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你帶我進去?”
陸執愣了愣,一隻手還摸着那冰冷陰寒的石門,哪怕目光無法視物,但僅憑手感,也能感覺得到那石門極其沉重。
“你怎麽帶我進去?”
那門封得極死,她自己也說了,代王當年設計這墓穴時, 壓根兒沒留機關,石闆與凹槽已經完全卡死,非暴力無法将門打開的。
姚守甯也說不上來,但她就是覺得,随着力量的覺醒,這道石門她可以穿過。
她抓着陸執的手往下滑,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
陸執感應到她指尖碰觸的刹那,下意識的想縮手——
而在下一刻,姚守甯連忙将他握住。
他的掌心火熱, 而她的手掌微涼、軟糯,細膩如凝脂,仿佛水與火的相碰,激起連環反應,使得世子罕見的怔呆,竟忘了閃躲。
“你把我拉緊。”
她的語氣認真,半點兒沒有扭捏的感覺:
“我怕你走丢了。”
走丢?
世子聽聞這話,不由扯了扯嘴角。
陵墓之内是密封的,前有石門阻斷,後面退路已經半封,這樣狹窄、逼仄的通道之内,又怎麽可能走得丢?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來,緊接着世子耳中迅速傳來恸哭之聲。
“嗚嗚嗚——”
他神色一變,迅速伸手将姚守甯的手掌緊握。
兩人十指交扣,陵墓内憑空起風, 喧嚣之聲不絕于耳, 有好些人在啼哭, 有人在喊着号子:
“仔細我父王的棺椁, 不要碰到了!”
夜半三更,四下無人,墓内除了陸執與姚守甯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
陸執的神情變得警惕,緊接着眼前光影變幻,極度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一點光暈,四周頓時一下明朗起來了。
此時映入陸執眼中的,是才挖出來不久的地宮,地面鋪設的大石,兩側擠滿了人手。
披麻戴孝的人站在周圍低頭哭泣,有老有少。
他十分震驚的轉頭,看到遠處的入口,石門上方雕刻着:忘川河!
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在喊:
“先将鎮墓的石吞口擡起來!”
話音一落之際,由數人以木架擡着一個奇大無比的怪獸石雕擡入其中,從姚守甯兩人身側穿過。
世子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般,吃驚無比的轉頭。
在他的面前,是一座奇大無比的半弧形拱門,巨石被高高頂起, 還未落下。
透過大開的墓門, 可以将内室的情景收入眼中。
而石門上方修建了牌坊一樣的造型,兩側飛角高高翹起,中間挂一銅匾,上書:代王地宮!
那匾額被擦得很亮,門兩側的石燈槽中注滿了油,地穴散發着一股才剛修建不久的新鮮的泥腥氣。
“代王地宮?四百年前?”
他驚詫至極的喊出了聲,就見那兩尊石獸被擡出,有人吆喝着喊将代王的棺椁也放入其中。
而他的手掌被一隻柔軟至極的小手輕輕一捏,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走!”
話音一落,便有一股力量拉着他往墓内走。
那墓門還未放下,陸執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身不由己的被姚守甯拉着跟在了擡鎮墓神獸的隊伍之後。
兩人入得墓室,那先前真實至極的景象頓時虛化,仿佛淡了許多,被籠罩上了一層若隐似無的薄霧。
喧嚣聲還在,有人喊着号子,将棺椁擡入内室之中。
——但這些情景,都在刹時之間逐漸消失了。
無論是光亮、人影,還是那些喧嘩聲,一瞬間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黑暗重新籠罩了陸執的面前,他下意識的伸手往前探去——
那原本橫阻在他面前的石門已經消失了,他揮出去的手拍了個空,仿佛前方是空曠的空地,再也沒有任何的阻礙了。
先前的一幕好似玄妙至極的幻像,十分的不可思議,可是他聽到的聲音、看到的一切都不像是假的!
