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二陛下顯然表錯了情,把許敬宗的忐忑、害怕當成自慚形穢。
而一旁的許敬宗思考良久,決定主動出擊,希望楊帆不要再糾纏不休。
于是離席而起,對着楊帆深深揖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這才沉聲說道:“某以往嫉妒縣公之才華,認爲你年紀輕輕應該不可能寫出好的詩詞,倒是老夫鼠目寸光了,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公爺原諒則過。”
許敬宗這番低聲下氣的話,倒是把楊帆吓了一大跳。
雖說心裏對許敬宗的性格、爲人一點也不喜歡,但好歹人家的資曆擺在那裏呢!
即便自己的爵位和官位都在他之上。
但在這個名聲就是臉面的時代,隻要對方沒有大錯,楊帆也得恭恭敬敬的見禮。
可現在,許敬宗卻低聲下氣向他認錯,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摸不準許敬宗這個老陰逼的意圖,楊帆心裏有些發毛。
可是當着衆人的面,也不能不不回話,趕緊還禮道:“許侍郎乃是秦府十八學仕之一,更是天下名士,陛下之近臣,行如此大禮讓晚輩如何受得起?簡直折煞晚輩也,快快請起。”
心裏卻狐疑,這老家夥莫不是要捧殺我?
當着一衆皇子、驸馬的面,對我一個晚輩行大禮道歉,你讓這些人怎麽看我,這老陰逼肯定沒安好心。
不等楊帆多想,許敬宗感歎道:“縣公驚才絕豔,在詩詞一道的成就無人能比,定然會千古傳誦,老夫聽信謠言,質疑你的才華,老夫愧疚不已。”
話雖如此說,許敬宗心裏卻是罵娘。
楊帆這混蛋這時候知道我是天下名士了?
剛剛可是把秦府十八學士貶低的一文不值。
給我擺臉色的時候咋不知道我是陛下的近臣?
哼,若不是怕你死纏爛打,追着不放,我豈會如此不顧顔面放下身段認慫?
看着許敬宗這般低聲下氣的行禮,一旁的陳學禮撫須自樂。
這楊帆果真是前途無量呀!
若不是楊帆靠山硬、關系硬……,許敬宗豈能輕易認慫?
雖說許家大不如前,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是得罪了一般的人,許敬宗哪會如此低聲下氣?
按照皇帝對楊帆的信任來看,就算這一次黃贲誣陷楊帆抄襲成功,也沒有什麽大用處。
可以預見,即使失敗,在不遠的将來,楊帆也必然還是會受到重用!
沒看到太子和魏王都在極力拉籠楊帆麽?
不管是太子還是魏王,他們都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
一旦兩人登上高位,以他們對楊帆的态度,那麽楊帆未來的高度幾乎可以想象。
現在連江南士族的代表人物許敬宗都屈尊服軟,陳學禮更加認爲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正當陳學禮得意之時,一陣甲胄摩擦的聲音傳入衆人的耳中。
李君羨虎步龍騰大步走進正堂,禀報道:“啓奏陛下,黃贲冤枉萬年縣公一事,已經杖刑完畢,現在如何處置?”
“把黃贲帶進來!”李二陛下擡了擡手,示意道。
很快,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黃贲被兵卒擡了進來。
此時黃贲的屁股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血液染紅了一片。
要不是聽到他痛苦的呻吟聲,大家還以爲這家夥嗝屁了呢!
見到哼哼唧唧的黃贲,李二陛下眉頭輕蹙,沉聲問道:“黃贲,對于污陷萬年縣公一事,你可還有辯解?另外,是否有人指使你幹的?”
