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真怔了一怔,正欲說話,姚婉甯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此時城門混亂,又有流民,世子在這個時候發病,我們留在此處除了看熱鬧之外并沒有作用,不如像守甯所說, 先行離去,再派鄭叔去将軍府通傳消息,請他們來人幫忙将世子請回去。”
她說完,眼圈又突然一紅:
“我也知道你擔憂世子安危,可我說這些,也不是故意針對你,你不要生我的氣——”
若說蘇妙真先與兩姐妹話鋒有來有往, 姚守甯的态度顯得咄咄逼人,此時姚婉甯這一哭,又讓人覺得蘇妙真實在太不懂事。
“我沒有擔憂……”蘇妙真張嘴正欲辯解,就見姚守甯沖她怒目而視:
“你把我姐姐弄哭了!”
“……”
姚婉甯趴在她肩頭,聽她憤怒的指責,不由抽了抽嘴角,隻是配合的發出細細的抽泣聲。
“我……我沒有……”蘇妙真本來也想哭,她今日算計好的計劃失敗,浪費了一個‘陸執一見鍾情’的獎勵機會不說,還被姚守甯半點兒不給面子的數落了一頓。
隻是還沒等她紅眼圈,姚婉甯先一哭,倒顯得她是壞人。
柳氏雖說沒出聲, 但也沒有看她, 曹嬷嬷沉着臉,全然沒有初見時溫柔和藹的模樣。
而逢春也是細聲的去安撫姚婉甯, 車外的姚翝歎息了一聲,跟姚守甯道:
“哄哄你姐姐。”
在姚家裏, 姚婉甯的地位是特别不同的, 她久病于床,柳氏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 平時哪裏舍得給她氣受,看她流淚。
此時見她一哭,便如剜柳氏心肝,隻是惹哭了她的是蘇妙真,這使得柳氏不好跟她計較,但心中卻是對這場争執格外不滿意。
“對,對不起。”
蘇妙真被姚守甯一喊,心中怒火中燒,但她眼角餘光見到了柳氏冷下來的臉色,心中一凜,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今日犯的錯可能足以将前些日子在柳氏處得到的好感推翻殆盡。
十分無奈之下,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認錯:
“是我的錯,我沒有理解表妹意思。”
她越說,越發覺得心中委屈,隻覺得眼前這些姓姚的人都在針對排斥自己。
“我說錯了話,實在沒有要怪表姐的意思。”
姚婉甯與姚守甯不一樣, 今日自己與她争執,已經使得柳氏不快,若以對付姚守甯的方法再陰陽怪氣, 不止無法将柳氏激怒,恐怕會引來柳氏反感。
最重要的,姚婉甯并非省油的燈——在如何拿捏柳氏情緒這方面,她比自己更熟。
一番權衡之下,蘇妙真咽下這口氣,乖乖認錯。
姚婉甯本來就是想着當日她故意裝模作樣惹怒柳氏,氣哭姚守甯而想給她一個教訓。
如今見她認錯,自然見好就收,也跟着坐直了身,抿了抿唇。
這會兒她眼神清澈,嘴角帶笑,半點兒沒見淚水,可見先前隻是假裝而已。
“妙真既然認了錯,我又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姚婉甯笑眯眯的看她,補了一句:
“我們畢竟是姐妹。對吧,娘?”
“對對對。”
柳氏見這幾個女孩‘言歸于好’,不再吵鬧鬥氣,不由大是松了口氣,露出笑意:
“婉甯大度,妙真知錯能改,都是很好的孩子。”
她這一番話說出口,姚翝轉頭看了她好幾眼,表情有些頭疼的樣子。
“你們都是姐妹,身上流的一半都是柳家的血,有什麽問題好好說,相親相愛便再好不過。”
柳氏覺得這場矛盾化解,心中歡喜,多說了幾句。
而蘇妙真覺得自己已經忍氣吞聲,此時還要聽柳氏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心氣難順。
她想到自己如今寄人籬下,若非小柳氏去世,自己與弟弟又何苦進入神都,受這樣的氣?
