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陳學禮有些後悔,愣愣的看着這首詩有些失神。
大家不是說楊帆知識底蘊薄弱、閱曆少,不可能寫出好的詩詞麽?
李二陛下卻沒有這麽多的想法,輕聲吟道:
“月照荷塘生紫煙,滿池蓮葉碧田田。
微風過處荷香散,少女來時棹影還。
鳥噪竹枝青玉直,蛙鳴翠蓋白珠圓。
青山小路消憂病,夢憶徐回鷁首船。”
一首《荷塘月色》吟誦出來,讓人不由身臨其境。
這一首描寫荷塘月色的七言律詩,誰敢說寫出這樣詩句的人沒有人生閱曆,沒有知識儲備?
黃贲臉色慘白,喃喃不知語。
好的詩,能讓讀者體會到其中蘊含的寓意,能讓讀者産生共鳴。
從衆人沉醉的表情可以看出,這首詩的意境。
意境上沒有問題,黃贲隻能尋找詩裏的漏洞。
可幾番探尋,心下駭然不已。
詩由心生,這是一貫的定律。
但是好的詩都要經過潤色和修改,把措辭和情感蘊含其中,這樣的詩才能成千古名篇!
可是楊帆的這首詩,着實令黃贲找不出一絲毛病。
遣詞造句、韻律意境皆是上等,誰敢說這首詩不好?
最主要的是,剛剛冤枉楊帆抄襲自己的《明月幾時有》,這家夥馬上做出一首描寫月色的詩來進行反擊,這簡直是拍拍打臉!
正當衆人呆呆的沉浸于詩中美景的時候,楊帆已經讓長樂公主撤走這幅字。
筆尖輕蘸墨汁,懸腕提筆疾書,苑若龍飛鳳舞,又一首詞躍于紙上。
衆人注意到楊帆居然又揮筆疾書,頓時一愣,又一齊湊上前觀看,赫然又是一首。
不過,這是一首詞。
李二陛下高興壞了,就喜歡看楊帆打臉的場面。
當然,隻要不是打他的臉就行!
隻要楊帆占了理,看你們這些江南士族還敢不敢故意爲難朕?
你們這些江南世家不是說楊帆沒閱曆沒知識儲備麽?
看看這小子,直接又來一首寫月的詞。
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寫給這些說他抄襲的人看的。
李二陛下瞬間化身爲工具人,欣然将紙上的這首詞又念了出來。
“山月胴胧照,雲黯怆心神。仙源難覓,瑤池深隐九重門。遙望諸峰點點,近聽魚兒戲水,潑剌語紛紛。風舞竹移影,霧籠萬山昏。
塵如夢,月千裏,對空嗔。幽冥一片,何處泉水過山門。一顆禅心遙寄,無限塵緣都了,空谷剩幽人。我乘雲煙去,向月禮仙真。”
今天剛好是觀音誕,又一首以月印射的詞。
仙源難覓,瑤池深隐九重門……
這不就是描寫觀音誕人們祈福的心情。
一顆禅心遙寄,無限塵緣都了,空谷剩幽人,我乘雲煙去,向月禮仙真……
如今衆人正在草堂寺旁的别院,不正是‘一顆禅心遙寄,無限塵緣都了’的灑脫?
在座都是飽學之士,自然體會到詩詞中的意境。
這時候誰敢說楊帆閱曆低,知識儲備少?
誰敢說楊帆率學無爲、不學無術?
能以月爲題,如此生動的刻畫了一首首讓人身臨其境的詩詞,這世間又能有幾人?
楊帆不一會兒功夫就創作了一詩一詞,而且寓意深遠,切合實際,讓人引發沉思!
剛剛大家不是認爲,沒有知識儲備,就寫不出好的作品麽,這是什麽情況?
看着案幾上的這兩幅字,李二陛下眼冒金光,拈着胡須輕輕點頭,吩咐長樂公主:“麗質,将這兩幅字給父皇收起來,裝裱好以後送到禦書房。”
不管是那一首驚才絕豔的七言律詩,還是一首以月寄情的詞,李二陛下都極甚爲喜愛。
更主要的是,這兩首詩詞的字體都是瘦精體。
作爲書法的愛好者,李二陛下當然不會放棄拿去臨摹的好機會,更不用考慮楊帆同意與否,直接據爲己有。
當然,楊帆即使再憨,也不敢說出半個不字。
相反,還必須得表現出這是他無上的榮光。
沒辦法,李二陛下這個皇帝臭屁的很。
因爲在皇帝看來,這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看得起這些詩詞那是楊帆的榮幸。
雖然楊帆有些軸,但并不是笨,知道什麽時候該硬什麽時候該軟。
跟這位皇帝打交道,那可得講究藝術,當占着理又涉及到原則問題的時候,可以跟李二對着幹。
但是一些無關緊要,該拍馬屁就拍馬屁,還得把他給拍舒服啰,這才是君臣的相處之道。
長樂公主移步上前,将這兩幅字撤走,小心的放在一邊。
此時墨迹尚未幹透,還不能收起來,若是一不小心弄花了,那是很可惜的。
眨眼之間,楊帆就做出了一詩一詞,而且都是寓意深遠,包含情感的吟月詩。
誰還敢說楊帆不學無術,知識儲備量少?
