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鳥飛過房雀坡。”
“紅鳥……”
“房鳥……”
“紅——紅的。”
“房——房的。”
“哎呦,我的小祖宗喲,”婦人無奈,擡手揉了揉面前孩童粉嘟嘟的小臉,一顆綠眠石扳指,将她纖細的手指襯得格外水嫩,婦人拇指上則勾着一根淡青色繡着大朵團花的娟帕。原本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但此刻在臉上卻是化不開的慈愛。
“母親,我不想學了,”五六歲的小男孩粉雕玉琢,奶聲奶氣的說道,說完晃動着兩隻懸空的腳,眼睛裏好不可憐。
“好,好,不學了,”婦人瞧着心軟,便将一隻手伸出去整理孩童額間漏下來的發絲;視線望着對方,另一隻手卻已經很自然的掠過桌面,從擺滿了時令果蔬的果盤中,挑出一枚青澀酸甜的果子。
這枚落在婦人手裏,兩個手掌大的果子通體青色,但是兩頭尖端卻紫的發黑,食用時,掐去果蒂,隻需将皮沿着自然撐出來的邊緣剝掉,很輕易的,裏面飽滿多汁的果肉便顯露了出來。正如“烈季”這個季節一般,簡單、直爽。
婦人撕下一小塊果肉,舉着湊到孩童嘴邊:“喏!”
“嗚嗚,”這塊果肉大小剛好,塞進嘴裏後,孩童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小男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母親,兩邊腮幫子鼓鼓囊囊。
“真甜。”雖然沒有什麽概念,但感覺就這樣待在母親身邊,最好了!
距離李蕭意識與換吉貞的相遇,時間退回到數個時辰之前,天南域,曾經的李家族地——繡芝峰。
一棟氣勢磅礴和孤寂相交疊的宮殿建築群外,三雙眼睛面面相觑,哪怕偶爾像這樣交換眼神,但随後又自顧自的挪開看向周圍。
隻是在古怪的氣氛之下,眼睛的主人誰也沒有先開口,也不知道這沉悶的氛圍持續多久了,三人也不顯得尴尬。
暖風習習,吹得人衣袍輕輕擺動,但拂在三人的臉上,卻顯得有些燥熱。
由于增季還未到來,種在不遠處湖心小島上的南天竹依舊一副枯蒿的樣子,它們朝着天空張牙舞爪,遒勁有力的枝幹,又像是瘦的隻剩皮包骨的乞丐,哪怕這樣也不肯露出絲毫的軟弱。這無形間看到的一幕,更令三個中年人不适的擺動身子。
至于面前這座宮殿,已經不叫太玄宮,而是改名爲未央宮,而宮殿的主人,則是未央老魔。
經曆了兩次易主,面對實力更強的未央老魔,天南域本土的家族興不起任何的反抗,隻能選擇臣服。
而作爲除李家之外剩下三個家族的家主,韓家,英家,晖家,三名家主在不久之前,收到了召集令。命令的内容隻是提到讓他們不得耽擱,盡快前來。但到了這裏之後,三人卻被晾在了宮殿外面。
這時烈季七色陽光的直爽,也開始讓人受不了了起來。而不遠處的宮殿大門洞開,沒有守衛仆役,這片空間裏面一片黑暗,陰恻恻的,仿佛滋生着什麽惡魔一樣。
在三人如是猜想的時候,那有些昏暗的宮殿裏,忽然傳來了高跟鞋的腳步聲。這令翹首以盼的三人心中一驚,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一襲紅裝的俏麗身影。
不管三人心中作何想法,那紅裝身影終究是走了出來,站在了陽光之下。來人一襲雪白的紗衣,罩在紅色的底衫上面,白紗看不真切,反倒隐約給了下面一層朦胧質感;在紅衣的邊角上,都有由金絲繡成的不規則橢圓形花紋,擠成一排,有一點蕾絲的樣式。
“李天公子,”三人不敢怠慢,嘴裏面連連寒暄,叫出了這個“老熟人”的身份。
“三位久等了,請跟我來吧,”相比起當初李蕭穿越過來所見到的時候,李天公子的模樣明顯憔悴了許多。在嬌豔到比任何女子都要漂亮的容顔下,難掩一絲倦态,爲其增添了些許的病态美感,像是一株風雪夜裏獨自綻放的夜梅,讓人忍不住在心中憐惜;而她豐腴的身形,更是在這樣的氣質襯托下讓每一個看到的男人都會忍不住動心,産生某種不好的幻想。
話音落下,李天公子轉身向宮殿内走去。倒不是他高冷,隻不過性格使然。待李天公子走後,也就幾步的距離,三人連忙快步跟上,但也不敢走得太急,更不敢多往李天公子身上瞧一眼。記得上一個敢那樣看李天公子的人,是誰來着,就被未央老魔親手給剜去了雙眼。
“靠屁股上位的家夥,有什麽好得意的,”走在最後的韓家家主,小聲的嘀咕道,發洩發洩心中的不滿。旋即他就看到另外兩人加快了腳步,不動聲色的遠離了他,這讓韓家家主心涼的同時,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
李家的宮殿以山爲名,就叫繡芝宮,而之後的太玄宮宮主更倒黴,倒是想要推翻了重建,但剛推倒了一部分,連建設都沒來得及,便被未央老魔給霸占了。
相比起太玄宮宮主的遭遇,李家可就算幸運多了,畢竟未央老魔在摧枯拉朽的攻破了守護陣法後,直接屠殺了所有尊境以上的太玄宮修士,更是爲了洩憤,将所有投降的普通修士都一并拿來祭天。短短一天的功夫,便塑造出一場血腥大案!