再加上前世的遭遇,她越想越是心梗,也眼圈一紅,這次是真真切切的感到傷心了。
街道上的吵鬧聲還未平息,且因爲陸執超強的武力值,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相較之下,姚家這點兒姐妹間的争執不值一提,根本引不起外頭的人注意。
一群黑甲都難以壓制住他,羅子文與段長涯兩人聯手也非他對手,再加上衆人投鼠忌器,不敢沖他下手。
相反之下,陸執爲‘愛’拼命,出招大開大合,半點兒沒有收斂,一時情況僵住。
姚守甯解決了蘇妙真後,從車窗處探出了頭:
“羅大哥!”她的喊話聲令羅子文頓了一頓,這一閃神,陸執的長劍從他下巴處削了過去,幸虧他躲閃及時,才未受傷。
但一退之下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分神轉頭往姚守甯看去。
“我先走一步,我爹會派人通知将軍府,來人助你們一臂之力。”
羅子文聽聞這話,倒是很快應答了一聲。
世子毫無預兆的發瘋,姚家的人留在此地确實幫不上什麽忙。
反倒許多人圍着開始看熱鬧,一些宵小之輩趁機不懷好意,湧入人群之中,做偷雞摸狗之事。
姚家一群女人全在此處,僅有姚翝守着,确實太危險了。
姚守甯喊完話,姚翝吩咐鄭士駕車入内城通風報信,自己則也趕着車往姚家而行。
一路之上,衆人再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回了府中之後,蘇妙真才借口身體不舒服,先回房中去。
等她一走,柳氏既是無奈,又是有些頭疼。
今日這事她看眼中,也不好說誰對誰錯,覺得兩頭都不能斥責。
最終唯有将目光落到姚守甯的身上,覺得頭更加的疼了。
“我看你最近應該收一收心。”
她皺着眉,教訓女兒:
“那位世子的瘋病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婉甯的事兒雖說将軍府幫了忙,但你也不要總與這位世子混在一起。”
從今日他突然發病,抱着狗神智不清的樣子來看,陸執這病實在很重。
之前強闖姚家的宵小之事雖照姚翝說來将軍府已經查探出眉目,而姚家也欠将軍府人情,但柳氏卻不願意讓小女兒去還,深怕陸執發起瘋哪天将姚守甯傷到了。
這話不用她說,姚守甯也覺得最近要躲陸執,至少在他清醒消氣之前,自己是絕對不能與他再見面。
因此聞聽柳氏的話,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聽娘的。”
小女兒乖順的話讓柳氏臉色微微一緩,接着揮了揮手:
“你們兩姐妹自去耍吧,我有些累,要躺一會兒。”
她今日夾在幾個小輩之間,去北城溜達了一圈,又看了世子發瘋,總覺得心力憔悴,沒有精力管理孩子。
打發了兩個女兒離開後,曹嬷嬷侍候她洗臉時,不經意間的提了一句:
“我總覺得這位表小姐,可跟當年的二小姐性子是不一樣的。”
她的話令得柳氏頓了頓。
曹嬷嬷話中提到的二小姐,自然不是姚守甯,而是柳家的二小姐,柳氏的同胞妹妹。
小柳氏性情溫柔,又天真浪漫,不是詭計多端的人。
柳氏想起往事,表情柔和了幾分,再一想到妹妹已經去世,眼睛又有些濕潤。
“我知道。”
出乎曹嬷嬷意料之外的,她應了一句。
若今日說出這話的,不是她的乳母,柳氏恐怕還會裝聾作啞。
但在自己的乳母面前,她也說出了幾分真心話:
“她好像十分不喜歡守甯,對我們也有戒備。”
柳氏長長的歎了口氣:
“可能是因爲母親剛去,她與慶春又遠來神都,心中感到惶恐害怕的原因,才會如此。”
不過她又有什麽辦法呢?這一雙孩子是妹妹在生的時候寫信托付給她的,無論爲了什麽,柳氏也不可能冷落蘇妙真。
“您對她與表少爺可真心實意,希望她不要辜負了您的一片心。”
曹嬷嬷與她相伴多年,哪能不知柳氏内心的想法,便說了一句。
柳氏微微一笑:
“我行事不要誰感激,隻求問心無愧。”她說完,又補了一句:
“妙真年紀還小,一時偏激也無可厚非,将來總會明白我們的心意。”
這是小柳氏教出來的孩子,蘇文房當年也是知書達禮,總不會走偏路的。
曹嬷嬷沒有再說話,屋裏安靜了下去。
姚守甯與姐姐離開之後,二人說起先前蘇妙真,都露出心中有數的神情。
“你要小心妙真。”
姚婉甯等走到無人之處,才提醒了妹妹一句:
“我看她對世子似是有意,今日特别撺掇了母親去北城門。”她說到這裏,擰了擰眉:
“她似是對世子的行蹤有所了解,仿佛知道他會從哪處歸來,幾時在城門口等。”
一切過于巧合,令得姚婉甯心生戒備。
姚守甯聽得心中發毛,知道這是蘇妙真身上那道‘意識’提示的原因,對‘它’的存在更加戒備。
哪怕明知蘇妙真确實對陸執有意,今日陸執發瘋也是‘它’搞鬼,卻因爲顧忌,而不敢說給姐姐聽。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去拉姚婉甯的手:
“姐姐你也要小心,她,她,危險得很。”
姚婉甯聞言怔了怔,不知妹妹爲什麽會說出蘇妙真‘危險’的話,但見姚守甯神色認真,再想到她身上血脈有異,恐怕能‘看’到一般人無法看到的東西,便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我心裏清楚,會防備的。”她說完,又笑:
“再說了,我現在這樣的情況,能活到幾時也不知道,又怕她做什麽呢?”
