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柳氏在回答之餘,心中難免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姚家不是什麽大人物,長公主打聽了此事便罷了,莫非還因爲此事,還特意上門詢問麽?
“不過我當時還沒入睡,聽到動靜起身來看,正好遇上,便拿棒将其打走。”
‘噗——’
長公主原本正端茶欲喝,一聽這話,險些被茶水嗆住。
站在她身後的那大漢眼中閃過無奈之色,手掌動了動,似是想幫她拍背,最終卻并沒有出手。
她實在失态,不過她身份高貴,縱使失态,也無人敢指指點點的。
杜嬷嬷遞了帕子過來,朱姮蕊擦了擦嘴:
“被你打走了?”
長公主驚疑未定,想起昨夜感應到的那股可怕的氣息,當時寒意直沖神都,妖氣幾乎能化水爲蛇,陣仗驚人。
陸無計當即點兵欲追尋妖氣而來,哪知出了内城之後,卻見妖氣疾速退走,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事後探聽,全城沒發生什麽詭異事,唯獨奇怪的是北城兵馬司的姚家有宵小出沒。
兩夫妻當時便覺得不對勁兒,天亮之後借着想要感謝陸執被姚守甯喚醒一事,來到了姚家之中。
“是,那小賊欺我家中無人,實在可惡。”
柳氏見長公主似是好奇此事,便将昨夜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事關兩個女兒名聲,她便仍照昨夜與姚若筠商量的對話,隻說追趕此賊進姚婉甯房間中。
姚守甯聽到此處,有些着急,但也知道此時不宜當衆将母親的話打斷。
朱姮蕊皺了下眉頭,她原本以爲昨夜出現的沖天氣息與姚家有關,可此時聽柳氏這樣一說,心中又有些沒把握。
恰在此時,她看到姚守甯臉上的焦急,心中一愣,便見陸執也似是注意到了,站起了身來:
“母親。”
他喚了一聲,柳氏身體重重一哆嗦,引來姚若筠、姚婉甯好奇的關注。
陸執喚長公主,爲什麽柳氏反應如此之大?
柳氏沒注意到一雙兒女充滿疑問的神情,反而因爲世子這一聲‘母親’,喚起了當日在将軍府中如惡夢一般的回憶——蘇醒的世子抱着姚守甯喚娘,且不肯撒手。
她害怕世子瘋病未愈,再度發狂,堂内人如此之多,到時一鬧起來,恐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了。
不過好在她擔憂的情況并沒有發現,陸執喚人之後,朱姮蕊很快轉過了頭。
“屋裏太悶,我到門口站一會”
柳氏緊繃的神情一松,她甚至略微有些失态的長籲了口氣。
神都寸土寸金,姚家地方不大,正屋自然沒有辦法與将軍府相比,此時屋内如此多人,世子的‘病’才剛痊愈,覺得煩悶也是正常的。
她慶幸陸執隻是想到門口站一陣,而不是當衆發病,自然連忙開口:
“若是太悶,世子要不要出門走走,我家大兒讀了些書,世子若有需要,正好使喚他便成。”
朱姮蕊倒是看得出來陸執内心打的主意,他嫌屋裏悶是假,想要有人陪着出去說話卻是真。
不過他心中所想的這個說話之人可不是姚若筠,而是另一邊的姚守甯。
隻是柳氏爲人一看就十分古闆,若他一來便開口要拉人家女兒外出,柳氏能同意才有鬼!
