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這副模樣,雪鶴趕緊放下了手裏的活,跑了過去。
“受傷了嗎?我幫你叫救護車吧。”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常識的處理方式。
“你在說什麽呢。”然而常識有時并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南風弦雙手都是自己的血,他躲避着雪鶴的攙扶:“事到如今,我們就不用再繼續演戲了。我的身份……怎麽可能去醫院。”他因爲疼痛全身都在顫抖,連語氣都是顫顫的:“退一步說,我也算半個醫生呢。我會自己處理的。”
雪鶴無辜的歪歪頭:“我可不知道你爲什麽不能去醫院。你堅持自己處理的話,就讓我來給你打下手吧。”
“呵。”對她的裝糊塗,南風弦想表達一笑置之的态度,誰知道那輕輕一笑扯動了他的傷口,又是一陣劇痛襲來,他疼的攥緊了腰間勒着的衣服。
“我去拿急救箱。”雪鶴急匆匆的轉身。
“謝謝。順便借一下你的針線包。”南風弦此刻已經癱坐在玄關的地闆上了。
針線包和急救箱都取來了。南風弦用剪子剪開已經被血染透的衣服,露出一條長而深的創口。畫面太美已經到達不可描述的地步。隻說他流在創口外的一段腸子,就足夠把膽小的人吓哭。
而南風弦咬着牙仔細辨認了一番确定腸子沒有受傷,竟然用指頭把它捅回肚子裏去了。
“看上去非常痛。”雪鶴表情嚴峻:“正常人這時候應該需要麻醉藥。”
聽到她這句話,南風弦穿針引線的手頓了頓,接着又哆嗦着用因爲疼痛變得不聽使喚的手指,去完成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穿針動作。
“我來幫你吧。”雪鶴接過了針線,順利穿過針孔,遞還給他。
南風弦把一整瓶醫用酒精潑到傷口上,他抿着嘴唇,牙齒咬的咯咯響,呼吸變得更加粗重。
如果不是喜歡疼痛,那他一定有絕對不能去醫院的理由。
這時候雪鶴已經找來了冰塊,貼着他的傷口放置,止血的同時能稍微起到麻痹神經的作用,希望能以此止痛。
那個創口切面非常整齊,顯然是刀具造成的。雪鶴雙手捏住他肚子上的皮肉往中間湊,方便他能專心縫合。南風弦專注的在自己的傷口上做針線,他利落的手法不像醫生,反倒像個殘暴的劊子手,在自己身上戳針也毫不手軟。
正常人類能否忍耐如此的劇痛呢?當年關羽有過剔肉刮骨療傷的先例,說人類忍受不住似乎太武斷了。
那麽正常的人類是否會任由自己的同學用縫衣針和裁縫線縫合肚子,還幫他捏着肚皮湊在一起方便縫合呢?也不能武斷的說不可能吧,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悶頭處理傷口,一時間竟然沒人打破沉默。
肚皮漸漸地被針線一點點連在一起,還别說,南風弦同學的針腳非常整齊細密,縫的十分結實。
看着如此高大上的縫針,雪鶴有句話憋在心裏不吐不快:“南風同學,你确定你學的是醫學,不是裁縫?我看電視上不是這麽縫的哦?”這帥哥不會是每天就到學校發個騷,根本沒在聽課吧?現在還原度高的醫療題材電視劇那麽多,連她都知道手術縫針高端些就像按訂書針那樣咔擦咔擦,普通些就是穿針打結。像縫衣服一樣追求針腳細密美觀的,還是第一次見。
南風弦正疼的鼻尖冒汗,雙眼血紅,被她的說法逗笑了:“嗯。因爲醫生都有助手。”而醫生的助手才不會像她這樣一臉淡定的看着他不消毒徒手塞腸子,也不會雙手捏着他的肚皮讓他縫。懷疑别人的常識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常識啊,雪鶴醬。
“哎,好像很有道理呢。”雪鶴馬上接受了這個說辭。
一番努力之後,肚子終于合起來了。
“你遇到強盜了?”雪鶴順勢坐在地上松了口氣,這才問起原委。
“沒有。”南風弦也籲了口氣。他在已然報廢的外套上蹭蹭手上的血液,臉色慘白如紙:“我遇到一個同學。”
“咦?你也會與人結怨嗎?”雪鶴詫異的問。她的疑問不無道理,因爲南風弦爲人向來是禮貌中帶着距離感,他從不主動招惹别人,就算有人挑釁,他也會盡可能避免正面沖突,是個很有交際手腕的人。
“我不知道算不算結怨。”南風弦擦拭地面血迹的手暫停了一下,向她解釋了剛才發生的事。
南風弦有去健身房活動的習慣。
帥哥們就是毛病多。
臉好看了還不肯滿足,非要身材也棒棒哒才甘心。尤其是南風弦,他作爲一個偶爾兼職網店模特的年輕人,對自己的身材要求非常嚴格。
今天也像往常一樣,他放學後去活動一會再回家。也正是在從健身房出來到回家的這段路上,他遇到了一個女同學。
其實他并不清楚對方到底是誰,隻是在她主動向自己打招呼的時候,禮貌的回應她而已。
接着,那名女生竟然很自然的走在他身邊,像是與他同路。
南風弦不記得和她如此熟悉,他盡量在不傷害對方自尊的情況下一直與她保持着距離。然而,女生的行爲越來越誇張,甚至用手臂去蹭他的身體。
“我不記得我們學校有這麽大膽的女孩。”南風弦苦笑了一下,直到現在他也沒對那女孩口出惡言,而是客觀的說:“當時她看上去神情恍惚,我懷疑她是不是喝醉了,或者吃了藥。”
雪鶴點點頭,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接下去,南風弦要穿過一條賣熟食和小點心的巷子回家。平時有不少下班或放學的人繞過來買東西,今天他回來的太早,正巧是這條街最清閑的時候,一路沒看到其他人。
