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捺着心中的狂喜，把身子坐得更直了。
但其實，我并不知道就算給我轉正了，變成冥王手下的一名正式員工，對我來說又意味着什麽。
會提高我的待遇嗎？
從此有了五險一金，每月有車補房補，午飯統一訂餐時，還能給多加一個肉菜？
問題是，這些東西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都已經毫無意義了。
我們活着的時候，每天都在爲了金錢去挖空心思，爲了地位在苦心鑽營。可是這些，活人眼裏無比重要的，成功的标志，我都已經不需要了。
在老鍾這裏，每天隻要有事做，讓我不再感覺到很空虛，不再感覺到自己很多餘，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至于我所做的，能值得多大的回報，從來都不重要。
所以，是繼續做老鍾說下的一名臨時工，還是轉正成爲正式員工，其實沒有什麽分别。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沖着老鍾說道：
“我服從公司的安排。”
老鍾呵呵地笑起來。
“我就喜歡你小子這一點。内心裏明明已經激動得不行了，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淡定無所謂的樣子。”
想不到被老鍾看破了，我忍不住嘿嘿地笑起來。
老鍾笑着，接着說道：
“這樣吧，我給你個外派的活。”
外派的活？
我看着老鍾。
公司這是要，準備拓展海外業務了嗎？是要去美國，還是去歐洲？是要去開設辦事處？
我倒是覺得，與其開設辦事處，還不如直接開家分公司算了。打開門就能做生意，多好。
因爲不管在東方還是在西方，不管你吃慣漢堡包炸薯條，還是揚州炒飯擔擔面，都無一例外會有死的那一天。
一旦到了該結賬的那一天，不管你信基督還是信佛祖，也不管你是腰纏萬貫還是沿街乞讨，通通都得跟我們回來。回來清賬。
所以我們真的可以把業務做到國外去。
那些洋鬼子，不也整天拿着一個十字架，跑來忽悠我們嗎。
老鍾說道：
“這一次我們在彼岸那邊，收獲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是沒什麽用處了。不過要是兌換成錢，給那些活着的人，還是很有幫助的。”
這是肯定的。
錢，對于那些活着的人來說，一直都是很有幫助的。
别的不說，鬧地震發洪水時，拿上錢換成急需的糧食，去災區開個粥棚，給那些有需要的人提供一餐熱飯，都是雪中送炭的難得好事。
反正是不會給大街上那些要飯的撒錢。那些職業要飯的，就沒幾個是窮人。家家都蓋着小洋樓，個個銀行存款幾百萬。
職業無貴賤。
我們不能因爲他們一天到晚跪到地上裝孫子，就瞧不起人家。隻不過，他們這種靠着出賣尊嚴，不勞而獲的行爲，的确不應該得到鼓勵。
所以我從不給他們錢。
非但不給他們錢，我還不止一次地想要，捧起他們裝了錢的讨飯碗拔腿就跑。
“我有這個想法倒是很久了。”
老鍾說道，把手裏的煙卷掐滅在煙灰缸裏。
“隻是，我一直都沒想好具體應該怎麽做。公司裏事情多，也很少有時間去想。現在，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辦公室，就還用彼岸的地方好了。你要是覺得彼岸的名字不好聽，就自己重新想一個。你過去，抓緊時間注冊一家公司，把前期準備工作做完。”
老鍾說着看着我。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考慮到你的年紀和經曆，讓你一個人去操辦，肯定是不行。隻是公司這邊，我們這幾個也都各司其職，還真抽不出誰過去幫你。而且你要做的那一塊業務，我們這幾個也都不在行。所以你還是需要找幾個專業人士過去幫忙。回頭你找找媒體，發個招聘啓事什麽的。隻不過，在管理上一定要做到生熟分開。”
說到這裏，老鍾擺了下手。
牛二适時地沖我說道：
“就是死人活人别摻和在一起。”
老鍾看了牛二一眼，沖我點了下頭。
牛二這句話糙，可是道理并不糙。
因爲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同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死鬼存在。
更不是每個人，都習慣跟一些不死的死人在一起工作。
老鍾似乎也覺得，暫時沒什麽需要交代的了。從桌子後面拖出一個旅行箱。
旅行箱裏，塞得滿滿當當的，都是成捆的鈔票。
紅豔豔的顔色，說明那不是冥币紙錢假元寶。
那是真正的，能花出去的，人民币。随便抽一張，都能上大街上買個煎餅果子。還能一咬牙，加倆雞蛋！
那麽滿滿一箱子錢，還不得有好幾十萬？
我盯着裝滿百元大鈔的旅行箱，有些發傻。
老鍾又說道：
“這些，都是公司裏的現金。大概有兩百多萬吧。你用的時候檢查一下，有些錢放的時間太長了，不知道長毛了沒有。這些錢，你先拿過去，當做新公司的啓動資金，買買辦公用品什麽的。等你那邊的公司開起來了，有了銀行賬戶，我再把這邊賬戶裏的錢，給你打過去。”
這些錢，我拿過去。當成啓動資金？
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
這一箱子錢，可是兩百多萬哪！
我擡起頭看着老鍾。
你這，一下子就給我這麽多錢。也不從公司裏派個人跟我一起。你還真是對我無比信任。
我盯着那箱子錢。
你真就不怕，我一個沒忍住，背着這箱子錢跑了？
我他麽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麽錢。
你别忘了，我一直都是一個窮屌絲。在醫院裏，你也拿這句話跟我開玩笑來着。
還别說兩百多萬，就連沒拆捆的萬元鈔票，都沒摸過幾回。
你怎麽就敢一下子給我這麽多現金？
我努力平複着内心的激動。
好吧好吧，我也覺得，我這麽一個正直、做事光明磊落的人，做不出那種卷款潛逃的龌龊事。
但是，我是說，你把這麽大的一件事交給我去做
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能擔此大任呢？
我，我，我連大學都還沒畢業呢。
這種事，說起來簡單，把那些錢交給那些活着的，有需要的人，幫他們扶危渡困。可是具體怎麽做，什麽樣的人才是真正有需要的，又該保持一個怎樣的尺度，拿出多少錢做到恰到好處。其實連你都沒有一個主意。
所以你幹脆甩給我，讓我去摸着石頭過河。
我擡頭看着老鍾。
我就怕，到時候我一腳沒踩穩，水又很深，栽到裏面去。嗆到水淹個半死還是小事，白白糟蹋了那些錢，辜負了大家的期望，該如何是好啊。
我呆坐在老鍾面前，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一會看着那箱子錢，一會又看着老鍾。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我很想說些什麽，我甚至很想要拒絕這樁差事。
這件事，對我來說，責任實在是太大了。
其實經過這些天的事情，我發現其實我更适合替人跑腿，去負責個具體的事情。
無論是臨時客串牛二和馬三的角色，出去接引那些亡靈，又或者替夢破出面，進入到那些異世界裏。我都能不辱使命。
可是，如今老鍾要把這麽重要的一件事交給我，我能頂的起來嗎？
我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老鍾說着沖着八婆問道：
“他現在這副身骨”
八婆很肯定地沖着老鍾點着頭。
老鍾很滿意地點了下頭，又說道：
“那就，麻煩你老太婆，跟他再跑一趟，過去看看那邊的環境。”
接着，老鍾又沖牛二說道：
“你幫他，把這箱子錢送過去。”
牛二點着頭，拎起地上那隻皮箱。
老鍾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好幹，别讓我們失望。”
然後，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那裏繼續發傻。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