聽到皇帝的問話,許敬宗心頭一凜。
假如黃贲把他給抖出來,那他許家就完了。
正當許敬宗提心吊膽的時候,黃贲強撐着腦袋,說道:“陛下,此事都因草民愛慕虛榮而起,所有的過錯,草民願意一力承擔,隻求陛下仁德,不要牽連其他人。”
事已至此,黃贲已經打算自己把罪狀扛下來。
鬧着這地步,這件事必須有人背鍋,總要有人擔負起責任。
雖然明面是污陷楊帆抄襲,實則誰都知道針對的是皇帝。
若沒有人承擔,根本無法收場。
整件事都是因爲江南士族反對朝廷插手海貿而起。
這是江南士族極力反抗皇帝想要染指江南的一次逼宮。
既然已經失敗,那就要有人擔責才能消解皇帝的恨意。
本來許敬宗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但許敬宗不僅是江南士族在朝廷的代表之一,又屬于位高權重的人物,以後必然是江南士族必須依仗的對象,所以不能把他供出來。
更何況,許敬宗作爲他未來的嶽丈,從這一點上黃贲也不能讓許敬宗受到牽扯。
而陳學禮隻是一個頗有名聲的大儒,連世家都算不上。
況且,人家陳學禮也并沒有做錯什麽,隻是被當做一次工具人。
這樣的人當然扛不起構陷揚帆的責任。
權衡利弊之下,黃贲知道唯有自己承擔起這個責任,才能有可能讓皇帝打消報複江南士族亦或者家族的心思。
既然陳學禮扛不起,許敬宗又不能扛,黃贲知道自己終歸要擔負起責任。
既然非得有人扛,還不如自己一肩扛下來,也算是送了許敬宗以及其他江南世家一個人情。
聽到黃贲的話,許敬宗偷偷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禁暗自點頭。
經過此事以後,雖然黃贲可能名譽掃地。
但這個未來的女婿關鍵時刻還算是有擔當的,不掉鏈子就算得上是一個人物。
事已至此,構陷楊帆抄襲事算是江南士族一敗塗地,威逼李二陛下不要插手江南也隻能成了空談。
衆人擡起頭,看向李二陛下,似乎是等待着皇帝的裁決。
看着把所有罪責都大包大攬的黃贲,李二陛下神色不定。
他當然清楚幕後的主使者是江南士族,但卻也不能任性枉爲把這些人一網打盡。
于是乎,李二陛下也隻能默許了黃贲的行爲。
黃贲構陷當朝縣公,當然不可能打一頓闆子就了事。
李二陛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黃贲因私利構陷朝中重臣,實乃罪大惡極,不過念其初犯,認罪态度良好,責其歸家反省,永生不得踏入長安。”
聞言,黃贲面色慘白。
要說李二陛下也算得上格外開恩,否則發配三千裏,連累家族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永生不得踏入長安,其實也就說明黃贲這輩子永遠隻能是一介草民。
連長安都不能夠來,當然就不能參加科舉考試。
在這個當官就是光耀門楣的時代,即使心裏有準備,黃贲還是雙目呆癡,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氣神。
見此情景,楊帆并沒有升起一絲同情。
這世界就是這樣,利益與風險并存。
既然想對付自己,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處置完黃贲,李二陛下又轉頭看向了許敬宗,權衡一番後說道:“延族啊,朕很心痛,也很失望,你暫且辭去黃門侍郎之職吧,回家研讀禮記,之後朕再另行安排。”
“諾!”
雖然知道李二陛下是在殺雞儆猴,但許敬宗還是不免心裏一痛。
黃門侍郎這個職位可是用自己兒子的性命換來,隻要再進一步,那可是堂堂的宰相啊!
現在倒好,爲了配合江南士族向皇帝施壓,一切都沒了!
若是再想要複起,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呢!
如果有人頂了那個位置,不知道這輩子都有沒有機會!
這場鬧劇,以江南士族服軟收場。
當然,最慘的當屬黃贲和許敬宗。
一個被打了個半死,并且終身不能爲官。
另一個直接被一撸到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起複。
這場博奕,收獲最大的當然是李二陛下。
一旦把江南之地的海貿牢牢抓在手中,那麽,這可是一頭源源不斷的奶牛。
而楊帆的名聲在今夜之後被推上了新的高度,才高八鬥已經不能形容他的才華。
當然,讓别人更畏懼的并不是楊帆的才華,而是楊帆的瘟神特性。
因爲楊帆讓人知道,隻要和他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
這也讓衆人畏懼如虎,把楊帆列爲了除皇帝以外最不好惹的人物。
宴會散去以後,崇山峻嶺的别院讓楊帆有些孤枕難眠。
正考慮要不要竊玉偷香的時候,卻被内侍叫住了!
