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真死了母親,與弟弟獨自進神都投親,正是惶恐無依的時候,讓她再回憶昨日的情景,柳氏怕她害怕。
因此喚了她名字,便将手搭在了她肩頭:
“你看看能不能将昨日的事,與這陸管事說一說……”
蘇妙真倒是十分懂事,反手将柳氏的手握住,朝她露出安撫的笑容,接着才上前道:
“小女姓蘇,昨日……”
她态度坦然大方,将昨日乘坐馬車進神都,繼而馬匹發瘋一事也說了一遍。
開始前半段與柳氏所講相差不多,此後說了一些柳氏離去後發生的事情。
她可能想要幫上忙,将事情講得很細,一些細枝末節之處,也都提到了,令得那陸管事不由頻頻看了她好幾眼,心中覺得有些怪異。
這少女年不過二十,又親曆了昨天的事件,照理來說應該驚魂未定。
可她情緒實在太過平靜,将事情娓娓道來,仿佛說的是旁人的故事,一點兒都不露畏懼之色。
不過蘇妙真再細心,也比不過将軍府昨日前去的人。
甚至事發之後,陸執身邊一文一武的羅子文、顧長涯說的比她還要清楚得多,她的話聽來用心,實則并沒有什麽用處。
蘇妙真說完之後,似是不着痕迹的去看陸管事的臉,卻見他緊皺着雙眉,似是陷入沉思,看不出來有沒有因爲自己的話而動容,将她記入心中。
她心下有些失望,卻垂下眼眸,擋住了眼中的神色,裝出乖巧溫順的樣子,退回柳氏的身側。
“多謝姚太太、蘇小姐告知這些情況。”
說了半晌,陸管事并沒有從姚家一行人口中聽到什麽額外的有用消息。
昨日出事之後,将軍府的人就已經查過姚翝,姚家人口簡單,出身清白,此時在主人不在家的情況下,不宜強行留人,以免打草驚蛇。
想到此處,陸管事向衆人拱手作揖:
“稍後長公主、将軍若是回府,我必定将這些消息告知主人。”
柳氏知道這是送客之詞,點了點頭:
“那我也不打擾了,改日定會再備禮物,重新遞貼登門拜會,感謝世子救命之恩。”她想了想,又額外加了一句:
“若有能用得到我們的地方,也請長公主吩咐就是,我絕不推辭。”
将軍府如今是多事之秋,陸管事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空閑來會見衆人,聞聽這話,倒也正合心意,令身側長随搬拿禮品,又神色憂心忡忡的目送柳氏轉身上車之際——
卻見跟在柳氏身側的姚守甯站在原地沒有動,她像是遲疑了片刻後下定了決心一般,突然上前了一步。
“請把這個交給世子。”
她将手裏一直死死抱着的竹筒往陸管事懷裏一塞,露出一臉肉疼之色:
“一定要親自交給他,讓他看看裏面的字哦。”
老管事縱然見多識廣,心理素質奇佳,也被她這一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正欲說話,姚守甯想到這字迹玄妙之處,又有些後悔:
“不過不是送的,隻是暫時借給他。”
“守甯!”
柳氏還沒上車,聞聽這話,覺得有些不大對頭。
轉身一看,頓時覺得血沖頭頂,臉頰都要冒煙了。
她惱怒非凡,幾乎強行壓抑着自己要咆哮的沖動,深呼了一口氣,咬牙切齒的道:
“你還不趕緊給我回來!”
姚守甯聽到柳氏的話,知道柳氏這是動了真火,當即頭皮也有些發麻,卻仍叮囑老管事:
“記得,要親自交給他,并打開讓他看到……”
柳并舟的這副字神妙非凡,連蘇妙真身上的聲音都會受其克制,偏偏一般人又看不出其中門道。
陸執若真是因中邪而昏迷不醒,那麽此時柳并舟的字說不定能救他性命。
“……我,我一定記得提醒世子。”
陸管事嘴角抽搐,應答了一聲。
柳氏隻覺得眼前發昏,臉上火辣辣的,恨不能立即揪着這女兒回馬車。
姚守甯也不敢再惹柳氏發火,又依依不舍看了陸管事懷中抱着的竹筒一眼,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狠心轉身回馬車。
事到如今,字已經送出去了,沒有再反悔的餘地。
她這事兒處理得不大妥當,可當務之急卻并沒有神不知鬼覺的将字畫送到陸執手中的機會。
遠處柳氏臉黑如鍋底,咬緊了牙關,極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一旁蘇妙真抿着嘴唇,似是在微笑。
可姚守甯卻‘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這笑意掩飾之下,隐藏着兩種意思。
好像既是在懷疑她送出柳并舟字畫的目的,又仿佛是在諷刺她厚顔無恥,試圖巴結讨好陸執似的。
面對蘇妙真的目光,她有些害怕,又覺得不服,可面對蘇妙真裝腔作勢的樣子,縱然有話也無處說,隻得灰溜溜的回到了柳氏身側。
柳氏氣得冒煙,卻在陸管事目送之下,隻能強壓怒火,恨恨瞪了女兒一眼:
“回頭再收拾你。”
她勉強擠出笑意,回頭與陸管事點頭示意,轉身時臉上冷若冰霜,看也不看姚守甯一眼,顯然是真的生了氣。
衆人相繼上了馬車,蘇妙真怯生生的,似是對柳氏的脾氣有些畏懼,不發一語。
姚守甯坐到了柳氏身側,無奈的歎了口氣:
“娘……”
柳氏也不說話,隻是身體側向了蘇妙真的那一面,不大願意搭理她。
“您爲什麽生氣?我們在馬車上時,不是說好了要将字畫送出去嗎?”她有些納悶不解:
“陸世子救了您一命,這東西送他不行嗎?”
字落入陸執之手,既有機會救他,又能使蘇妙真無從下手,對姚守甯來說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雖說方法簡單粗暴,但隻要有用就行了。
柳氏聽她這樣一說,以爲她死不悔改,不由冷笑轉身: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蒙我而已?”
“我怎麽會蒙娘?”姚守甯抱着柳氏手臂,哪怕表面上她在與柳氏專注說話,卻依舊能感覺到蘇妙真的視線如芒刺在背,看得她坐立不安的。
表姐想要毀畫,是因爲瞧出了畫中神異。
而自己将畫送人,落入她的眼中,恐怕也會心生懷疑。
她頭皮發麻,卻強作鎮定道:
“若我有錯,您直說出來,我改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