸執腦海裏依舊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下一瞬隻聽一道尖銳刺耳的爆破音響起,接着是一陣地動山搖——
無數泥沙碎石飛濺開來,帶着棺體内被炸裂的屍骨、陪葬品一起亂飛。
一股強大的氣勁激散開,大量紫光冉冉而起,照亮整間墓地。
姚守甯聽到響動的刹那,下意識的想回頭去看,但她才剛一轉頭,便覺得身體一輕。
陸執伸手圈住了她的細腰,将她一把舉起,接着運氣飛奔。
她趴在陸執肩頭,看到了幻像之中沒有出現的一幕。
那棺材爆炸後,飛沙走石彌漫,但在那亂石塵霧之中,無數曾于天元八年所鑄的錢币在這一瞬間化爲一隻隻飛揚的美麗紫蝶。
隻見紫蝶在脫困而出的刹那頓了頓,接着似是感應到兩人的氣息,同時振翅往兩人疾飛而來。
“……”
姚守甯倒吸了一口涼氣,緊緊的抓住了陸執的手臂:
“世……世子……來了,來了……”
陸執聽她語氣不對,情知有異,可惜他此時不敢回頭去看,隻恨自己的速度不能再快一些。
但那些金币在道術異化之下所形成的紫蝶速度奇快無比,姚守甯話音一落,已至兩人身後。
世子聽聞身後風聲疾響,心中正暗叫不妙,接着一隻蝴蝶停在他後背之上,姚守甯壯着膽子伸手去揮。
那蝴蝶淺停即止,但與世子皮肉相觸的刹那,卻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好似烙鐵碰到了皮肉,接着一股腐蝕的劇烈味道傳來。
陸執的後背心處衣裳化開,皮肉瞬間塌陷下去,化爲一塊灰褐色的腐敗斑紋。
紫蝶飛揚起來,又欲再停下去。
‘嘶!’
姚守甯見得分明,頓時被吓得頭皮發麻。
世子抱住她身體的手臂在這一刻用力箍緊,力道大得令姚守甯險些發出痛呼聲。
顯然這紫蝶的一撲,令得世子吃疼不輕。
但這一下隻是開始,後面還有撲天蓋地的紫蝶飛撲而來,姚守甯的眼珠被映成紫色,瞳孔之中,映出的紫影從小變大,她顫聲喊了一句:
“小心。”
他跑得雖快,但又哪有那附加了道術之力的紫蝶快。
頃刻間,那紫蝶已追至二人身側,将兩人牢牢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