黃贲面色慘然,身體微微顫抖。
極力轉動思維,想要找出一些辯解之詞,可越想越慌張,冷汗不停往外冒。
手足無措之下,黃贲隻能求助似的看向許敬宗。
可許敬宗心中此時也是驚濤駭浪。
楊帆小小年紀,知識儲備定然不會太多,閱曆以及感悟都不會有多麽深。
他怎麽對詩詞有如此深刻的研究,明明都是以月抒情,以月言志。
可每一首都能用如此精妙的意境刻畫出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難道楊帆真是生而知之的人不成?
許敬宗真沒想到楊帆打臉的方式是如此與衆不同。
看着一臉驚駭,卻啞口無言的許敬宗、黃贲,楊帆笑了笑。
掃視了一周,楊帆淡然說道:“不知許侍郎還認不認爲我是抄襲的人?你們是不是該給某一個說法。”
意思就是說,我楊帆根本不需要用抄襲這種低劣手段來提高自己的名聲和地位。
因爲,根本沒有必要。
聽到楊帆的冷嘲熱諷,許敬宗一臉怒色。
要不是李二陛下在一旁看着,他真想上前與楊帆拼命。
在這個極度講究上下尊卑、等級森嚴的社會,即使楊帆才高八鬥,畢竟也屬于末學後進。
許敬宗作爲在士林中早已成名的文士,即便楊帆身份再高,理由多麽充分,亦要對許敬宗這等前輩保持尊重。
如此明目張膽的讨要說法,實在是過于輕佻了。
若是魏征這種刻闆的之人在此,怕是要出言訓斥楊帆一番。
不過,雖然此時許敬宗怒不可揭,卻隻能敢怒不敢言。
畢竟,是黃贲他們首先針對楊帆的!
當然,許敬宗内心更多的是疑惑。
沒有閱曆、沒有知識的積累,就寫不出好的作品,這可是常識。
楊帆小小年紀,又能經曆多少事,怎麽可能把詩詞拿捏的恰到好處。
打死許敬也不可能相信楊帆有這等本事。
可是,楊帆偏偏就寫出來了,實在讓人意外。
而黃贲這邊,被楊帆輕挑的看着,整個人都在顫抖。
顯然,楊帆就是想用這兩首詩詞來駁斥他抄襲的控訴。
意思很明顯,說我抄襲伱的詩詞,那你也做兩首詩出來試試。
如若不能,那就是你黃贲厚顔無恥的誣陷别人抄襲。
被衆人異樣的眼神盯着,黃贲渾身發冷,陷入了絕望。
要說他也準備有幾首詩詞,可惜這些詩詞與楊帆的比起來,簡直相差甚遠。
若是拿出來,豈不是更加暴露了自己的水準?
此時黃贲咬牙切齒,簡直恨不得生吃了楊帆。
他真想不出來,楊帆乃一個黃口小子,怎麽随手就能寫出這樣精才豔豔的詩詞?
他小小年紀怎麽就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怎麽就能對人生有如此深刻的感悟?
黃贲赤紅着眼睛,瀕臨崩潰!
這都是自己的嶽丈許敬宗安排的,本來一切都如他們所想正常進行。
哪知峰回路轉,直接在陰溝裏翻了船,他找誰說理去?
若是自己被認定爲嫉賢妒能,故意冤枉他人,那他黃贲再也不要想在士林中混了!
以後想要進入官場,那更加是不可能。
李二陛下怎麽可能讓一個名聲敗壞的人當官。
黃贲隻能無助的看向了許敬宗,把希望寄托在這位嶽丈大人身上。
許敬宗看着面如死灰的黃贲,又看了看智珠在握的楊帆,若是兩人調換一下該多好呀!
許敬宗心頭的嫉妒快要發狂!
真不知這小子從哪裏弄來這麽多經典的詩詞?
許敬宗敢肯定,這絕對不可能是楊帆自己寫的!
雖然有這樣的猜測,可惜找不出證據啊!
因此,許敬宗的第一反應,就是楊帆早有準備,事先請人潤筆作了幾首詩,此時拿來應對危機。
他眼珠轉了轉,想要給楊帆再添點麻煩。
既然現場的人大多都偏向于楊帆,他若是再強言辯斥,反而會立即惹得皇帝的不快。
看來,隻能把這個話題轉移過去才行。
許敬宗腦筋轉得飛快,微微測目,對着陳學禮不停的使眼色,希望這位江南大儒能夠幫襯一把。
此時陳學禮内心還真糾結得不行。
他們這群江南文人千裏送人頭,伸出臉拍拍讓人打,真是臉疼的很。
可以說陳學禮這一回丢人丢大了!
