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也就是病邪入體,然後化膿加重病症。對于這些,胡俊雖是第一次聽聞,心中不解,可仍舊按着陳平的意思來辦。在六合縣中,陳平的名聲很是響亮,有着生而知之的評價,他說的該是有道理。
聽聞是因陳平入六合山中,得了仙人指點,才會有這般的本事。
數月前,陳元良進了自家的醫館,說是要尋人跟着陳平一同去林邑,有幾個醫館中的學徒,聽是跟着陳平立刻就嚷着要去。在胡俊看來,那幾個學徒是嫌棄自己阿爺給的銀錢少,豔羨陳平給開除的工錢,才想去林邑。
可後來聽陳元良解釋,林邑在南蠻之地,離着揚州路程遙遠,地方風俗迥異,多瘴氣蟲蛇猛獸,再有入了軍府,就必須是跟着陳平,上陣殺敵,救治傷兵,那幾個學徒立刻是支支吾吾起來。
畢竟陳平招納醫人是爲了救治傷兵,這可是要面對敵人,說不好一個弩箭飛來,就丢了性命,客死異鄉。能被自己阿爺留下的學徒,都機靈的很,這點計較在心中算得清亮,當下就避着瘟疫一般躲進了後房。
他們是擔心陳元良用強,陳元良爲縣中曹佐,雖隻是吏,可也不是他們青衫百姓惹得起的。
所有人都走了,就是自己阿爺,也推脫是要出外尋診,可胡俊卻是喊住了陳元良,願意跟陳元良簽訂契約,入陳平下屬的衛士,随軍出征。
每月的銀錢和吃食,胡俊家中不缺,看重的并不是那個。而是覺着陳元良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救治傷兵,是保家衛國,在戰場上,碰到的傷痛比平日裏是要多,更能是提升醫人的水準。
胡俊年歲不大,在家中排行最末,跟着阿爺學習醫術有十來年,可仍舊是沒出師,就是遊醫都不算。
胡俊知曉,就是再在阿爺開的醫館中待上十數年,阿爺也不放心是讓自己單獨醫治病人。醫錯,醫死了人,醫人的名頭就沒了,阿爺是不放心,擔心他醫死了人。
雖知曉阿爺的本意和苦心,但胡俊不想接受,學醫十數載,從開始的醫書,背誦藥方病例,再到後來抓藥熬藥,都有是學,可就差最後一步,硬是被阿爺卡在那裏,不讓繼續。
那學醫還有何用?隻是抓藥熬藥,腦袋靈光的都會。就如家中的仆從阿炎,十五六歲而已,沒看過醫術,沒跟着阿爺學醫,可在一旁聽吩咐聽得久了,照樣是會開些藥方,抓藥,熬藥。
不讓單獨行醫,那還跟着學醫幹什麽?看藥方,抓藥,熬藥,這些仆從也會,哪裏用得着胡俊他自己來?
其中的緣由,胡俊早就清楚,隻要是留在阿爺身邊,他就不可能有單獨醫療病患的機會,醫術就不會提高。
陳元良的話,打動了胡俊,不顧阿爺的反對,胡俊簽訂了契約,從家中帶了一套工具出來,跟着陳平入了軍府,然後是随軍出發,來了林邑。
軍陣對殺,胡俊是第一次見,血肉橫飛,支離破碎的軀體,哭嚎的傷兵,挨着臉頰飛過的箭羽,刺激着胡俊,讓其胸口似有石頭壓着,喘不過氣來。
有那麽一刻,站在衛士中,胡俊看着被長刀砍中的衛士,見到被長矛刺穿的軀體,周遭的景象似乎是飄忽起來,撕裂的聲響從耳中過,但卻聽不到其中的具體言語,恍若他隻是一個旁人。
可他不是,而是身處在戰場上。呆愣的注視着戰場的一幕幕,胡俊的腳甚至是挪不開,原來戰争,便是這般,前一刻鮮活的生命,下一刻就被利刃破開了軀體,倒在地上。
當真是讓人心顫,就是現在,戰鬥結束,胡俊仍舊是有些心悸。
天色昏暗下來,幾名衛士點燃了火把,将小院照亮,傷患太多,雖是從村中請了人來幫忙,又有幾個衛士給在旁照料着,可包紮塗抹膏藥這些都需胡俊一個人來。
“我會不會死?”一張簡易的木闆上,衛士拉住了胡俊的胳膊,虛弱的問道,眼中神色複雜,害怕,不甘,惶恐,期待,留戀。
衛士的傷口在胸腹部,刀劃開的,皮肉翻開,血水浸染了衣物,沒有失血過多而死,已是僥幸。
可即便是這般,傷口愈合仍舊是難事,一尺長的傷,身子又這般虛,火烙肯定是不成的,人挺不住。
“放心,不會有事的,你能活下去。”拍了下衛士的胳膊,胡俊安慰了一句,可才轉頭,眉頭卻鎖了起來,這麽長的傷口,該如何辦?
不隻是這一名衛士,多數受傷的衛士,身上都留有刀劍豁口,輕傷的敷上膏藥,纏繞上繃帶,好生的照料,傷口不化膿,都能挺過去。
可如眼下這名衛士的傷口,卻有些難辦。
“胡醫師,這些血衣都是要用沸水熬泡嗎?”一名衛士抱着替換下來的血衣,停在了胡俊身前,“一時哪裏是尋那麽多的沸水?村外就有條河,不若就在河中清洗,明日晾曬幹了,仍舊是能穿。”
“不行,一定是要用沸水泡煮。沸水不夠,就讓那些村人幫着燒,能用的用具,都借過來,所需的銀兩找陳元良。”這是陳平下的命令,軍令,胡俊就是不明白緣故,無論是出于對陳平的敬重,還是因着軍令,都要執行。
猛然的,胡俊想起了陳平的話。
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是做對比試驗。一方用髒的紗布或是衣物,另一方用經過沸水殺菌的幹淨紗布和衣物。
用,還是不用?
胡俊在思索,腦中天人交戰。
一面是:用吧,你也很想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情況。是都痊愈了,還是真如陳平所言的,那些未經過沸水浸泡的衣物中,有細菌,會侵害傷口,最終導緻化膿和感染。将醫術發揚光大,不正是你追求的嗎?
誠如陳平所言,醫術的進步,總歸是需要些代價,用這小小的代價,換來對醫術的明辨,是值得的。
而另一面則是:不行,絕對不能如此做。這是行那傷天害理之事,爲醫者,該是救死扶傷,就算是救不下,也不該是讓人死在自己手中,否則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淪爲庸醫,被人唾棄。
皺着眉頭,胡俊在權衡,目光在院内傷兵的身上劃過,最終,陳平喊住了一名衛士:“韓大哥,有件事需是麻煩你,陪我到敵人傷兵那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