姚守甯不願意聽她說這樣的話,拉着她的手晃了兩下:
“姐姐不要說這樣的話來吓我。”
“好好好。”姚婉甯看她焦急,也不再逗她,含笑溫聲應了她好幾句。
“對了,‘河神’的身份,可能有些端倪。”
她今日陪陸執出門,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河神’的身份已經打聽出了一些眉目。
事關姚婉甯性命,她說給姚婉甯聽:
“當日世子驅趕‘河神’的時候,使用了皇室秘法,這秘法乃是神仙入夢而授,對妖邪有克制,但當日這秘法在‘河神’身上失效了。”
她這話聽得姚婉甯來了興緻:
“當日望角茶樓裏面,那落葉先生講的故事之中,太祖夢中得仙人所授斬妖秘術,竟然是真的?”
與姚守甯聽到這話時的反應一樣,姚婉甯也想到了當日聽的說書故事。
若是事不關己,姚守甯恐怕也會十分感興趣的與她說上幾句。
但這件事情牽涉到姚婉甯的性命,這會兒她還對傳言十分好奇,不免令她有些焦急:
“姐姐!”她跺了兩下腳,道:
“這個事情的重點,在這驅邪斬妖的秘法,在‘河神’身上失效了,世子回去問過長公主,殿下猜測這可能是因爲‘河神’身份來曆可疑——”
她說出朱姮蕊的猜測:
“他們懷疑,這‘河神’可能生前是皇室中人,曾覺醒過皇室秘術。”
姚婉甯低垂下頭,漸漸失去笑意。
“你放心,隻要查出‘他’的身份,這烙印總有辦法解去的,我一定會保住姐姐。”
姚守甯拉着她的手,急切的保證。
她說得有些急,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等着姚婉甯回應。
心中的不安、忐忑似是被妹妹熱情洋溢的眼神治愈,姚婉甯也仿佛受到了她的樂觀感染,用力的點頭應了一聲:
“我相信守甯。”
她不欲多提此事,轉而又問起陸執:
“我看世子的病不輕……”
今日姚守甯出門本來是陪同陸執剿滅蛇妖,拔除他體内妖蠱的,姚婉甯問:
“莫非事情不順?”
否則爲何在回府的路上,陸執就會突然發瘋呢?
說起陸執,姚守甯便難免心虛。
“順倒是順,但在此之前,我看那佘氏一族的妖邪有漏網之魚,世子這蠱,恐怕沒那麽容易拔除的。”
“也就是說,他之後可能會不定時發瘋了?”姚婉甯想起今日的情景,忍了又忍,露出笑意問了一句。
“有可能……”姚守甯猶豫一下,點了點頭,心中既是同情世子,遇上了蘇妙真,又害怕他找自己算賬,到時折磨自己。
“他之前發瘋時,也是這樣的架勢?”姚婉甯再問了一句,姚守甯就弱弱的道:
“差不多……”
“真可惜。”姚婉甯歎了一句。
“可惜什麽?”
姚守甯不明就裏,傻傻的問了她一聲,就見姚婉甯眼含笑意,說道:
“可惜沒有親眼目睹。”
好好一位天之驕子,沒料到如今被妖邪弄得瘋瘋癫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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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