“可是萬年縣公?”
楊帆愕然回頭,卻見内侍總管王煥貴說道:“縣公,陛下有旨,請您入内!”
皇帝召見,楊帆當然不敢拒絕。
來到李二所處的院落,此時并不是隻有李二陛下自己。
李承乾、李泰、長樂、高陽、晉陽……這些最受寵愛的皇子和公主都在。
楊帆到來的時候,這些人正談笑風生的聊着家常。
當楊帆出現,李泰、李承乾,不約而同的,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楊帆。
今夜楊帆神威大作,一連作了三首詩詞,不僅挫敗了江南世家的陰謀,更把自己的名聲推向了另一個高度。
雖然楊帆的這般作爲又讓自己樹敵無數,但無論如何,江南士族都是吃虧的那一方。
特别是黃贲和許敬宗,算是徹底栽在了楊帆的身上。
隻是兩人并沒有什麽同情的心裏。
想污陷别人,當然也要做好名聲掃地的準備。
更何況,黃贲也太想當然了!
楊帆狡詐如狐,不知道多少世家在他手上吃過虧。
黃贲這家夥卻想用楊帆的詩詞來構陷,豈不是顯得太無能了一些?
而高陽則一臉喜色,深情的望向楊帆,深深爲自己未來的夫君感到自豪。
在她看來,也隻有楊帆這種優秀的才俊才能讓她李玲死心踏地,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爲她遮風擋雨。
高陽算是徹底淪陷了!
一旁的長樂公主眼神複雜,不時打量着未來的妹婿。
以賢惠以及才氣出名的長樂公主,當然對‘才氣過人’的楊帆愈加有好感。
若楊帆不是自己妹妹高陽公主的夫婿,還真有一些讓人心動呢。
不知不覺中,長樂公主對妹妹高陽泛起了一絲絲的嫉妒。
爲何自己遇不到這麽好的郎君?
再次把楊帆與長孫沖對比起來,更加覺得自己委屈無比。
不過,想到高陽公主前些時候提到姐妹共侍一夫的建議。
不知爲何,長樂公主覺得粉面發燙,不自覺的垂下了頭。
小兕子卻沒想這麽多。
一見到楊帆,便蹦蹦跳跳的邁着小短腿跑了過來,口中嬌呼道:“姐夫,你來了,你簡直太厲害了!”
說着,肥嘟嘟的小手張了開來,顯然是想抱抱。
楊帆當然不會拒絕。
彎下身子一把抱起了晉陽公主柔軟的小身闆,引得小女孩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如果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兩人是父女關系呢!
見小兕子一臉崇拜,楊帆笑意盎然說道:“呵呵,小公主才厲害呢,以後你一定能成爲比姐夫還厲害的大才女。”
“真的麽?”小兕子仰起小腦袋,語氣有些懷疑。
在她看來,楊帆這個姐夫可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不僅文武雙全,還會治病、能賺錢……
更主要的是,楊帆講故事實在太好聽了!
不知不覺,小兕子的思想跑偏了。
楊帆當然知道不能打擊小孩子的積極性,臉色一肅,說道:“當然是真的,隻要我家小公主以後勤加學習,一定變得比某更厲害。”
嗯哪!
聽到楊帆這話,小兕子狠狠的在楊帆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認真地道:“我相信姐夫,兕子以後一定認真學習,變得和姐夫一樣厲害。”
“不過,現在兕子想聽姐夫講故事呢!”
小兕子前後如此巨大的轉變頓時引得衆人哄堂大笑。
小孩子的思維就是活躍。
前一刻還認認真真的講要努力學習,馬上又想聽故事,這就是孩子的天性。
氣氛是活躍了,不過李二陛下臉色卻陰沉的厲害。
他覺得楊帆實在太惡了。
隻要有這家夥的場合,自己的風頭完全被蓋了過去。
想想以前,不管是高陽和小兕子,哪一個不對他這個父皇崇拜萬分。
可如今楊帆的出現,讓李二陛下覺得自己的心肝寶貝被别人奪走了。
作爲護女狂魔,李二陛下怎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隻聽李二陛下幹咳一聲,故作嚴厲地道:“麗質,時間都這麽晚了,還趕緊帶兕子前去歇休,朕找楊帆過來,還有正事要談,你們都退下吧!”