韓英晖,三家的家主爲何會如此的噤若寒蟬,也正是因爲被未央老魔手段的毒辣果決所懾。
當未央老魔獨掌大權後,則是沒有心思再修建什麽宮殿了,因此這大殿頹廢無比,更加上之前的血腥慘案,仿佛有陰魂怨鬼在這裏出沒一般,所有的角落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一些地方甚至還有大塊的石料廢渣坍塌下來,整座宮殿裏都透着陰森之氣,好像是有鬼物從其中衍生出來,直瞧得人心底發毛。
面對這一切,走在前方的李天公子,卻好像恍若未聞一般,熟悉的走過每一個門欄,每一個拐角,領着三人在這像是迷宮一樣的昏暗宮殿中,大概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這才來到了一個大殿的前面。
到了這裏後,未央宮也總算不再像是一個已經被遺棄掉的遺迹,有了一些生氣。而這宮殿内的照明設備,窮酸的是用的一些蠟燭,但蠟燭的數量極多,至少有數千組,因此宮殿被燈火照亮得好像一片火海,燭光又照不到宮殿的頂部。
故而以四人的視角望去,這個大殿被分割成兩個部分,在宮殿的最裏面,最上首的位置擺放的是一個燙金的繡龍墩。龍椅上,則斜躺着一個雙眼閉着的虬須老人,雖然是一副要休息的模樣,但面上卻不怒自威,再加上火光忽高忽低的樣子,讓他的臉上時不時出現大片的陰影。有一瞬間,讓家主三人聯想到了傳說之中的黑面煞神。
三人一時間有些唯唯諾諾,而李天公子則恭順的低着頭,不發言語,他很清楚,未央老魔早在進入宮殿的一瞬間,就已經知道他們的到來。
此時在李天公子的臉上,看不出有絲毫的表情,他纖長柔嫩的十指交疊在腹部,就連呼吸也輕了許多。
“你先下去休息吧,”終于,未央老魔開口打破了沉默。老魔先斜掃了一眼李天公子,臉上帶着一絲暧昧:“今晚上到我的行宮來。”
“是,”李天公子低着頭,隻看得到一段光潔的脖頸,以及上面烏紫的幾枚殘破吻痕,哪怕盡力掩飾,此刻也暴露無遺。說完李天公子悄然退下。
“幾位,久等了,”目送李天公子轉身離去,未央老魔這才把視線放到殿前站着的三人身上,臉上換上一副笑顔,他微笑着開口:“當真是一個磨人的妖精,倘若是再早個幾年,老朽都非得被他榨幹了不可啊。”
“哪裏哪裏,未央大人老當益壯,”韓英晖三個家族,當屬以英家家主爲首,此刻向前一步恭維道,臉上的讨好絲毫不加以掩飾。
“是啊,是啊,”這話落在另外兩人耳中,連忙跟風。
“怎麽能說未央大人老呢?我看未央大人若是不論年齡,哪怕比上我們,面色也要年輕許多。”
“瞎說,大人明明就是寶刀未老,修爲強悍,哪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拿出來比較的。”
對于三人來說,見風使舵僅是一部分原因;而這裏面更大的原故,實在是沒過多久前,當日未央老魔化身屠夫的場面,以及那些亡魂臨死之前的哀嚎之音,至今還仍舊萦繞在三人耳邊。甚至于對沒見過大世面的三人來說,最開始那幾日,每晚都是噩夢連連。
“咳,”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但老魔輕輕咳嗽後,還欲要繼續恭維的三人立馬噤聲,甚至膽小些的韓家家主,還忍不住小小的後退了半步。這足以側面的證明,老魔的兇威到底有多盛,那不經意間透露的氣息,就仿佛要将三人勒斃當場。
“耽擱些許時間了,廢話不多說,那麽各位,可願意聽老朽講一個故事。”
“當然,您請講,”嘴裏面說着,三人心中卻湧起了一股不難用言語形容的古怪。不管怎麽說,三人沒辦法不聽,隻能硬着頭皮答應。
這時不經意間的一擡首,晖家的家主方才注意到,在未央老魔的懷中,溫馴的卧着一隻油光水滑的小狐狸。而這狐狸靈性十足,看向三人的同時,全身透露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而它又短又黑的鼻頭一張一縮,仿佛無時不刻不在從鼻孔裏噴出一種名爲嘲弄的東西。
晖家家主心頭一怒,久居高位的他,曾幾何時被這般的瞧不起,更何況還是一隻畜生。此刻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沖動,若非是顧忌到場合,恐怕他真的會出手将這隻狐狸給滅殺。
隻是當晖家家主,視線再次往上挪了一點,對上未央老魔那雙毫無表情的目光時,所有的心思,都化作冰雪消融。