但作爲大儒,陳學禮有着自己的堅持。
既然知道錯了,當然不可能再丢人現眼。
于是乎,陳學禮直接無視了許敬宗的暗示。
沒有辦法之下,許敬宗隻能尴尬一笑,擠眉弄眼的看了黃贲一眼,然後硬着頭皮對楊帆說道:“萬年縣公驚才豔豔,許某佩服得五體投地。”
“隻是許某有一事不解,既然萬年縣公的詩詞《明月幾時有》不是抄襲的,那麽,這首詞怎麽可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就傳到了江南?”
“長安與江南之地相隔千裏之遙,這首詞總不可能飛過去吧?既然查不出原因,我認爲此事就此揭過,縣公以爲如何?”
這番話一出,其實也就表明了向楊帆服軟,同時要求黃贲向楊帆服個軟。
意思是說,反正黃贲與你楊帆争這首詞的所有權是個糊塗帳。
既然搞不清,咱們誰也不去懷疑誰,就此揭過。
可黃贲看到許敬宗的眼色,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一瞬間福至心靈,就“明白”了許敬宗的想法!
當即拱了拱手,大咧咧的笑道:“楊帆,許侍郎說的不錯,這首詞我們是在同一天做出來的,相差隻是幾個時辰。”
“既然這首詞不可能幾個時辰内從長安飛到江南,那麽,誰又能夠分辨出誰抄襲了誰?”
“看在你頗有才學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就不過多計較,此事咱們一筆勾銷,如何?”
“若不然,即使讓大理寺來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你說呢?”
黃贲還以爲楊帆也找不出理由反駁,所以說話顯得趾高氣昂。
隻是黃贲話音未落,許敬宗卻是單手捂臉,暗罵黃贲是個笨蛋。
丢臉就丢臉了,服個軟有什麽?
認慫又何必裝出了一副勝利的模樣,這不是讨人嫌嗎?
再說,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杆秤。
從楊帆瞬間便作出兩首上佳的詩詞,天平就已經開始向楊帆這邊傾斜了!
事到如今黃贲還驕傲的如同一隻孔雀,豈不是找死。
果不其然,黃贲話音剛落,李二陛下便黑了臉:“汝口口聲聲說楊帆抄襲了你的詞,自己卻又拿不出确鑿的證據。”
“楊帆用兩首詩詞爲自己辯駁,你卻屁都不敢放一個,還敢大言不慚?簡直是不知死活,來人呀……”
“噗通!”李二陛下還沒說完,黃贲吓得雙腿一軟,頓時就跪在地上,驚慌失措地道:“陛下,草民絕無冤枉萬年縣公的意思,請陛下贖罪!”
放眼天下,皇帝就是天。
作爲天下共主,若下定決心弄死誰,管你有沒有理呢!
皇帝說你有罪就有罪。
更何況,黃贲确實有些胡攪蠻纏意思。
因此,李二陛下一發飙,黃贲差點吓尿了!
此時許敬宗也苦笑不已。
知道皇帝這是生氣了,必然對黃贲再無半點耐心,對江南士族沒有一點好感。
現在許敬宗真有些後悔想通過打擊楊帆來表達江南士族對皇帝決策的不滿。
自己在朝爲官,江南士族所獲得的利益與自己并沒有太大的幹系。
更主要的是,如果這件事辦不妥,會讓江南士族對自己失去信心。
許敬宗現在真有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自己好好當官不行麽,爲何非要拉着未來的女婿摻和進來呢?
這下好了,想必皇帝心裏将自己也給記恨上了。
但這也不怪李二陛下。
江南士族想要阻止皇帝伸往江南的手,幾次三番的找茬,現在更是通過楊帆來施壓,換哪個皇帝都得發飙。
死貧道不如此道友,管不了這麽多了!
想到這兒,許敬宗躬身長揖,沉聲道:“陛下英明神武、胸懷寬廣,請陛下寬恕臣等的言語無狀之罪,黃贲雖然言辭欠妥,卻絕無質疑陛下之心……”
“陛下爲了江南士族能夠安穩繁衍、家族興盛,這才推行恩政,某沐浴聖恩,舉雙手贊成……”
此話一出,就代表江南士族默認了又一次的失敗。
其實,許敬宗也是無奈。
若再不表态,他真害怕李二陛下會大開殺戒。
不管怎麽說,黃贲不僅是他未來的女婿,更是江南豪門黃家的人。
若黃贲因爲自己的原因有什麽意外,真的不好交待!
(本章完)