雖然很想聽楊帆講故事,但小兕子卻知道不能胡鬧,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向長樂公主她們走去。
看着小兕子委屈的模樣,楊帆有些不忍,趕緊開口安慰道:“今天天色已晚,小公主先休息吧,休息晚了對身體可不好,那可就不是乖孩子了,若想聽故事,明天姐夫再給你講,想聽什麽都可以。”
得到楊帆的答複,小兕子頓時歡心雀躍,小腦袋如雞爪米般點了點頭,說道:“姐夫真好,兕子這就去歇息,說好了,兕子等你哦!”
看着小兕子與楊帆如此親昵,李二陛下心裏更堵了。
若不是爲了維護在兒女中高大的形象,可能這位皇帝當場就要拿楊帆出氣。
等一衆兒女全部出去以後,李二陛下這才悠閑的喝起了茶水,決定晾楊帆一下,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滿。
就這樣,一大一小,兩人又開始了幹瞪眼。
可是,李二等了好半晌,楊帆還是老神在在,一副我年輕,我等得起的模樣,又把李二氣得不行。
知道這個逼再裝不下,李二隻能不悅的冷哼一聲,沉聲說道:“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
快速的掃了臉色黑如鍋底的李二陛下一眼,楊帆心頭悱愎不已。
你這個做皇帝都沒有開口說話,做臣子的哪敢首先開口。
再說了,誰知道你喊我過來有什麽事兒?
這麽模棱兩可的話,誰能夠猜得到,于是楊帆隻得問道:“深夜召微臣前來,不知有何要事?微臣愚鈍,請陛下明示。”
李二倒沒有再故作姿态,大聲質問道:“朕讓負責火槍和轟天雷的生産,你卻跑來這裏逍遙,就沒有什麽可解釋的?”
聞言,楊帆有些郁悶,誰他麽想來參加這什麽狗屁宴會。
若不是你的幾個女兒相求,咱還不如在火器監與匠人飲酒作樂呢!
真以爲自己閑的蛋疼,沒事喜歡參加這種虛假的場合?
當然,楊帆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隻能解釋道:“啓禀陛下,火槍和轟天雷的制造已經進入了正規,隻需要按部就班便能生産出成品,即使微臣不在那看着,也能正常生産。”
本來隻想刁難一下楊帆,哪知道卻有意外之喜,讓李二陛下有些難以置信。
火槍和轟天雷的制造難度,李二陛下那可是深有體會。
當初楊帆把圖紙和設計送給朝廷,李二陛下也曾經找軍器監打造。
可惜,制造出來的,要麽達不到要求,要麽成品很快就炸膛。
這也才讓李二陛下決定另起爐竈,成立了火器監,更讓楊帆成爲了技術總監。
如今這才一個月左右,楊帆就已經打造出成品,并且說生産技術已經成熟。
到底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這小子爲了哄自己高興說的謊話,難道這小子就這麽厲害?
當然,李二陛下也知道楊帆不會說謊,因爲這個謊言實在太容易被戳破了。
楊帆可真是自己的福将啊!
越想越高興,李二陛下欣喜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做好準備,朕将帶着群臣前去見識一下我大唐的利器,讓那些世家官員知道,若他們再敢做無謂的抵觸,朕讓他們看看,是他們的腦袋硬還是朕的火槍硬。”
“諾!微臣一定準備,不會讓陛下失望。”
楊帆知道,江南士族的這次設計,讓這位皇帝生氣了。
看來李二陛下想用這些利器震懾一下他們,讓這些世家不敢輕易亂來。
随後,李二陛下又與楊帆探讨了在江南建立海貿衙門的事宜。
不知不覺中兩人交談到深夜楊帆才返回自己的房間。
楊帆不由有些敬佩。
李二陛下的名聲能夠流傳千古,工作态度以及能力絕對是杠杠的。
在某一項領域做出成績的人,果然都有其長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