他摸了摸臉頰,那些人擡着石吞口從他身旁經過時,帶起的陣陣微風吹拂起他的碎發纏在他頸側。
陸執反手往後摸去,接着碰觸到了冰涼厚重的石門。
“是真的。”他喃喃自語,“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穿越過石門,進入了内墓之中。
幾乎是刹時之間,陸執便已經猜到事件的真相了:
“辯機一族可在時間之中來去自如,竟是真的……”
他歎息聲一落,身邊站着的那人身體一軟,握着他的那隻手無力的松開了。
陸執心中一跳,忙不疊的伸手将她肩側攬住。
“我頭有點暈——”姚守甯氣若遊絲,靠在陸執身上小口的呼吸着。
她的力量覺醒并不久,也幸好先前與世子一番談話,知道了辯機一族的存在,使得她血脈的力量又增強了些,否則今夜這一趟奇幻至極的時空旅程未必能行。
陸執半摟着她,心中還有些震驚,一時之間無法再與她鬥嘴,隻是讓她靠着自己的肩頭。
“你等等。”
他說話的同時,從提前準備好的包裹中取出了什麽東西,數道吹氣聲後,一股刺激的硫磺味傳了開來,很快火星閃了幾下,一道亮光便燃起來了。
墓穴内的一切都映入兩人的眼簾之中。
雖說在此之前陸執便已經猜到自己是跟随姚守甯穿越了時空,跟在了四百年前代王下葬時的棺椁之後進入了這座神秘墓穴的内室,但當真的目睹眼前的情景時,他依舊是被震驚了。
這墓穴分爲兩進,外面擺滿了陪葬之物,十分寬敞,但後有拱門,連接着内室之中。
從外面看去,内室的一切擺設與四百年前大緻相同,隻是随着時光的流逝,許多東西已經腐舊。
室内約有十丈以上橫寬,四周修建了石梯,擺滿了陪葬時的物品。
可惜當時擦得很亮的青銅、瓦罐等,如今早就已經泛黑了。
地室的中間修建了一個巨大的石台,左右兩側各置放了一頭石吞口,正與他先前幻境之中看到的一般無二。
後方擺了兩個跪拜的陶人,正向着石台正中的那石棺叩頭。
那石棺比成年的男子還要高,至少有二十尺以上,此時蓋得嚴絲合縫,似是并沒有人打開過。
陸執正欲再看,姚守甯卻是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揉了揉額頭。
“你好些了嗎?”
他回過了神,将身上的東西扔落到地面,猶豫了一下,才半扶抱着姚守甯找了個角落靠蹲而下,讓她可以依着他歇息一陣。
燈光下,少女面色煞白,原本殷紅的朱唇也似是失去了血色,鼻尖、額角都是汗,将發絲都浸濕了。
“好些了。”她乖乖點頭,似是不希望人擔憂。
可她的這個動作有些慢,顯然以她如今的力量,帶着同伴穿梭時空對她來說是極爲消耗的。
陸執見她秀眉微颦,神色間有些痛苦,那平時睜大的雙眼此時緊閉,頰腮似是失去了光澤,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
世子見此情景,不由也伸出一隻手幫她揉頭:
“頭痛?”
“有一點。”姚守甯也不隐瞞,閉眼養神,忍住胸口間的翻騰感,極力平息那種昏眩得令她冒冷汗的感覺。
“我們進來了嗎?”
她感覺到了燈光,卻不敢睜開眼睛去看。
四周的牆壁都在轉,先前還覺得有些畏寒,可此時卻像是根本感知不到身體的知覺,隻覺得渾身都在抖。
“進來了。”
以往桀骜難馴的世子此時變得十分溫柔,甚至體貼的放低了音調:
“你帶我進來了。”
他話裏的意思兩個人都清楚,姚守甯聽了這話,不由勾了勾嘴角:
“我真厲害!”
“對。”他點了點頭,姚守甯小聲的嘀咕:
“你之前還說我沒用。”
她還惦記着兩人離開姚家時,陸執所說的話。
世子愣了片刻,接着輕聲道:
“我錯了。”
說來也怪,他生于皇室,其母是權傾朝野、手握重兵的長公主。
他的父親是名震大慶的定國神武大将軍,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帶着大氣運而生的人,驕傲、自信,從來不會認錯。
可此時當‘我錯了’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并沒有他想像中一樣艱難,心中也并沒有因此而生出倔強、不服之感,驕傲的自尊也并沒有因此而受挫。
反倒是他借着燈光,看到姚守甯因他認錯而睜開眼睛,露出開心神色的那一瞬,陸執也不由自主的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那你下次不能這樣說我。”
他微微颔首。
夜光下,他一手舉着燈,一手将她攬在身側,低頭與她目光相對。
世子的青絲如瀑,細長的眉壓着那雙鳳眼,仿佛将滿室光輝集中到了他的眼中。
姚守甯總覺得他的眼裏好像多了許多東西,但此時的她還有些看不懂,正覺得納悶想說話間,思緒逐漸複蘇,她想起了一個事,頓時大驚失色:
“我們進來了,出去怎麽辦?”