“然後她向我表白了。”南風弦皺着眉回憶當時的情形,他困惑的說:“我不确定她當時是不是認真要向我表白,她的語氣非常随意,眼睛飄忽不定看着四周,嗯,我肯定那不是害羞。可她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在表白之後她看向我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她希望我答應。”
“那的确很怪異啊。”雪鶴聽完了前因後果,也陷入了沉默。如果告白的女孩隻是單純惡作劇,就不會期待他答應告白。
“嗯。”南風弦擦拭的動作停住,那件外套已經越抹越髒,再也吸不進更多血液,他把它團起來放在一邊。“更怪的是我拒絕她之後,她的反應。”南風弦想起在他拒絕了女孩的告白之後,她毫不猶豫的擡手就捅了他一刀。那時她的表情,非常不自然。他在那女孩臉上看不出任何驚慌的情緒。
“的确,告白失敗就捅一刀太可怕了。”雪鶴附和着點頭。
“可怕的不是捅一刀,而是捅完她還跟我道歉。語調非常平靜。”南風弦回憶起她拔刀的動作,手那麽穩,道歉的時候聲調自然,表情比起歉意更像是求而不得的憂郁。
那可不像是正常人類的反應。沒有傷害他人的不安,沒有對自己未來命運的恐懼,對方捅了他一刀,就跟捅在空氣裏一樣神色淡然。
“啊……那可真的,非常怪異。”雪鶴聽的入神,在南風弦簡短但具體的描述中,她甚至能腦補出女孩當時茫然又憂郁的表情。
表白被拒絕,或許也算是一種結怨吧。
然而,這真的能成爲一個女孩拿刀傷人的理由嗎?
難道這隻是一個女生因爲感情不順而引發的傷人事件?
雪鶴沉默的幫忙收拾起地上的藥品,她狀似無意的問出一句奇怪的話:“她在走的時候,有沒有确認你是不是還活着呢?”
情緒已經緩和下來的南風弦被她這句話問的一愣,随即皺起眉。他把襯衣扣子系好,慢慢站起來。他看上去比剛進門的時候好多了,隻是臉仍然慘白。他說:“的确……她走之前蹲下确認過我的呼吸。當時的我,已經顧不上掩飾呼吸了。”這句話暗含了太多意思。總之,那時候的他是沒有呼吸的。
事情好像變得更詭異了。
那個女孩面對死亡的态度太從容,有些邪氣呢。
“這樣啊。”雪鶴若有所思的點頭,對那女孩好奇起來。她又問:“這件事的後續,你打算怎麽處理呢?”
南風弦被她問的愣了一下,然後才恍然的說:“是啊,那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嗯,總覺得到此爲止,整件事好像哪裏處理的不太對。可她又想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再多問下去,她說:“先休息一下吧?我幫你做點補血的食物好嗎?”
“那樣太麻煩你了……”他還要推辭。
“沒關系。”雪鶴笑笑:“遇到麻煩就該互相幫助呀,做飯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你有特别想吃的東西嗎?”
“什麽都好。”南風弦隔着衣服撫摸了一下傷口,他說:“過幾天讓我幫你買食材當謝禮吧。”說的竟像是這樣的傷不出幾日就可以痊愈一樣。
“嗯嗯,好啊。”雪鶴笑起來。
接下去,南風弦回房間休息,雪鶴也回房間換衣服,她要出門買晚飯的食材。
她準備去買些核桃和紅糖,拌上紅棗和阿膠做成零食,方便随手拿來吃。另外再采摘院子裏栽種的菠菜,不管是做湯還是涼拌味道都不錯。至于今天的主食,米飯可以換做紅豆飯。主菜就随便做個香菇土豆和雞肉的雜煮吧。
在路過回家必經的那條賣熟食和小點心的巷子時,她看到有幾個人圍在離路口還有段距離的街角。他們神色驚慌,相互之間低聲說着什麽,還不時擡頭看看四周。當其中一個中年婦女看到雪鶴投來的好奇目光時,眉目登時變得激動起來,這種激動,說明她很有傾訴的*。
雪鶴滿足了她這小小的願望,在她期待的眼神裏開口了。她說:“大姐,你們都看什麽好東西,也給我看看呀?”
中年婦女等到了這個訴說的機會,立刻興奮起來,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可是出了大事!地上有一大灘血!那麽大一灘,怎麽看也不像是小狗小貓的血。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别湊上去看,太吓人了……”
原來,這裏就是事發地點。
她想不出那女孩爲什麽要在這條并不僻靜的街道動手。難道隻是情之所至,無法釋懷?
雪鶴眼睛往那邊掃過去,随即就點頭:“嗯嗯,我知道啦,我不去看。哎,大姐你說不是小動物?難道是人?”
“不知道啊,我看像!”中年婦女壓低了聲音:“已經報警啦,一會兒警察來了,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啊!”雪鶴終于反應過來,她和南風弦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哪裏不對勁了:他們倆誰都沒想過要報警,這難道還不夠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