再加上之前他‘瘋病’發作,抱着姚守甯喚娘,若非自己今日突然上門,但凡稍早派人知會一聲,說不定柳氏早早将女兒藏起,根本不會讓他見面的。
長公主想到此處,不由有些好笑,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如明珠般的兒子也會遭人如此嫌棄。
她勾了勾嘴角,替陸執回拒了柳氏‘美意’:
“他就在外頭站一站,不用人陪。”她态度不容置疑,說完這話,又道:
“不用管他。倒是我聽說,昨日姚指揮使被刑獄的人帶走了?姚太太不如與我說說,看我有什麽地方能幫上忙的。”
朱姮蕊的話令柳氏仿佛如絕望之中拽到了一根救命的浮萍,丈夫、外甥相繼被刑獄司帶走後,柳氏其實也思考過奔走求救。
可是以往跟她往來的太太們大多身份地位相差無幾,很難在這件事情上替她說話出力。
長公主此時意外伸出援手,簡直令柳氏喜不自勝。
她幾乎眼睛都要濕了,這會兒也不是自恃清高的時候,她當即道謝,便連忙将事情說了出來。
事關家人,柳氏說得格外細緻,以至于她沒有發現世子出去之時,沖姚守甯使了個眼色。
他前腳一走,後腳姚守甯便果然悄無聲息的往外退。
倒是站在柳氏身後的姚婉甯看得分明,卻見妹妹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雖不明就裏,卻仍是下意識的腳步一轉,擋在了柳氏身後,防止母親發現姚守甯離開,給妹妹争取機會。
姚若筠也發現了這點兒小動靜,不過他想起早晨時姚守甯說要見将軍府的人,以及昨日父親的交待,他猶豫半晌,也默不作聲的上前一步,與姚婉甯一樣并排而站,不動聲色的給姚守甯打掩護。
有了兄姐的幫忙,姚守甯十分順利的從屋中脫身。
長公主一面聽柳氏說話的同時,一面分心注意到姚守甯提着裙擺出手,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
姚守甯出來之後,就見陸執站在屋外遊廊的左側拐角處,她連忙提着裙擺小跑過去,還未開口說話,陸執就壓低聲音道:
“找個人少的地方說話。”
他的聲音冷清,仿佛已經徹底恢複了清醒。
姚守甯點了點頭,心中已經裝了許多話要說,此時抿了抿嘴,小聲的道:
“去我那裏。”
她說完這話,陸執便怔了一怔。
少女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暧昧,反倒左右探頭看了看,像是深怕柳氏突然出現。
直到這會兒,陸執才認真的打量她。
當日西城初見的時候,隻知道她長得不錯,但行爲怪異。
此時再見,才算是真正将她的模樣記入心裏。
姚守甯梳了簡單的少女發髻,其餘長發披散身後,長及臀部,濃密如烏緞,有幾絲妖妖娆娆的垂纏在她手臂上。
她長了一雙水潤的大眼睛,偏生眼尾細長,添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妩媚,那臉似鵝蛋一般,肌膚嫩得像是能掐出水。
可能是偷溜出來的緣故,她雙頰嫣紅,這會兒提着裙擺左右觀望,好像使她神态一下就鮮活了,連身上那套顔色老氣橫秋的裙子也不能将她的豔色壓下去。
姚守甯說完這話,見陸執并沒有出聲,不由仰頭去看他:
“怎麽了?”她瞪大了一雙眼,似是有些迷惑不解他一動不動的樣子,接着又解釋了一句:
“我的屋子離這不遠,屋中沒什麽人,正好方便說話。”
陸執微微颔首,神色淡淡,說了一句:
“你帶路。”
她點了點頭,飛快的往庭院門口處跑去,動作輕盈得像是飛跳的蝴蝶。
陸執跟在她的身後,高大的身形成爲了她最好的掩飾。
兩人相繼出了庭院,在沒引起屋内人注意的情況下,來到姚守甯的屋子。
姚家的房子不大,姚守甯出生最晚,所住的房間自然也是最小的。
雖說再是不通情竅,但她也知道不能讓陸執進自己的閨房,因此兩人留在了院内說話。
她屋裏平時侍候的隻有冬葵,這會兒冬葵留在了柳氏屋裏,相當于這屋内外隻有陸執與姚守甯二人。
兩人一進庭院,姚守甯便領着他往屋外走廊下的扶欄處靠,因時間緊急,連茶都來不及給他倒上一杯。
“你清醒了?”