晖家家主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再次把頭顱狠狠的低下。他知道,這裏并不是他能夠說話管用的地方。
“很可愛的小家夥。”
這個時候,就聽未央老魔指着懷裏的狐狸狀野獸說道:“這是我曾經老家的特有生物,一種名叫‘蛇不見’的魔獸,所謂魔獸,自然有他的魔‘性’。”說着未央老魔順着狐狸背部的皮毛撫摸下去,頓時讓狐狸雙眼虛眯起來,一臉的享受。
蛇不見的皮毛是棕褐色的,四爪纖長,發黑油亮,看起來,就像是某些名貴皮草的來源,并且上面花紋交叉,濃密得就像是細密冷硬的蛇鱗,但摸上去卻是完全不同的柔軟質感,讓人直想要愛不釋手。
“蛇不見極其的貪婪,往往會三五成群組成一個小集體,然後跟蹤産卵的大蛇。而在我們老家,有一片湖,這湖裏的水不能喝,非常的鹹,但卻有極爲良好的保溫效果。湖水寬闊,湖面輕易不可丈量,而湖水不淺不深,因此堪稱蛇類産卵的天堂。”說到這裏時,老魔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緬懷的神情。
未央老魔語氣不見停頓,他心情貌似還算不錯,因此莞爾道:“還别說,我小時候經常去水裏面摸蛇卵呢。嘿,現在想一想,也是童年的趣事一件啊,哈哈。”話音一落,下方三人連連賠笑。
面對三人的奉承,未央老魔像是沒聽到一般,再次不着力似的撫摸過蛇不見的皮毛,他緊接着說道:“每當某種蛇類産卵的時候到來,蛇不見便會悄然跟蹤,但它們的目标并不是蛇卵,而是蛇本身。”
說到這,未央老魔臉色肅穆了起來:“當蛇下水之後,蛇不見同樣會跟着下水,它是天生的潛泳高手,有五個肺和一個氣囊,因此,哪怕是足夠的警惕。在水中産卵的大蛇也根本就無法察覺到任何情況。”
“直到大蛇開始産卵,噩夢降臨!”
說到這裏,下面三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埋下的腦袋彼此對望,不清楚未央老魔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麽藥。在苦思無果後,站在中間的韓家家主,遞給另外兩人一個各自小心的眼神。
未央老魔擡手撓了撓狐狸的下巴,有趣道:“蛇不見循着水中産卵而産生的血腥味道,會通過此時大蛇被溫水弄得松弛的肌肉,‘***,以及柔軟的腹部,撕破後,便鑽入對方的身體内大快朵頤。蛇不見,會先從髒器開始吃起,那些不易于被蛇察覺的器官,是它們優先下手的目标。”
說到這裏,未央老魔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的,手裏的撫摸動作連貫了兩下:“由于大蛇在水下的視線極具下滑,甚至于根本就失去了感知的能力,而溫暖的水流中徹底阻隔了蛇的感官。因此哪怕直到最後失去了意識,倒黴的大蛇也發現不了這群可愛的小家夥。”
“我曾經在一次潛水的時候,就看到過一隻體積大概有五六丈長的澹血靈蛇,産完卵後返回陸地;由于體積龐大,蛇身大部分的部位在當時都還沒有被吃掉,在它的身軀上,至少有着十幾個啃咬出來的孔洞,有的地方幹脆就是表皮裂開,混合着肌肉絲,像是花瓣一樣漂浮在水中。”
“靈蛇不斷在湖底扭動爬行,湖水推動着植物的殘渣掠過它的身軀,水流直接穿過它的身體被鑽出來的孔洞。而它體内的蛇不見則不斷的進食,将自己的肚子撐得滾瓜溜圓,直到最後,蛇身體的大部分都化作了白骨和一張還算完整的蛇皮,這隻大蛇終于動不了了,而蛇不見們已經吃飽,慢慢的離去。在這個時候,這條蛇可能還是活着的。”
這時,未央老魔的話音突然停頓了下來,緊接着他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目光滑落到殿前站着的三人身上,随即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時間差不多了啊!”
被他這麽一說,側耳恭聽的三人頓時愣住,有些不明就裏。
這個時候,未央老魔沒再繼續,而是老神在在的眯起了眼睛,眼中閃過光芒,使得三位家主感覺到十分的不安。
隻是他不說話,仔細想象到他描述出的那個畫面時,一瞬間站在下首的三人,臉色唰的一下化作了慘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