就算對于自己力量的運用還沒有什麽經驗,但姚守甯也感覺得到自己目前的狀态恐怕很難再帶着陸執穿過時空,回到外頭。
陸執神色淡然,見她恢複了一些,心中一松,淡淡的道:
“不用擔心,還有我。”
等到查探了墓穴有無異常之後,他便不用再在此地停留。
“大不了到時我強行将那放下的石門擊碎,離開此處。”
就算到時必會發出震天聲響,可等守陵的士兵到來的時候,兩人完全有時間可以大搖大擺的離開墓道,回到馬車。
等這些守陵的士兵查明情況,再想搜人時,兩人恐怕都已經回城了。
至于此後的麻煩,陸執并不畏懼——反正天大地大,有他爹娘頂着。
姚守甯雖說有些不安,但目前這也是沒有辦法選擇,因此聽他這樣一說,便點了點頭。
她歇息了一陣,不知是不是有陸執幫忙按摩的緣故,覺得那股惡心感消退了許多,手足也重新蓄積了些力氣,這才有機會探頭往四周看。
借着陸執手中的火光,室内的情景盡收她的眼底,将整個墓内室看得一清二楚。
令姚守甯有些失望的,是她大概看了一圈,并沒有在室内發現什麽詭異之處。
先前在外面‘忘川河’道口踩到的蛇蛻,此地一點都沒有。
外室兩側擺放的陳列物也齊齊整整,除了時光的痕迹之外,并沒有看到過有妖邪肆虐後殘留的印痕。
墓葬之内的空氣遠比外圍更加的稀薄,并沒有空氣流通後的清新感,夾雜着墓室特有的壓抑感覺。
姚守甯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仰頭去看陸執:
“我們猜錯了?”
兩人先前在墓道入口處的‘忘川河’口踩到了蛇蛻,以爲是墓室内曾有妖蛇出沒,懷疑這位先代王墓被動了手腳。
可此時看來,墓門處被巨石封死,室内又是密封,之前的猜測自然便被推翻了。
“先進去看看再說。”陸執還并沒有完全死心,他皺了皺眉,接着問姚守甯:
“你要再休息一會嗎?”
她的臉色還有些白,顯然沒有完全恢複。
但姚守甯轉頭看了看四周,抓緊了陸執胳膊,有些緊張:
“我好了。”
墓室内外兩層都漆黑,唯一的光亮便是陸執手中舉的那個火折子了。
火光所照之處,僅能看個大概,但經曆了數百年時間的牆壁、兩側擺放的陪葬品,中間陰沉可怖的巨大石棺椁,都帶着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令人寒毛直豎。
室内空氣不流通,兩人在此地無法長久的停留。
她若坐在這裏不動,陸執肯定不能也陪她留在這兒浪費時間,必定是要去查探墓内端倪的。
若他一走,便僅有她一個人坐在角落。
姚守甯打了個寒顫,掙紮着起身:
“我要跟你一起行動。”
陸執認真看她,見她與自己對望,那大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怕被自己丢下了。
歇了一陣之後,她的臉色雖說未恢複紅潤,但确實精神像是好了許多。
他猶豫數息,接着點了點頭:
“好吧。”這個時候他确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無法在此地陪同姚守甯,照理來說,她消耗了力量進入室内,此時身體虛弱無力,應該留她在角落歇息,以免拖累他探查的腳步。
可面對少女忐忑的神色,他卻無法像之前一樣直言拒絕,而是答應了她的要求,接着囑咐:
“你拉着我的衣服,若覺得不舒服,再靠着我。”
姚守甯點了點頭。
世子單手撐地起身,同時将她也拉了起來。
她還有些心慌氣短,但歇了片刻,說了幾句話後身上也恢複了一些力氣。
陸執在前面領路,她單手揪着他後背心處的衣裳,腳步虛浮的跟在他身後。
不好意思啊寶子們,準備今天加更,但是最近實在太忙了,所以碼字的時間拖到了今天早上,晚了一刻鍾,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