她側仰着頭,望了陸執一眼,問了他一聲。
今日陽光明媚,照得他膚白如雪,細膩不輸女子,額心處幹幹淨淨,看不到那一尾蛇妖烙印。
姚守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當日被喚醒之後發瘋的樣子,又覺得心虛,又不免有些好奇——畢竟這位天之驕子當日發瘋,丢了很大的人,清醒之後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知會不會想找個地方鑽進去……
她的神情有些奇怪。
陸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不算完全清醒,隻是暫時的恢複神智。”
那妖蠱未徹底拔除,不過被她先不知以什麽手段壓制,又被神武門的人暫且控制住。
“我中的是妖蠱,要想徹底清除,需要将下蠱血族全部清除才行。”
他也不跟姚守甯繞彎子,直接道:
“當日西城之中,你說我中了邪,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嗯!”姚守甯拼命點頭,許多事情都是從西城事件開始,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令她心力憔悴,此時陸執也算是局中之人,她又有求于他,因此聽他一問,便将當日的事毫不隐瞞的說了出來:
“當日張樵死後,我親眼看到你将劍從他屍體上拔出來時,鑽出了兩股黑氣,一股鑽入了你的眉心之中,一股鑽入了那孫神醫的身體。”
她從來沒覺得這麽暢快過!
與父親也提過此事詭異,不過姚翝當時對這事兒半信半疑,她因在柳氏那裏碰了壁,便不敢說得像此時這樣直接。
相反之下,陸執本身受妖邪所害,此時找她恐怕就是爲了這件事而來,她自然越是說得直接越好的。
陸執一雙好看的長眉微微一皺,顯然姚守甯的話有一部份應證了他内心猜測,但同時又有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一分爲二?”
他神色冷淡,眉眼之間仿佛凝結了萬年不化的冰雪,使他那張絕色容顔仿佛沒有半分情感,有種高高在上的距離。
可是姚守甯看過他發瘋後的樣子,半點兒都沒有被他的氣勢所震懾。
陸執對少女内心的想法一無所知:
“張樵沖我而來也就算了,那孫神醫又是沖着誰去?”
“沖着我家來的。”
姚守甯仰頭眼巴巴的望他,隻恨不能及時說到正題:
“孫神醫是沖着我家來的。”
“哦?”陸執低下頭,看她仰着小臉,仿佛急不可耐的樣子,“你說來聽聽。”
他疑心極重,心中不信,卻示意她接着往下說去。
“說到孫神醫,我就要提到我的姐姐。”
姚守甯有些猶豫,不知應不應該将柳氏提到過的,柳并舟曾言後代子孫的血脈會有力量覺醒之事說給陸執聽。
但事關姚婉甯性命,她隻猶豫半晌,決定先把這事兒說分明,後面如果陸執不追問,她也就裝傻當不知道這件事。
想到此處,她将姚婉甯生來患有先天之疾,令柳氏多年來四處求訪名醫之事說了。
“這位孫神醫自号藥王十二世孫,我娘聽說他要來神都,早早備了厚禮,帶了姐姐去看診。”
這些事情聽來似是與妖蠱之事全無相關,可陸執卻如耐心極佳的獵人,他相信姚家出了事兒,最着急的并不是自己,姚守甯既然肯随同自己出來私下說起這事兒,必是有求助自己的心。
她若有求于人,必不會随意說廢話來糊弄自己。
“但這位孫神醫卻徒有虛名,我姐姐吃了藥不見好,娘便有心想要給他教訓。”
姚守甯說到此處,長長的歎了口氣。
回憶起這件事情,明明發生的時間并不長,可對她來說卻像是熬了許久似的。
若是沒有昨夜與姚婉甯的聊天,恐怕她都會以爲所有事情都是因砸醫館而起,但如今她卻知道,無論有沒有砸醫館一事兒,姚家都避不開這場災禍的。
“我爹找了三個地痞去醫館鬧事,當日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陸執點了下頭,也知道這位沽名釣譽的‘神醫’當日就被拘捕歸案。
“他被關進了刑獄司,卻迷惑了我娘親。”
姚守甯長長的歎了口氣。
事情從昨晚發生到現在,她心裏的那根弦一直繃得很緊,此時提起這件事,不免露出焦急的神情。
陸執不免分神想起第一次見面,她的眼神明媚清澈,說起他‘中邪’的時候,也帶着少女的天真,此時才沒過多長時間,仿佛被迫成長了許多,褪去了些許稚氣。
“他說可以救你姐姐?”陸執開口發問,見姚守甯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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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