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天地間下起了雨。直到瓢潑的雨滴拍打在窗棂上,發出密集而急促的聲響,林娅熙才有所察覺。
她擡起眼,看向窗外。與此同時,一道閃電劈開了夜空,将周遭都照得亮若白晝。
一刹那的工夫,她隐約看到了花房外,正立着一簇人影!
會是他嗎?還是,自己想多了?
林娅熙的心怦怦跳得厲害。房中的燭火在北宮沉雪出去時便都熄了。黑暗裏,她期待又不安地坐着,隻等下一道閃電劃過,再看個分明。
雙手握緊又分開,直到掌心裏都攥出了細汗,才又等來第二下。林娅熙眸子一眨不眨地望向那處,而他似乎也在回望着她。
閃電照亮的瞬間,竟有一種四目相對的錯覺。一眼萬年,她忘了呼吸,忙躲去床帳内。
是他,真的是他!宋楚煊居然沒有走!
可短暫的甜蜜之後,又是巨大的酸楚。林娅熙狠下心,強迫自己和衣睡下。外面風雨大作,等不到,他自然會走的。
理智告訴她,倘若在這時候沖出去,此前的所有便都前功盡棄了。嗯,長痛不如短痛.
這一夜,少女輾轉反側。腦子裏時刻惦記着院中之人,卻又怕自己會心軟犯傻。但悄悄看了幾次,都不曾見到那道身影離開。
就這般稀裏糊塗地過了一晚上,林娅熙最後是累到昏睡過去的。
——
第二日再醒來時,天光早已大亮。
門邊先是嵌開了一條窄縫。見她動了,桃紅才撚腳撚手地進來。看着落了一地,已經卷邊泛黃的白色花瓣,心下不由惋惜。
“林姑娘,奴婢服侍您起來洗漱更衣吧?”
“好。這會什麽時辰了?”
桃紅望一眼窗外的驕陽,微笑着道,“回姑娘,馬上午時了。”
林娅熙點頭。明明不想去想那個人的,可滿牆滿地的殘敗卻無不在提醒着她。
“桃紅,後日我便要走了。這屋子裏的花也都收了吧。”
桃紅急忙問,“這怎麽行呢?姑娘可是要離開龍華國?”
林娅熙沖她淡然笑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我跟皇上都說好了的,屆時他會去送送我。你不用爲我擔心。”
“是”
雖然不清楚林娅熙的真實身份,但在三個月的相處中,桃紅大緻也猜出了幾分。
她很快端了盆溫水回來,擰幹帕子,一邊替她淨臉淨手,一邊關心地問,“姑娘昨夜睡得不好嗎?”
林娅熙暗歎。不愧是皇宮裏調教出來的,果然都極會察言觀色。
她撫上自己的臉頰,自嘲說道,“看樣子,我又憔悴了。”
桃紅連忙擺手澄清。“不是不是!林姑娘,您是奴婢所見過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位了。奴婢是瞧着,院子裏今早一直站着個人。渾身濕透,跟落湯雞一樣,就那麽定定望着姑娘的窗子。
奴婢看他可憐,就想來問問姑娘的意思。若是打擾到了您休息,要不要奴婢将人請走?”
能在花房外站上一夜,必然是經北宮沉雪默許了的。桃紅不敢擅自做主,隻得側面詢問林娅熙。
昨晚一場暴雨,今晨又是難得的大晴天,宋楚煊竟然還在。
林娅熙的心似被一隻大手攥住,忽然就想起他說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你一定會好起來,而我也一定不離不棄!”
見她不答,桃紅又小聲喚道,“林姑娘?”
少女的手抓着袖子,松松緊緊了幾次。“不必管他。堅持不下去了,他便會自行離開。”
桃紅雖于心不忍,可也說不得什麽。正要轉身去提午膳,又被人給叫住了。
“等等。你每半個時辰進來告訴我一次吧。我隻想知道,他還在不在”
“好的,姑娘。”
林娅熙閉了閉眼。夜裏所有的搖擺和松動,在見到陽光的那一刻又冷硬起來。決定好了的事,她不該,也不能回頭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敢再親眼看一看他。
北宮沉雪照例來陪她用過午膳。期間,二人都極有默契,誰也不提起宋楚煊。
雨過天晴後的正午最是曬得厲害,亮得連屋内人幾乎都睜不開眼睛。
到了申時,桃紅再度回說,那人還在。林娅熙深深歎了口氣,不得不低眉坐到書案前。
“桃紅,你幫我準備紙筆吧。”
桃紅研磨好了墨,侍立在一旁。因着不識字,故而她并不清楚林娅熙寫的是什麽,就隻覺得她每下一筆,都似有千斤重。
最後一捺落下,少女手中的筆卻沒有放。纖纖皓腕懸在半空許久,久到紙上的墨迹都幹了,她才将毛筆輕輕擱在硯台上,折好紙,裝入信封。
“你将這封信送去給他就回來。”
“是。”
桃紅不明所以,接過信便出去了。
宋楚煊淋了一夜的雨,随後又被曝曬了一日。此刻,他發冠淩亂,衣袍上也泛着斑斑的黃漬。誰能想到,四國中最不可一世的天元攝政王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面。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男人臉色灰白,唇瓣也裂開了好幾道口子。可他偏是站得筆直,鳳眸裏的堅毅任誰都無可撼動。
他要讓林娅熙明白,愛,不移若山。無論如何,他都會做那個原地等候之人。隻消,她還願意回頭看,哪怕那隻是一眼。
見有丫鬟過來了,宋楚煊依舊沒有動。桃紅也不知該和他說什麽好,便雙手把信遞了過去。
“公子,這是林姑娘讓奴婢轉交給你的。”
男人的目光始終緊鎖着窗扇,聞言才轉了個方向。在看到信封上的三個大字時,人卻是猝然倒了下去。
桃紅眼睛瞪大,驚聲叫道,“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若非在落地的前一瞬,被人眼疾手快接住,玄衣公子已經直直砸在她腳下的青磚上了。
“王爺!”
夜鷹扶住宋楚煊,目眦欲裂。他抓過桃紅手上的信,這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封下堂書!
忍住将其撕得粉碎的沖動,夜鷹憤憤留下一句。“林娅熙,你好狠!”
來不及再多理論,他便抱着人飛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