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頂高三千米,東側直走十餘裏,林深漸密,猿啼鳥飛。
黑雲掠過,萬裏晴空。
晴空之下有洞府,一片狼藉,無數鬼哭狼嚎,上千妖魔彷徨無措,有人四散而逃,還有人留在了寬闊的練武場中,瞧見那如山巒一般龐大的恐怖妖軀,滿臉驚恐之色。
看着那無頭之軀,有人低聲喊道:“帝俊、帝俊”
無人應答。
大抵是這具龐大如山身軀的主人平日裏威嚴過甚,故而一直沒有人膽敢胡亂上前查看,過了許久,終于有人低聲說道:“帝俊死了。”
有人說:“對,死了。“
又有人說道:“剛才那一股妖風,還有雲頭之上與帝俊拼鬥的人,難道是噬心魔?”
“對的,就是它。”
“噬心魔不是說要北上,此刻正在與國内聯軍鏖戰于國境線麽,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攘外必先安内。”
“我們帝俊又沒惹它,憑什麽千裏迢迢跑到這兒來?太過分了。”
“世界大局,浩浩蕩蕩,豈能偏安一隅,獨享清閑?”
“我們,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帝俊已死,天下再無清淨之處,若是不依附噬心魔羽翼之下,便如帝俊下場——在噬心魔的面前,什麽老牌妖王,什麽洪荒大妖,都不過是虛妄而已,既然如此,還不趕緊南下,奔赴第一線,說不定還來得及”
“我不,我才懶得管什麽王朝争霸呢,我就想過我的小日子。”
“我也是,我去甘肅,去邊疆,去東北老林子裏,去藏邊高原之地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就不信非要參與這點兒破事兒與争端。”
“我也要走,同去”
“不,你們不能走,你們若是不去,我們去了,隻怕噬心魔大人會不高興。”
“對的,一個都不能少,黑山老妖的例子還不夠麽?你以爲你們能逃過?”
“黑熊王,帝俊在時,你乖得跟個三歲小寶寶一樣,沒想到帝俊一死,你們就都跳出來了。”
“對,蠻牛子,你們願意去給噬心魔當狗,到處咬人,你們自去,可不要拉着我們,我們跟人類可沒仇”
“就算你們幾個是一代妖王,但可别想着裹挾我們。”
“不聽話,那就死。”
“來吧,死就死,你有本事啊,你們來真的”
昔日聖地,在沉默而低調的帝俊倒下之後,已經成爲了殺戮之地,無數曾經勾肩搭背、喝酒吃肉的朋友與兄弟,爲了不同的信念與理想,捉對厮殺,亂作一團。
而那位将衆人集聚在一塊兒的王,卻已經倒下了。
它的頭顱,被一片黑雲裹挾離去。
亂戰叢中,蘇城之臉色陰晴不定,他望着這些顯露出了本相,個個猙獰恐怖的妖怪們,有心想要離開。
混迹在此已然半年,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别人隻以爲他是一個戌狗夜行者。
他本以爲能夠在這兒混過最終蛻變之日,卻不曾想,變故到底還是來臨了。
怎麽辦?
他想走,因爲他知道,那個曾經被他掏去妖元的家夥,現如今已然是夜複會之中的頂尖人物。
計蒙。
那家夥,居然入了魔。
當初還真的是小瞧他了,早知道如此,就将它給殺了。
反正,夜行者皆可死。
沒有一個無辜。
因爲它們的血脈裏,留着肮髒的血液。
如同那幾個狗雜碎
我的四兒。
蘇四打定了主意,決定離開。
他繞開了混亂的最中心,特别是那幾個作亂的妖王,他快步前行,然後朝着洞府外面的花陣退去。
這兒的地形他早已熟悉,閉着眼睛都能夠離開。
隻要越過前面的門樓,跳過前面的虎跳峽,他就能夠離開這個的鬼地方。
到時候,他就隐姓埋名,熬過這一段時光。
等到了那個時候,哼。
什麽人中龍鳳金蟬子,屁,統統都給我跪下。
讓你們知曉,什麽才是人族第一血脈。
大巫後羿,懂不懂?
轟!
蘇城之奪命狂奔,卻不曾想一隻巨大的黑掌,拍在了他的面前,将他的去路給攔住了。
一個滿嘴獠牙、目露兇光的黑熊精,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個修至妖王境界的家夥,是黑山老妖賬下,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
這家夥别看這平日裏笨頭笨腦、沉默寡言,卻是個蔫兒壞的角色。
黑山老妖一死,他居然聯合幾位妖王造反。
那黑熊精到底有多恐怖呢?
簡單的說,它一拳,能夠将一座小山丘都給打得稀碎。
當初這個洞府之所以能夠弄成這般寬闊模樣,可少不得它的天生神力。
簡直就是人型挖掘機,而且還是藍翔畢業的。
轟隆隆
黑熊精一拳砸落下來,拳風有如實質一般碾軋而來。
蘇城之連滾帶爬方才避過。
然而他能避過一次,避不過第二次、第三次
連續幾次的閃躲,使得蘇城之周遭可以躲避的遮蔽物全部碎裂成了粉末,當退無可退的時候,他終于放下了所有的架子,直接跪倒在地,大聲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什麽都聽你的”
轟!
黑熊精停了下來,不過它并不是因爲蘇城之的求饒,而是來自于一聲恐怖的轟鳴。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人,都朝着轟鳴發出的地方望去。
黑山老妖那宛如山巒一般巨大的遺體,突然間被某種天外飛來的東西撞上,緊接着,那肉山一般的遺體開始變得通紅,宛如岩漿一般融化了去。
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熊熊大火之中,有一個強壯的身影,從崩塌了的肉山之中,緩緩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肌肉發達、身型強健的家夥。
它身上的肌肉,宛如鋼筋一般結實,滿目猙獰,身上冒着騰騰黑色霧氣。
那是一個猴子,或者說,一頭怪猿。
它的身上滿是傷疤,渾身充斥着兇煞之氣,唯獨一雙眼睛,就好像是人一般,深如大海,仔細看,感覺好像蘊含着幾分憂傷。
這家夥,是誰?
神農架上千妖魔,人數雖多,但每一個厲害的角色,都是獨一無二的。
大家彼此都認識,但沒有一個,認識這個家夥。
它,從何而來,想要往哪裏去?
無人得知。
一個鼻上生角,身形龐大、高達兩三丈的犀牛精沖着那怪猿喊道:“你是誰?”
那怪猿偏頭,一臉戒備地打量着周遭,眼中滿是疑惑之色。
它甚至深深地吸了一下灼熱的空氣。
但它就是沒有理會那犀牛精。
蘇城之聽到黑熊王哈哈大笑:“蠻牛子,傻了吧,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犀牛精頓時就惱怒起來,怒聲大吼道:“去尼瑪的。”
殺得興起的它,提着手中的巨大蛇矛,朝着那火焰遺骸中的怪猿刺去。
那怪猿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勢撲面而來,這才擡起了頭來。
随後,它從火焰之中,拖出了一根黑黢黢的棍棒來。
铛!
那顯露本相的蠻牛子、一代妖王,身型可是那怪猿的四五倍,手中的巨大蛇矛仿佛能夠橫掃一切,卻被那怪猿手中的鐵棒子給擋住了,不得寸進一分。
千鈞之力,輕輕一擋。
隻這一下,所有人都爲之震驚了。
與蠻牛子一同作亂的黑熊王,還有另外幾個妖王紛紛嘲笑起來。
他們說蠻牛子許是昨日幹了壞事,此刻腿軟了。
蠻牛子大怒,手中蛇矛翻飛,運用了千鈞之力,朝着那怪猿砸了下去。
那怪猿起先抵擋兩下,随後覺得煩了。
它确實将蠻牛子手中的蛇矛給一招挑飛,随後沖将過去,将那蠻牛子給直接按在了地上。
蠻牛子拼命抵抗,地動山搖。
結果
它被那怪猿活生生地砸進了夯實了無數回的演武場地下去,動彈不得,就剩下了一口氣。
黑熊王幾人這才知曉,那怪猿是有真本事。
它們不再取笑犀牛精。
它們
一擁而上。
然後
全部撲街。
瞧見倒下的幾個妖王,以及無數妖魔,站在邊緣、死裏逃生的蘇城之突然間心中一陣悸動。
當一切都歸于平靜的時候,他突然間登高而呼。
他喊道:“黑山既死,新王當立。”
他撕心裂肺、震耳欲聾地大聲呼喊着,一遍又一遍,這聲音一開始的時候,隻有他在呼喊,喊得嗓子都啞了。
然而到了後來,有人應和了。
不斷地有人應和,到了後來,歡呼聲從這個山頭,連到了那個山頭。
整個神農頂都聽到了這句話。
黑山既死,新王當立。
無數人簇擁到了那個表現出了恐怖力量的怪猿面前來,将它給擁到了帝俊曾經坐着的鐵王座上面,用嘴親吻着它的腳,熱淚盈眶地高呼着。
妖怪世界,強者爲尊。
這是新王。
它們的王。
三天之後,消息從南邊傳來,噬心魔大軍慘敗,爲首者噬心魔死于靈明石猴侯大聖手中,身死魂消。
無數人爲之動容。
而這個事實,那新任帝俊聽到了,從來都沒有開過口的它,用艱難的、沙啞的、古怪的嗓音,緩聲問道:“那侯大聖,是什麽人?”
因爲擁立有功的蘇城之眼中掠過一絲嫉妒,随後将那心思藏着,畢恭畢敬地解釋起來。
他不敢說假話。
因爲他說了假話,别人卻會說真話。
新王不是傻子。
新任帝俊耐心聽完了蘇城之的解釋,沉默了良久,将手托在了腮邊,有些憂傷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笑意來。
它緩聲說道:“有趣,有趣”
經過幾天相處,蘇城之自覺跟這位新任帝俊有了幾分熟悉。
他低聲問道:“不知道大王,可有姓名?”
那怪猿沉默了許久,緩聲說道:“pangniu”
滂牛?
大王不是申猴夜行者麽,爲何叫這麽一個名字?
蘇城之還待再問,卻瞧見怪猿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心中一慌,不敢再問。
他是個聰明之人,能夠感覺到帝俊的心情開始變得很差。
他害怕殃及池魚,告罪一聲,然後退下。
出了門外,立刻有十數人圍了上來,問道:“蘇總管,問了沒?可知道我們這位大王的來曆,還有姓名?”
蘇城之是躬着身子走出來了的,然而這時,卻将腰闆挺得筆直。
他看着被揍得灰頭土臉的黑熊王,反問道:“這重要麽?”
的确,怪猿的來曆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如今的它,便是帝俊了。
他們所有人的。
王。
蠻牛子一臉不滿,舔了舔嘴唇,說道:“那它到底是個什麽鬼東西,這個總應該知道吧?”
它心有不甘。
蘇城之聽到,忍不住笑了:“你們不服啊,但我若是說了它的身份,你們就不會這麽想了”
他一臉肅容,朗聲說道——
通臂猿猴,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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